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5、恢复的记忆

　　早上睁开眼睛，房间里依然黑暗，拉开窗帘，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王耀醒了，彻底醒了。第一声叫唤，还是原来那干净淡然的声音。坐下来就餐，面对侍女，也依然是那张温柔鲜美的笑脸。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整理了装束，王耀就往亚瑟的住处跑去，已经等不及看到他，看到他那两条粗粗的眉毛了。
　　“亚瑟！”
　　王耀一推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走到里间，看见爱丽丝正坐在床边。她回过头来行礼，也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怎么了？”
　　走到亚瑟身边，他的脸红红的，闭着眼，似乎很痛苦。王耀本能地心痛，他知道亚瑟病倒的原因，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恢复记忆的第一刻，亚瑟就倒下了。
　　“上次从殿下那里回来他就这样了。奴婢越权让医生过来看了下，可医生说不知道什么原因。”爱丽丝转过身，“殿下，奴婢照顾不周又越权，请治罪。但请先看看科克兰先生吧！”她没有敢抬头，声音却满是担心和不安。
　　王耀怎么可能治她的罪，她是王耀最信得过的仆人。
　　“你做的很好，爱丽丝。我这就看看他，你先回去休息吧。”
　　怎么什么事情都圆满不了，他们还没有接受完全部的考验。爱丽丝离开了房间，只留下王耀一个人。他坐在亚瑟身边，静静地陪着他。没有别的方法，亚瑟身体的虚弱已没有药物可控制，唯有他自己的意志可以帮助他坚持。帮他顺理着碎金色的头发，王耀的痛苦全写在了脸上。如果当初他没有错误地忘记了伊万的生日，事情又何至于此？确切地说不是忘记，而是无能为力。这个国家，很少有人喜欢布拉金斯基家族。国王暗使王子身边的一等侍卫依势谋杀小伊万，这种事情除了偶尔偷听到的王耀又有谁知道。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王耀唯有坐在亚瑟的身边，帮他分担痛苦。他希望亚瑟能够感受他手的温度，坚强着告诉自己一定要醒过来，要挺过来。
　　“亚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王耀的手轻抚着，“我想起来了，有关你和我的全部。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啊！”
　　[以前总是你这样坐在床边陪着我，现在，该轮到我了。]
　　府里的人们开始有些看不懂，却慢慢感受到了什么。将军失去意识地躺着，圣徒大人和那个罪犯在找治病救人的方法。罪犯劳累过度倒下了，圣徒大人还陪在他身边。有人感觉到了，说圣徒大人移情别恋；也有人感慨圣徒大人的善良无私。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时间久了，将军府里早已冷清了。
　　王耀望向窗外，空中偶尔飘过些小小的雪子，时间久的冬天又快到了。陪了亚瑟几天，终于在今天早上等来了他的睁眼。还没有看清周围，他说出的第一个词就是‘王耀’。王耀差来爱丽丝帮忙照顾亚瑟，帮他加衣倒水，帮他洗脸换褥。王耀没有多说话，就算亚瑟表现得很着急想要马上知道王耀的状况，他也只是命令着他多休息，等身体好了再说。
　　“耀，我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亚瑟淡淡地说。
　　“又在乱说话！”
　　王耀皱眉，他喜欢亚瑟老是这么胡思乱想，哪怕部分是事实。
　　“没有啊…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王耀忙转身轻拍他的背，却惊讶于他的单薄。怎么，他从来没有感觉到亚瑟的身体会如此虚弱，以前的他虽然算不上壮汉，但却挺结实。
　　“说了别那么激动，好好说话不会吗？”
　　纠结、不安、担心、恐惧、痛苦，王耀无法叙述清楚，你知道吗亚瑟，现在的我真的承受不起你这样的表情和状态。
　　亚瑟脸红了，他别扭地别过头去，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面对王耀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明明他最想看王耀这样温柔地责怪他，最想看细致的脸上为他挂着不安和焦虑。那么久了，他明明等这一刻那么久了。
　　“那个…药…有效吗？”
　　不打算直接问他是否恢复记忆，他想表现自己其实更关心药效。
　　“啊，挺好的。”
　　“是吗…”
　　“……”
　　“真是单纯可爱呢。”
　　“什么？”
　　“那时候的你。”
　　“啊！”亚瑟脸红到了耳根，“你才单纯可爱，你全家都单纯可爱！”
　　王耀拧眉笑着，看着被自己激着回过头来大声抗议他的亚瑟。现在，他能感受到那么多日来对他的辛酸、痛苦和绝望。那么爱他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却被自己摧残得遍体鳞伤。为什么，为什么原来的自己要那么对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那么，从现在开始，要比原来更爱他。
　　“啊！王耀…”
　　王耀抱住了亚瑟，头深深埋在他怀里。
　　“我…那个…”
　　亚瑟一下不会说话了，突然的袭击对渴望了那么久的他来说好像激烈了点。杵在那里，傻傻地觉得王耀的身体好温暖，然后心便开始扑通扑通地跳。
