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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淮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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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车行六、七日,一路向东奔去,华吉祥原也没什么目的性,只想先往大燕国最繁华的帝都看看。人间四月芳菲尽,虽已不见春日胜景,但越往东行也越见繁华起来,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酒旗招牌烈烈生风,漆红的大字透着豪迈,远远便能听见女子嬉笑怒骂、把酒欢歌。
华吉祥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这城镇比之前路过的都要大得多,当下便唤了谢青尘停车,哼哧哼哧跑到路边的铺子里卖了两壶酒,一壶扔给谢青尘,一壶自己拎上了车。
酒封甫一拍开,香气瞬时溢满了车厢。华吉祥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瞥一眼正撩起面罩,眼巴巴望着她的霍文,坏笑道:“霍二少身子还未大好,须记得酒肉断肠……那个,恐怕色也要忌上一阵子。”
说完也不看脸颊飘红的苏合,挪到霍文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话说回来,霍二少您一天消磨一根我的千金艾条,到底想没想出挣钱的法子?若是挣不来钱,我可要把你的小郎君领走了!”
霍文连续熏了几天的艾香,手脚已利落了一些,搂一搂明显被华吉祥吓炸了毛的苏合,隐在黑色面罩下的眉峰不满意地皱了皱。“华姑娘玩笑归玩笑,可别吓坏了我家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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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吉祥最看不惯她二人浓情蜜意,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要恩爱等找好客栈慢慢恩爱,赚银子才是要紧事,不然连你那宝贝夫郎也得跟着饿肚子。”
霍文还没说话,沉默了许久的苏合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大义凛然道:“妻主,苏合不怕跟着你饿肚子。”
“噗!”华吉祥一口酒喷出来,险些浇了苏合一身。霍文哑着嗓子仰头大笑,一手揽了苏合,一手指指车厢角落里的灰黑色布包裹,道:“华姑娘的银子……不是就在自己手里么?”
如今华吉祥已恢复了本名,当日她对霍文介绍自己姓“华”时,十二风忍竟似没听见一般,只有谢青尘略微挑了挑眉梢,薄唇似鄙夷地一扁。
“你说……让我卖了那些艾条?”华吉祥眼珠子转了转,连连摇头道:“这东西虽能固本培元,却终归只是辅助且起效极慢,很难药到病除。若能尽快闯出些名堂还好,若不能,迟早被人当做骗子扭送官府。”
“谁让你自己……拿去卖了?”霍文无奈地瞪她一眼,又想起隔着面罩,瞪了也是白瞪,只得耐着性子道:“新玩意……若想打开销路……最好与大户商家合作……”
她病未痊愈,体力亦是不济,说几句话便要歇一歇,靠在苏合肩上急喘了几口气,又道:“我说的……是华姑娘制的香囊……虽说身为女子……折腾那些男儿家的香粉……不成体统。不过……确实是个挣钱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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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天有些阴沉,大朵大朵的乌云暗黑如墨,翻滚着压得天空格外低晦。不时有闪电劈落,明晃晃得瞬间照亮了天幕,又瞬间被黑暗吞没。紧随其后的便是雷鸣,大多闷闷得藏在厚重云层内,也有的喀拉拉震得人耳朵生疼,心脏都能漏跳半拍。
眼看着暴雨将至,华吉祥等人就近找了家看上去干净、价位又不太高的客栈安顿下,酒足饭饱后打发了几个赏钱给店小二,拜托她张罗些热水来洗澡。
店小二很是勤快,不多时便提了两壶滚开的热水进屋,华吉祥接过水来先把浴桶里里外外仔细洗了一遍,随后才兑好了凉水准备沐浴。换下来的衣服搭在一旁屏风上,先伸了一只脚进去探探温度,热气熏得这几日紧绷的肌肉甚为舒坦,她勾勾嘴唇,惬意地眯了眯眼。
谢青尘在屏风外,执着绒布擦拭着日常佩戴的长鞭,听了华吉祥的动静,鄙夷地撇撇嘴,阴阳怪气道:“堂堂女人家,学男儿调香弄粉不说,偏还那般难伺候。”
