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3、凯特林之行

　　不知道为什么，亚瑟都没有想要问王耀他到底要去哪里。如果他知道王耀要去凯特林，他一定会吵着要一起去的。
　　王耀去的那天天气暗暗的，云层很低，好像世界末日。他谁也没带，打点了行装就这样上路了。一个人的日子是安静，没有人在身边提醒自己做一些琐事，也算一种解脱。走累了，王耀就拉着马到小河边喝水，自己拿着带来的东西吃吃。经过的镇上他都很少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这样，几天后他终于到了凯特林。
　　当他从一本日记中得知过往带给他的欺骗和隐瞒后，他开始想要强烈地了解真相。长久以来，亚瑟对他说的，他都当疯话，但也听进去几分，日记上也清楚地告诉他，他确实跟亚瑟有过一段相处的日子。而那段相处的日子就滞留在那个叫凯特林的小镇。王耀有种念想，他其实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去那里，去那里重新亲身体验一下，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那个地方一定会留下，或者是让他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强烈的感情。
　　不过，凯特林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但这些王耀感觉不到，他早已忘记了。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眼神里透着奇怪和惊恐的光芒，怕是已经把他当做异教徒了吧，可他那一身分明是贵族的打扮又让那些恐慌的人困惑。王耀没有心思在乎这些，即使有人通报说他到了凯特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打算瞒着谁，除了亚瑟吧……不过，他不知道原先他和亚瑟住在哪里，问了路边的行人，得到的也只是惊恐不安的眼神和匆忙离开的脚步。王耀心想，自己和亚瑟在这里一定不受欢迎。想来也是，亚瑟是这个国家嫌弃的魔法师，而自己应该会被当成一个异教徒，都是无法允许存在的存在。
　　百转曲折，他找到了这几天留在凯特林小憩的马修，他刚从附近的小镇赶来帮忙打扫亚瑟的屋子。王耀找到他时，已在凯特林过了两天，在看到马修的时候，王耀有些感叹，难怪那么难找，因为主人太没存在感。在去原来住着的小屋的路上，生怕马修被淹没在茫茫人群中，王耀硬是让马修穿了自己那鲜红色的外套。路越走越荒凉，即使这几年时间改变了许多，但平民窟依旧是平民窟。王耀远远地就注意到了那幢小房子，破破的，又小小的。
　　“就是这里了，殿下等我下，我拴好马就来。”马修转身暂时离开，留下王耀一个人站在门口。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下门，神奇地有种浓浓地怀念的感觉。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小房子，明明一点都没有记忆了，却在心里有种莫名的哀愁。
　　待到马修带着他打开门，进入内，往事就像过眼云烟，只见隐约的轮廓，却不见本来面目。王耀的内心好像在哭泣，他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偶尔能在窗台或者书桌上看到的华之国的装饰，其他的都如平淡如水。
　　“其实我基本上都没有动过的，除了扫扫灰尘，处理处理腐败的食品。”马修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
　　王耀轻微地点头。
　　他不记得这里，却又好似记得这里。翻看着放在床头的几本书，都是亚瑟专门用来研究法术的书籍。其实就在前不久，亚瑟还来过这里，住过这里。
　　[王耀，今天好点了吗？]
　　[王耀，你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小耀，你做的饭真好吃…]
　　王耀看着桌边，不知怎么的，画面便一一浮现。他恢复记忆了吗？那么多的画面，原来都是他跟亚瑟一起创造的。坐在原先亚瑟睡过的床上，王耀的思绪万千，它跑到老远，缠住了什么，却再也无法拉回。
　　“我能住这里一段时间吗？”王耀脱口而出。
　　“哎？可…以啊，但是殿下真的住的习惯吗？”马修怕这样地方太寒酸，惹了王耀嫌弃。
　　王耀笑着摆摆手，他怎么会嫌弃呢，原来他不就住这里吗。
　　“别为我担心，我很想住这里。”
　　听到这样的回答，马修便也就顺从。王耀要求马修留下来，不必为了他的到来而改动原先的计划，这样讲着，马修也就欣然同意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国家的圣徒使者如此平易近人和彬彬有礼。
　　为了王耀的话，带为照顾房子的马修留了下来。他很认真地向圣徒讲着他们的故事，他跟王耀说，自己的亲戚弗朗西斯是多么的心疼亚瑟，总是托他照顾亚瑟这照顾亚瑟那。而亚瑟呢，却像着了魔似的总是想着些疯狂的事。
