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8、商议

　　王宫王子殿下寝宫的会客厅里，有一身着麻布服装的平民百姓上前来报。
　　“已见王耀回府，王子殿下。”
　　外衣敞开的王子殿下坐在对面，左手托着下巴，火红色的眼睛咄咄逼人。
　　“殿下，请收敛您的凶煞之气。”一旁的贵族女官严正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让本王子殿下快点准备，自己却跑到别宫看小媳妇儿去了，那个死老头！啊，伊丽莎白你在干什么，不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所以说，在大事即将临近的节骨眼上，王耀的任何行动根本不可能逃过某人的眼睛。吉尔伯特一面做着准备工作，布置人员军队，调换侍卫，一方面也派人暗中监视王耀。不是要他抓准时机吗，掌握了重要当事人的行踪才是抓准时机的关键之一。为此，他找来了小时候的’宿敌’海德薇莉家的伊丽莎白，为了不暴露自己暗地里调兵遣将的实质行动，他还到海德薇莉家上演了一出‘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戏码，好在伊丽莎白的父母被这王子深深的感情所打动硬是将自己的女儿五花大绑地送进了宫里，才成就了吉尔伯特这出拙劣的廉价舞台剧。直到吉尔伯特被伊丽萨白追得满房间跑，才一边躲闪着砍向他的锋利的宝剑，一边借机凑近她低语地讲出实情。这高危险的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还好他是王耀教出来的学生。
　　不过这次，伊丽莎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热心。原本宫廷里贵族间这种随处可见的暧昧和乱来都是理所当然，但这次不同。这次的主角都不是好惹的货，一个外国人，一个大魔王，还有一个魔法师，老天真是开眼了，为什么偏偏让这三个人凑到了一起呢。这三个人，哪怕是平常人，他们所掀起的风浪也已经不会小了，更何况三人原本都高贵无比，家族都掌握一方权势。
　　[真希望不要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腥风血雨才好。]
　　再加上这里还有个傻不列跌的白痴王子硬是往里掺和，真不知是幸与不幸。
　　一旁的吉尔伯特再一次与探子确认了王耀的活动时间，嘴角勾出一个令人回味的笑容，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马上就要进入二十四小时倒计时了。
　　王庭的护卫队已经调动完毕；
　　圣殿骑士小队也已经准备就绪；
　　教会的牧师同样也在全面掌控之下；
　　离冬将军府最近的法师协会也已经被吉尔伯特安排间谍探入。
　　而他自己，正在房间里和伊丽莎白相亲相爱，什么，当然不是，是相爱想杀。他还专门写了封信给父王和母后，说自己爱上了一个有名的暴力女，希望父母成全，让他好好享受这美好的被暴力时光。当然，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时间正式进入二十四小时倒计时。
　　将军府里雕琢最繁华的房间的门已经被紧紧关上了。房间里，黑发之人正座在床边，用针戳破的手指上挤出了圆圆的血球。随着身边不断流动的气流，血开始变成长条的形状慢慢浮起，飘向空中。被戳破处开始源源不断地供应血液以让不断随气流上升的液体能够接连不断。它们幽幽地在王耀胸前打转，开始围着一个中心点依序聚集。几分钟后，离中心点最近的血液开始退去鲜红的颜色，逐渐变成深黑。一点点向外扩散，所有流出的血液都被浸成了墨一样的黑色。
　　王耀左手开始放在胸前，将无名指和大拇指点在一起。
　　“无忧之冥王，坠落之处，化为漫天血色凝结时空”
　　点化为黑色的血液开始躁动，它们如心脏跳动般开始有规律地钝响。
　　“吾之灵魂长眠之处，汝之灵魂终归之处，修罗万象。”
　　王耀继续念道，他的脸色开始越来越苍白，而他胸前那血做出来的黑洞，跳动的声音却愈加低沉。慢慢地，黑洞中出现了极小的尖点，好像试探着什么的不停游走。
　　原先绑在后脑的头绳无故滑落，王耀的黑发开始轻飘起来。
　　“破除古老之禁锢，钝解！”
　　周围响起了什么东西被碾碎的声音，空间好像出现了出现了罕见的裂纹一般。王耀吃痛地轻声叫了一下，闭上眼睛，没办法，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跟原先预料的一样。
　　“修罗万象，地狱业火，通向灵魂…指引之处！”