华吉祥与她话不投机,深觉沟通无益,便也不搭理她,正要将另一只脚也迈进浴桶时,忽听天边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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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点打得屋瓦噼啪作响,又沿着瓦间凹槽汇成一条条细密的水线,花草树木被风吹拂得枝叶凌乱,如同一面面摇晃舞动的幡幌旌旗。街上竹枝撑起的帘幕发出鼓鼓的响动,有的被掀开一角,上下翻飞着拍打屋檐。
华吉祥静静听了片刻雨声,只觉得这样的天气,最舒服不过洗个热水澡,然后钻被窝睡得昏天黑地。只是她才刚爬进浴桶,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撩水,便听得门外传来响得震天的拍门声。
她光着身子不好应声,只好令谢青尘看看屋外是何人敲门。谢青尘冷笑一记,放下手中长鞭起身开门,嘴里还念叨着诸如“活了二十来年,还没见过这等忸怩女子……”之类打击得华吉祥满脸黑线的谑语。
门闩一声微响被轻巧拨离,房门紧接着“吱吱呀呀”敞开。华吉祥躲在屏风后面,只听是适才拎了热水的店小二毕恭毕敬道:“这小子要死要活地说要找人,我看他哭得可怜,描绘的样子又与贵客确有几分相似,这才带他上来。烦请贵客看看,是不是相识的?”
谢青尘隔了半响没有说话,随后淡淡问一句:“你是哪个?要找谁?”
“就知道这穷小子是来骗吃骗喝的!”店小二极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手底下推推搡搡。
华吉祥只听得一声闷响,似是重物落地,又听有人细细地哭了起来,边哭边低声分辩道:“我明明……明明闻到她进了这里……”
那声音虽然沙哑,却难掩得清越好听,竟有几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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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吉祥匆匆忙忙爬出浴桶,抓过外衣胡乱套上又随意系了系腰带,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打屏风后跑了出来。一出屋,却见店小二正恶狠狠地将一身材纤弱的少年从地上拎起来,拖着往楼梯下走,忙喊了声:“慢着!”
谢青尘双臂抱在胸前,冷冷看着不说话,一回头正见华吉祥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扶额苦笑。
华吉祥也顾不上理她,三两步跑到店小二身边,蹲下身子去拨了拨少年额前的碎发。那少年浑身上下脏得离谱,面上尽是污泥,但仍难掩其生得俊俏可人,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红彤彤得活像只兔子,鼻尖翘而秀气,脸颊两侧缀着浅浅的酒窝。
“淮秀?”华吉祥不理那惊诧有余、连连赔罪的店小二,俯身把脏兮兮的少年抱进怀里,转身进了屋。
屋里比外面暖和许多,淮秀却仍冷得发抖。华吉祥扯了毯子把他裹成只蚕茧,抱着他盘腿在椅子上坐稳,见他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自己颈窝处呜呜咽咽地哭,本已想好了要骂他几句,此时又有些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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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淮秀哭够了,已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华吉祥忽然想起屋里还有已备好的洗澡水,便拖着他转到屏风后,示意他先洗个热水澡免得受寒发病。
岂料淮秀竟瞬间涨红了脸,埋着小脑袋从华吉祥腋窝下往外钻,摆明了抵死不从。华吉祥哪管他许多,捞回来三下五除二地剥光衣服,直接按进了浴桶。
“有什么好害羞的?”华吉祥瞥一眼双目紧闭、手脚僵硬作“挺尸”状的清俊少年,一手执了手巾搓洗光洁脊背上的污泥,一面还唯恐他尴尬,絮絮叨叨着说道:“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儿,毛都没长几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淮秀竟浑身打了个激灵,再次剧烈挣扎起来。饶是华吉祥再比他身高力大,也被飞溅的水花弄湿了大半身衣服。
“别闹了!”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好受,华吉祥半嗔半怒得顺手敲了下淮秀额头,低声恐吓道:“再闹,就把你整个人囫囵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