　　“我知道他这样是为了救你，可是……”马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也知道现在的结局，不是一个值得他现在能够笑出来的好结局。
　　这时候，王耀显得特别沉默，可能是有那种无法说出话来的尴尬，无论怎样，他都脱不了干系。这一切的起因是他，而罪魁祸首也是他。
　　在凯特林的时间过的尤其慢，王耀每天都很早起了床，他睡在亚瑟的床上，被单上都是亚瑟的味道。马修照例每天都要整理打扫。有时候，王耀会帮着他一起干，弄弄屋子，搬搬东西。第一天马修打扫书房，王耀帮他将亚瑟厚厚的学术资料搬到空的地方，那些尘封已久的书籍中偶尔飘下来几张纸条，那是王耀做给亚瑟的书签，上面总是写着让亚瑟写满了王耀最喜欢的东西；第二天马修打扫卧室，王耀帮他整理被单，在软软的棉花下面总会垫着一席坚硬的竹席，那是王耀国家的东西，也是王耀才会有的习惯；第三天马修整理厨房，打开橱柜，满满地都是华之国的餐具。王耀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不想再打扫了，害怕住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当年的亚瑟是多么在乎他，多么迁就他。当事实明晃晃地摆在你眼前，可你却一点都无法回想起过去，那种痛苦，恐怕只有现在的王耀能够体会。
　　他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再没有力气帮马修干活。想想到这里没几天，但需要接受的信息却让他应接不暇。王耀闭上眼睛，他需要休息一下，太过突然的事实在陌生的他面前，居然变得那么有冲击力了。
　　几天，十几天，王耀依然住在了这里。翻看着亚瑟的生活，他开始能够想象出亚瑟当时的状态，开始能够想象出他和亚瑟在一起又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到了晚上，点着盏灯，他会想很久。马修在房间里唤他好睡了，王耀才会悻悻地吹灯睡觉，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从来不曾马上闭上。于是，有一天，他对马修说：“我很难过，面对这一切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马修哑口无言，他知道的不多，只能默默看着王耀，陪着王耀。
　　王耀继续问着，“你有见过亚瑟吗？”
　　马修点头，“见过的，小时候。”
　　“如何？”
　　“是个挺固执的绅士哥哥，当时这么觉得。”
　　“哦。”王耀淡淡地回答道。
　　他和马修攀谈着，聊了好多。渐渐地，王耀想清楚了。他要救亚瑟。
　　是的，他要救亚瑟。所有的一切对于亚瑟来说太不公平了。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又为了他去救一个不愿救的人。那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在做着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王耀能够想象到，亚瑟是多么痛苦。想到亚瑟已经被伊万下了诅咒和毒，王耀就更加无法释怀，他不想亚瑟死去，也不想伊万死去。就算有千错万错，也都是他的错，他是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终于有一天，他对马修说：“我想回去了。”
　　马修没有奇怪，他点头示意，帮忙着整理好了王耀的行装。在离开的时候，马修一直送王耀到了镇外，他看着王耀骑着马一点点消失在尽头，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如果上帝还存有一丝怜悯之心，请一定让亚瑟重新回到幸福当中。
　　距离离开城堡已经有一个月有余了，王耀骑着那匹高大的白马，一路思索着。他会努力去回忆自己以前的事情直到头疼到不行，他也会想如何将伊万从另外一个世界里拉回来。其实，即便到现在，王耀也没有从内心真正地责怪过伊万，那个总是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小男孩，那个总是会在看到他就咧嘴高兴地笑的小男孩，他怎么会舍得去责怪他呢，那是一个爱着他爱到扭曲的人啊。如果说必须要有一个罪魁祸首，那就是他自己。
　　[所以，真正应该离开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离开的话。
　　王耀咧嘴笑了笑，他不害怕死亡，他早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不是吗？但他会留恋，留恋亚瑟和伊万，留恋曾经给他带来了快乐的所有人。
　　随着轻慢的马蹄声，在看到前方不远的王城时，几天一个人安静的行程即将结束，王耀早已收起自己万千的思绪，他在内心告诉自己，是时候面对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