《妻主吉祥》溯情

21、七叶

　　姬阡陌在城门外弃车乘轿，遣贴身服侍的小厮江鸥给华吉祥送了块令符，命她五日后执令符到他府中报道，华吉祥应了一句，贴着身子藏好，又问明白了地址，便拱拱手恭送了那位冰山小美人的轿子。

　　谢青尘不愧是十二风忍之首，赶路之余竟也没忘了安排好入城之后的诸多事宜。华吉祥也不多问，只随她在坊间七拐八转，最后停在一处瑰丽不足却精致有余的府宅外。

　　府门口没有一般富贵人家镇宅的石狮子，只修了几道青石台阶，台阶上雕刻着竹枝，枝叶遒劲有力、栩栩如生，在这炎炎夏日透出几分清爽。门楣名牌上写着“华府”二字，牌匾看着极新，想是近期才刚刚挂上去的，华吉祥叹了口气，暗暗怀疑谢青尘一向粗枝大叶，又怎会有如此周密的神经？

　　灵枢上前叩门，而几乎是同时间，门扉竟从院内被悄然打开，蹦出个蓝衣蓝裤、乖巧伶俐，七八岁左右的男童。

　　那小童虽然年纪小，却不怕生，眸光澄澈而镇定地环视了一圈门外众人以及十余匹高头大马，最后朝着华吉祥作了一揖，笑道：“谢姑姑原送信说小姐昨日便到，不过先生却说前几日大雨，恐山路积淤难以通行，算准了小姐今日过午才能来。先生说的话最准，彤儿吃了午饭后每隔半个时辰便跑来看看，果然迎着了小姐！”

　　一番话说下来连个磕巴都没打，可见是个伶牙俐齿的，华吉祥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那名叫彤儿的小童也不避嫌，上来拉着她的手便往院内走，边走还边催促道：“小姐走快些，先生约莫也睡醒了，怕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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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门入口处横着一道青砖碧瓦的影壁，不仅没有镶金嵌玉，竟连最寻常的花鸟图也没有雕上一幅。偌大一片壁墙只刷了白灰，被日晒雨淋得有些发乌，华吉祥眼尖地看见壁墙右下角的地方遗留着一点淡淡的粉，像是被什么衣物蹭上的颜色，便也没有多想，不经意地转开了视线。

　　影壁背后是一条略宽的甬道，两边砌着砖墙，墙上爬满了蔷薇。蔷薇花开得热烈招摇、浮香阵阵，与脚下同样雕刻着竹枝图案的青砖相得益彰，既不过分艳俗，也不会太过素净，显见此间主人心思倒是极巧。

　　华吉祥倒忘了外面门牌上写着的“华府”二字，只一心赞叹彤儿口中滔滔不绝的那位先生……

　　这院落格局有些像四合院，却又没有那般规整，平添了几分意趣。二人穿过甬道，见前院内树木扶苏、花草馥郁，三正房四耳房一字排开，左右各配了抄手游廊一直向内院延伸过去，显然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而非外面看上去那般不起眼。

　　“先生不在前厅，定是在内院呢！”彤儿在正厅里转了一圈，又风风火火地拉着华吉祥沿抄手游廊往内院奔去。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先生养的，小姐当心些别踩坏了。”

　　“内院藤萝架下的青玉躺椅是先生小憩用的，小姐可别偷占。”

　　“先生喜欢安静，小姐在府里千万别大声喧哗……”

　　彤儿梳着两只圆圆的童子发髻，却絮絮叨叨得像个小老头。华吉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她哪里看上去像是会大声喧哗的？又像问问彤儿这府中究竟有那件事是她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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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穿过一道覆满缠枝月季的垂花门，却见眼前一片茂密竹林，一棵挨一棵的楠竹高大粗壮，青石小路绵延在雾气中，一眼望不到边似的……华吉祥挠挠头，想着这院子果真奇异，明明那么小的门脸，里面却藏着这么大片的竹林，不像寻常人家的后花园，倒像是山郊野外了。