　　最后一个字蹦出的那一瞬，王耀的眼睛瞬间瞪大，好像什么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一样。空中血液组成的黑洞在完成最后一响超低音巨响后，化为无有。
　　王耀瞬间倒在床上，眼皮下眼珠在不停转动，但人已无法起身。
　　“亚瑟……”
　　那是王耀倒下后唯一叫唤的名字。
　　早上醒来的时候，爱丽丝总是习惯地先去王耀殿下的房间查看情况。以前伊万殿下还好好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做了。但是今天，王耀殿下房间的门却好像从里面反锁了，怎么也打不开。
　　“殿下，您在里面吗？”
　　试探地询问，却没人回答。
　　爱丽丝明明记得昨天王耀殿下是回来的，难道他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可能在原先亚瑟住过的地方也说不定。她从左边走过，那里有扇比较近的窗户，顺便看看王耀殿下是不是在房间里。可窗帘拉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
　　无奈的情况，爱丽丝只有先去别处找人了。但是，一个上午跑下来，哪里都没有。
　　“看见殿下了吗？”
　　“没有。”
　　“看见殿下了吗？”
　　“没有。”
　　“看见殿下了吗？”
　　“昨天一回来就回房间啦。”
　　“……”
　　毫无收获，如果最后一个还可以算收获的话，那她早就在那里找到殿下了。抱着复杂的心理，爱丽丝再次来到王耀的房门前，轻敲门。
　　“殿下，您在里面吗？殿下——”
　　门被打开了。
　　“怎么了，急成这样？”
　　那是王耀，他散着头发，肩上披着一件鲜红色外衣，里面纯白的素衣跟他脸一样苍白。明明笑容那么温柔，为什么气色会那么差，才刚从艾斯维尔宫回来，居然一下便变成这样。爱丽丝不明白，不过，还好殿下在府里。一种踏实感让爱丽丝原本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脸有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王耀笑了，“傻孩子在担心什么呢，连夜赶回来有些累着了，睡得晚点，没有让你担心吧？”
　　王耀总是这么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爱丽丝奋力地点点头，“怎么可能不担心，我以为殿下消失了。”
　　有些费力地挺直了身子，王耀笑着安慰有些倔强的爱丽丝，是不该让外人担心自己。还好自己今天早上按照原计划努力爬起来了，否则又会将事情做的不干不净拖泥带水。按照往常的习惯，王耀叫了早点，吃完后便按惯例到后花园散步。他的步伐有些缓慢，走了几分钟后还会有些跌跌撞撞。王耀悄悄将袖口撸上去，手上的皮肤已开始不像原先那样光纤，那就是代价吗，不，那应该才是原本的样子吧。这样子的自己，还是不要让亚瑟看见的好。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直射得厉害，燥热的让有居然有夏天的感觉。地上的积雪积了厚厚一层，这是侍从知道王耀喜欢踩着积雪的感觉特地为此留下的。树枝上挂着的积雪闪出晶莹的冰晶，通透得快要掉出水来。王耀只披了一件单衣，却意外地不觉得寒冷。想来是许久没用法术了，用了一次身体里的细胞就开始躁动了。也就那么一点时间而已，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在地上找了块比较干净点的积雪，王耀就这样直接坐了下来。雪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因为他的血没有温度。
　　眼看着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王耀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现在开始，每一秒他都会格外珍惜，其实，他早就开始珍惜这一切了，从遇上亚瑟开始。不知道现在的亚瑟有没有恢复记忆，不知道现在的亚瑟是不是好了很多。昨天晚上的那次法术，应该已经将从亚瑟那里得来的灵魂重新注入回去了吧。虽说那么快，但也应该可以他起色不少。王耀笑了，如果真的起效了，那么今夜之后他便很快会知道的，那个小家伙，一定会迅速跑来找他。王耀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流动，混合着白雪冰清玉洁的芳香，自己好像都快要随风消散了。
　　[就这样一直坐着也不错。]
