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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阡陌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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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尘怒而起身,招呼其余十一风忍牵马离开,打算从此与华吉祥分道扬镳,然而走了几步,却不经意瞥见沙荆欲言又止的脸。她脚步一顿,心上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将眼前一切打得亮堂堂的,心底却止不住地发寒。
华吉祥那番话与其说是赶她走,倒不如说是提点她不能走……他们一十二人身上种了血毒,除了已经解毒的墨画,有谁能说走就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如此想来,便觉得前途渺茫,连生命都握在别人手心里,凭什么争那口气?只是……谢青尘悄然回眸,用余光瞥了眼正不动声色地与怀中少年耳语的华吉祥……若现在回去,又难免有些……丢脸。
英姿勃发的年轻女子单手牵着马缰,站在原地踟蹰,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活了二十多年从未遇见过这般两难的境地。只是她一心气愤华吉祥当着这么多人,为一个小厮驳了她的面子,却从未想过人家被欺负了两个月也才反抗这么一次。
“既然不走,还不回来?”
悠闲慵懒的声线仿佛流水漫过黄沙,刹那间抚平了心底里那一丝不清不楚的烦躁,谢青尘冷哼一声,竟因心神瞬间松懈而不自觉地接茬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你是哪个?”
话音落定,四下一时空寂无声,谢青尘亦因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呆若木鸡……莫说华吉祥是她名义上的主子,这话说得极为不恭敬,只说是话音里透出的几分恃宠而骄,便已经令谢青尘恨不能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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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燃烧的篝火不时爆出几声轻响,火光里,那少女面容模糊,嘴角微微勾着完美的弧度,不知是讥讽还是纵容。于是有那么一霎,谢青尘几乎想当即遁逃,抛去生死不管,舍弃名声不要,能走多远走多远,只要再不见到那嘴角擒笑的少女就好……
“别闹了,就算真想走,也不能空着肚子。”
华吉祥声音极其轻柔,仿佛来自遥远天际,上一秒才说出来的话,下一秒已消散在被篝火燃得暖熏熏的夜风里,以至于谢青尘有些分辨不清,她说的究竟是“别闹了”,还是“别恼了”……
不过无论她说的是什么,总算给了谢青尘一记台阶,而精明如谢青尘既然已失态了一次,又怎会放过第二次机会,当下招呼着众风忍各回各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淮秀似乎察觉到气氛恢复如常,从华吉祥怀中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睛弯得宛如月牙儿。
“傻孩子,吃饱了么?”华吉祥有时很想知道淮秀这少年到底是谁教养出来的,居然能在水深至极的昆仑堡中肆无忌惮地成长,又不被污淖蒙蔽住眼睛。
淮秀乖巧地点点头,又被华吉祥打横抱上马车休息。车帘半开半卷,他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而华吉祥则在车外与众人商议着如何破石,朦胧中,两道锋利如刀的目光带着探究扫射过来,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又迅速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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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淮秀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远处忽然一声巨响。他揉揉眼睛起身,脚尖不经意撞在车板上,惊得他倒吸口凉气,慌忙抱住脚踝。然而随后却发现并无太大疼痛,原来是脚下不知被谁垫了层厚厚的棉絮,似乎是料到了他醒来时会神智不清弄伤自己,而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其实除了她,还有谁会将他记在心上?
“师尊……”淮秀失神地喃喃低语,却见车帘几乎是同时向上一掀,探入张笑盈盈的脸容。
“睡醒了?脚好些了没?”笑容明媚的少女动作矫健地跃入车内,先看了看淮秀的脚踝,随后七手八脚地帮他穿好衣服,抱着他下车。“原先还怕吵了你睡觉,谁知你自己醒了,为师带你去看好玩的……”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拦路的巨石处,华吉祥在十余丈外停下脚步,让淮秀单腿站好,捂住耳朵,自己则侧着身子半挡在他身前,朝谢青尘打了个手势,神秘兮兮道:“睁大眼睛啊!”
远处的谢青尘蹲着身子不知在捣鼓什么,随即飞速后退至两人身边,紧接着又是闷声巨响,巨石内漫出无数碎石、火星,热滚滚的气浪划得脸颊生疼。
巨响令华吉祥暂时失了听力,她背对巨石,一手护着淮秀额头,一手揽着他的腰,正咧嘴一笑,却见怀中少年张大了嘴,面露惊恐,粉嘟嘟的嘴唇一张一合,喊出的似乎正是“师尊”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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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呛!两声脆响。
华吉祥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去,却见距自己面门极近的地方,谢青尘与沙荆一人执鞭、一人执锏,兵刃交叠在一处,而地上赫然躺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华吉祥松开淮秀,极恭敬地拱了拱手,见沙荆面不改色地收锏,谢青尘略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而不远处,原本长身玉立如雕塑般的姬阡陌也不经意地拂拂袖子,仿佛正在掸去方才爆炸时沾上的灰尘。
派去检查情况的风忍回来复命,说是巨石已被炸出一道深隙,华吉祥挠挠头,正想再添些火药重炸一次,却听姬阡陌一声冷笑,缓步走到巨石前,鼻尖几乎要贴在了石面青苔上。
匀称修长的手指贴着石头左右摸索,在缝隙处看似不经意地微微按了下去,随后退了几步,拔剑迎面劈斩下去……
巨石顺着方才炸裂的缝隙嘎啦啦裂开,仿佛那不是坚硬的岩石,而只是他手起刀落切开的西瓜。这一番举动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华吉祥却分明看见他按过的地方竟隐隐凹陷出五个鲜明的指印……
这一掌若是按在自己身上……
华吉祥打了个寒战,抱起淮秀转身爬上马车,又招呼另一辆车上的霍文与苏合准备启程。被车帘掩得密密实实的车厢内传出淮秀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师尊会制火药么?”
“我哪里会?”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顿了顿,又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其实若不是姬公子昨日在巨石上劈了个剑孔,为师也想不到让人去镇上买焰火做火药……所以说,还是姬公子英明神武、冰雪聪慧、才高八斗、文武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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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华吉祥掐着嗓子,将那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响亮,莫说周围众人,便是方圆一里外打柴的都能听见……姬阡陌正翻身上马的身形一顿,握缰绳的手紧了紧,险些从马背上翻落下来……
众人一路往帝都行进,期间华吉祥将谢青尘招上马车,跟她说了自姬阡陌处听来的路江月葬身火海一事。谢青尘脸色如常,显然也是猜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当即派遣沙荆和另一风忍回昆仑堡打探消息,而其余人则继续赶往帝都。
华吉祥倒是没说姬阡陌要她随身服侍的要求,觉得说出来也没用,还让她的小徒儿白白担心,不如等到了帝都安顿下来后再讲,也有时间慢慢安抚。托生异世这几个月,除了疼爱路江月的美人姨夫,也只有这单纯如斯的少年是真正将她放在心里,不论她是大名鼎鼎的昆仑堡少主,还是无名无姓的市井小民……
两队人马行了三天两夜,姬阡陌因性情高傲而极少露面,华吉祥则因怕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而处处躲避,因此二人除了用膳时见面外,其余时间并未碰头,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至某日下午,正在车内小憩的华吉祥被谢青尘轻声唤醒,她一个激灵,掀起薄薄的竹帘子往外看去,却见正前方一座高耸宏伟的城门,青石城墙向左右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城门上盖着两层小楼,飞檐翘角、红墙碧瓦,当中一块金匾在太阳下闪闪发光,龙飞凤舞着两个大字——
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