　　“你表现得真明显。”捂在亚瑟衬衣的褶皱里，王耀有些调侃，“我都听到了，你的心跳声。”
　　“啊啊啊！谁让你那么紧紧抱着我了，你这个八嘎！”
　　看来亚瑟今天的脸是回不到原先的正常色了，连火红的太阳都无法比拟。不想被王耀听到的心跳声，不想被王耀看穿的对他的痴迷，却都被他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王耀，我绝对是讨厌你！]
　　其实，谁都知道真相。
　　“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耀放开亚瑟坐起来，他就喜欢亚瑟这点，因为很可爱。当然，还因为其他的很多很多。
　　那天，王耀没有说太多，他不希望亚瑟刚醒来就承受过多。他的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何况他还在他身边。
　　“亚瑟，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在刚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所以，你要好好养身子，我还有那么话没跟你说呢。”
　　这是那天王耀离开亚瑟房间说的最后一句话，语调的温柔，语言的坦诚，让亚瑟就这样沉浸了好长时间。有时候回头来想想，那时候的王耀真的美极了，明明只是一个背影，但温柔起来谁都无法挡住他的魅力。敞开的心扉最是迷人，不是吗？
　　过于长时间地集中精力，让亚瑟在成功制作出解药之后倒下了，也让他恢复缓慢。在静养了十几天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坚持起身要到花园去散步。爱丽丝忙跑到王耀的房间报告，王耀笑笑，：“也好，是该陪他在外面走走了。”于是，王耀带上厚厚的棉衣去见亚瑟，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花园里只剩下孤傲的腊梅，却依然迎来了两位贵客。
　　“王耀，还记得以前我给你买的个雪娃娃吗？”
　　王耀点头。
　　“那时候你说你比较喜欢梅花。”
　　“看到雪娃娃就想起来了。”
　　王耀微笑着。
　　“你们国家很多吧，梅花。”
　　“是的，冬天的时候漫天遍野的雪白，它却鲜红如火浸漫燎原。”
　　“红的？”
　　“是的，现在的这个是腊梅，在我们那里初春才会开。”
　　讨论的都是花的话题，亚瑟却敏感。他不了解王耀多少，住在这里很久了也还是不太了解，哪怕偶尔会听到周围的人谈起，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那时候的他可是很难相信人。
　　“王耀…”
　　“我是华之国的王子。”
　　“什…么？”
　　突如其来的说白让亚瑟有些惊讶，他一下不知道怎么理解刚才王耀说的那句话。华之国的王子，华之国、王子、王耀？
　　王耀低头轻笑，“果然没有印象。”
　　“我比你大很多，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刚刚来到这个国家。”
　　“为…什么…”
　　“父王他不要我了，被那个国家抛弃了。亚瑟你应该不记得了，不过应该知道来这里和亲的华之国队伍。”
　　亚瑟点头，他听说过，小时候也见过，但唯独对王耀没什么印象。
　　“我是我妹妹王湾的护卫，后来又做了吉尔的剑术导师。那时候我见过你们好多贵族的孩子，有伊万，有阿尔，当然也有你。”
　　“怎么可能，我一点也没有…印象…”
　　是的，怎么可能，如果见过，他怎么会认不出王耀？！在他印象中，吉尔的导师叫…，什么，为什么他突然无法记起那个导师的名字？
　　“被伊万篡改记忆的不只是我。”王耀看着远方，“但不要紧，你的只被改了很小的一部分，关于我的一部分。”
　　“什么叫很小的一部分啊，怎么可能！”
　　有些惊慌，亚瑟无法确定现在的状况，王耀显得一连平静淡然。
　　“其实没关系，要治愈你失忆不难，所以现在请安静地听我说。因为这些都将是无法从你失忆的部分找回来的。”
　　亚瑟咽了口水，气氛突然凝重了。亭子里很寒冷，虽然被遮挡着，但凌烈的寒风还是会时不时灌进来。王耀淡淡叙述着，时而可以看到亚瑟惊讶的表情，有时候又显得无奈局促。他告诉了亚瑟很多，告诉亚瑟他以前的是事情，还告诉亚瑟自己因为伊万施加的法术，所以身体时间停滞只能一直维持当初的模样。他告诉亚瑟，伊万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痛。那天，亚瑟知道了很多，也第一次知道了伊万和王耀的关系。他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自己被伊万篡改了记忆却不自知。如果可以早点觉察到他就可以早点帮助王耀了。他不知道，那时候喜欢上王耀的小孩不只伊万一个。那个曾经昂着高高的头站在弟弟阿尔背后的粗眉毛小男孩也会因为那位来自华之国的俊美侍卫而催红了小脸。
　　“所以，亚瑟，你能够帮我吗，在你病好了之后帮助我解救伊万。”认真的眼神中深黑色的双眸闪现出不曾有过的坚定和恳切。亚瑟当然知道这是个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现在，只有你可以长时间维持住伊万的生命。”
　　亚瑟为难吗？不，他已经不这么觉得，如果可以让王耀从伊万那里彻底解放，他愿意这么做。只是，这样做的成功几率是多少？如果只能用最后一种办法，那他肯定不愿意因此脏了王耀的手。
　　[如果要用禁术，也请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