　　“小姐留神跟紧了我……”彤儿说着一脚踏入竹林，带华吉祥走了几步。华吉祥却忽然想起淮秀他们还在外面，看见这大片竹林必定迷昏了头，便回头看了看，想等众人到齐了再一并入林。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竟先迷昏了她自己……只见身后亦是密密麻麻的竹海，而本应近在咫尺的垂花门和脚下的青石小路早已不见了踪迹。

　　华吉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领路的彤儿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小姐莫怕，这是先生布的迷阵，防着外面那些宵小的。您那些仆从有谢姑姑领着，您大可放心。谢姑姑是先生的师侄女，也是识得这些机关的。”

　　师侄女……

　　华吉祥愣了愣，指着两人刚刚过来的方向，问道：“你家先生就是谢青尘的师伯？”

　　“当然！十二风忍除了谢姑姑，都是我家先生的徒弟。”彤儿俏皮一笑，又眨了眨眼睛，扬着小脸问道：“但是小姐，您当真不认得这瞒天阵么？”

　　华吉祥下意识摇摇头，又见彤儿促狭地扁扁嘴，笑道：“那为何小姐方才随手一指……便指向了这阵里的死门？”

　　呃……华吉祥心里三道黑线，果然男子与小人难养，至明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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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竹林看上去漫无边际，但华吉祥在心里默数着步子，只走了大约四十九步便转了出去。前一秒还遮天蔽日的竹叶，下一秒竟变成一片豁然开朗的湖面，华吉祥抬头看看太阳，又转头去看身后的竹海，却见竹林静谧苍翠，林间一条青石小路，延伸到望不见边际的云雾中。

　　彤儿竖着耳朵听了听动静，抚掌笑道：“先生在湖中岛！”说着与华吉祥斜走几步，拨开几杆长势密集的芦苇，从中拖出一只小小的舴艋舟，又顺手捡了根竹蒿，撑船下水。

　　华吉祥撩了长袍上船，见湖面辽阔、雾气氤氲，颇有几分烟波浩渺之感，但偏偏彤儿手中的长蒿又能一撑到底，估摸水深不足一丈……这大约又是什么阵法了，华吉祥打定了主意不再大惊小怪，却仍在看见湖底游鱼时惊呼出声。

　　那鱼通体银白，鳞片泛着波光，足有小儿手臂粗细，长余三尺，身下竟生了六只足，绝非能在施了障眼法的小池塘中生活的寻常鱼类。

　　“彤儿快看，那长了脚的是什么鱼？”华吉祥见那鱼摆了摆尾巴，倏然钻入水深处不见了踪迹，忙摇晃着彤儿的手臂，引他去看。

　　彤儿挑眉，看了看水下，又颇为怪异地凝了她一眼，道：“哪有长脚的鱼？小姐莫不是看见了锦鲤？”

　　“锦鲤？”华吉祥探头四下张望一番，已寻不见那鱼的身影，沮丧地摇了摇头。“锦鲤我自然认得，只是那鱼一看便是灵物，怎么可能是寻常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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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湖中只有锦鲤，不信你去问先生。”小舟说话间已靠了岸，彤儿轻手轻脚地拉着华吉祥下船，在岸边栓好了小舟，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石台，道：“先生便在那里了，小姐自己过去就好。”

　　华吉祥闻言身形未动，先看了看四周，只见周围尽是宁如平镜的湖面，围着他们所在的小岛，真真是彤儿所说的湖心岛。岛上地势中间高、四面低，植了不少柳树，偶尔有风吹过，拂得柳条刷刷作响，也吹散了岛上弥漫朦胧的雾气。

　　岛心最高处建了个四四方方的石台，石台上搭着藤萝架遮蔽暑气，下面则横了座巨大的青玉，大约便是先生小憩的御用躺椅了。华吉祥一路分花拂柳，待走得近了，果然看见青石上侧卧着个人影。虽因雾气迷眼而只能见个轮廓，却毫不妨碍那人身姿绰约、风华无限。

　　华吉祥步子不由一顿，怕突然出现唐突了佳人，又怕自己扰人清梦，正在心里纠结矛盾间，却见青玉台上那人忽然翻了个身，长袍广袖轻轻一带，人已半撑着身子，优雅而缓慢地坐了起来。

　　雾气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散了些，随即又迅速弥漫开，不过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却看得华吉祥微张了嘴，脚下仿佛钉在了地面上，再也挪不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