　　明明是有些凌烈的寒风，吹在王耀的身边就显得那么柔和了。
　　“殿下，您怎么坐在雪里呀，还只穿着单衣，这样怎么可以！”
　　没有想过爱丽丝这个孩子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其实很偏。她皱着眉头相当着急，慌乱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王耀系上。
　　“爱丽丝…”王耀迟钝了，他无奈地看着爱丽丝小有脾气地一定要扶他回去，拗不过她，便应允着跟着走。真该好好告诉王耀，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会担心他。然后，从那时一直到晚上，爱丽丝便一刻也没离开过王耀，直到服侍他睡下自己才安心地走开。
　　那时，已经越来越接近除夕了，而爱丽丝怎么会知道这些。除夕，并不是她国家的节日。沙漏滴完最后一滴细沙，十二点正式来临。
　　王耀起身，罩着深夜的黑色外衣进入伊万的房间。他要在这个时候最后看一眼这么纯洁无暇的伊万.布拉金斯基。
　　[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王耀在心里默默说着，开始张开强力的结界。他对谁都没有说过，华之国的大皇子在任何一方面都是个天才，他的亲身母亲不是皇后而是救了皇后一命的流派弟子，这样的身世就算瞒得再好还是会被人抓住把柄，而他却又因为自己的善良而被流放。
　　所以，他的血抵得过万人之血，他的法术高深莫测。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妈妈的场景，那时的她站在皇后边上，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地热切，好似一团火焰，恨不得死死围住他。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她对着他说：“小耀，以后阿姨做你的法术师傅，你要好好学。”她教给他的都是防身的招式，有招式也有心法，看着王耀学的很快，她总会站在一边高兴地拍手，然后转而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要用这些法术保护好自己，救很多的人。
　　[现在我终于要用你教的法术来救人了，…妈妈]
　　王耀的血飞溅在伊万的身上，脸上，它们腾空而起，很快将伊万整个包裹起来。
　　“脱离原先之桎梏，渗入无比黑暗之深渊，”王耀咬了一下嘴唇，将手放在了伊万的胸口。
　　“开。”
　　一时间，风声鹤唳，放着向日葵的玻璃瓶掉在地上，碎了。包裹住伊万的血液开始连上王耀触碰伊万的手臂，看似爬上王耀的身体，其实是从里吸入更多的灵魂和分子。黑丝在风中颤抖，房间里其他的地方也开始结冰。
　　当一起都恢复平静之时，太阳的微光已经缓慢照射进了伊万的房间。过了不知多久，外面开始传来吵闹的声音。接着，房门被打开了，人们纷纷赶来将躺在伊万床边的王耀扶起来，有人在旁边呼唤他，王耀隐约都能够听到。再然后，等他再一次有知觉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人们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有些侍从甚至直接忽略他。外面有兵器相接的声音，哭喊声开始不绝于耳。
　　王耀开始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扶着墙边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他看见了伊万.布拉金斯基，还是那样好看的银白色头发。他好像正跟谁对峙着，王耀向上看去，想看清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他有预感应该是吉尔。
　　红色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果然是吉尔。他松了口气。不，等等，现在还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亚瑟，他还没有看见亚瑟呢。王耀再次用力将自己的披风裹在胸前，稍稍的寒冷让他感觉撑不了多久了。顾不得自己的模样，他要去找亚瑟，要看他的样子，要确定他平安。
　　不知哪里来的巨响，背后的砖墙被人砸了开来。那个标志性的粗眉毛就这样出现在了王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