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2、重新开始

　　那晚的夜，王耀过的很久。窗外是不断变换的昼夜，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个人做在宽敞冷清的房间里，门关得紧紧的，一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将所有人挡在了那一扇不厚，但却仿佛是割断了整个世界的门之外。王耀回忆着，他掉进了记忆的漩涡，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起先是爱闹的妹妹王湾，接着是卖傻的吉尔伯特，然后是单纯到可怕的小伊万。或许中间还有亚瑟，但他已经记不起来了。是的，为了让他想不起亚瑟，伊万连他记忆里的阿尔也抹掉了不少。想到某些时候，王耀会头痛，但他已经心痛地感觉不出来了。他的手一直放在胸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底在痛什么。他亏欠了吉尔伯特，作为导师，他没能尽到责任；他亏欠伊万，没有兑现曾经许下的承诺；他亏欠王湾，作为哥哥，他没能尽心尽力保护好她；他还亏欠亚瑟，忘记了他那么久却还伤他那么深。
　　“对不起，对不起…”王耀蜷缩在椅子上，轻轻的梗咽溢满了整个空间。
　　不管外面是打雷下雨，都无法改变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一连几天，又是一连几天，王耀的行踪彻底消失在了这个房间以外的地方。
　　他应该想到，但是却没时间在乎到，对于他的失踪有一个人比谁都紧张。
　　“我才没有担心那个家伙，八嘎！”在被小树林包围的小房子里，亚瑟看见前来送点心的爱丽丝便放下手中的工作主动迎上去。他询问爱丽丝的工作，却全与王耀相关。
　　“我只是听说那家伙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我是怕他把自己闷成傻瓜，没有他配合我怎么救伊万，我怎么早点从这里出去啊，哈…哈哈哈…”
　　亚瑟站在那里傻笑，爱丽丝没有理他。
　　“不过…他…他怎么了，干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送了那么多次的点心，爱丽丝早已看透亚瑟的口是心非，只可惜她自己也不清楚王耀为什么，于是，回答变成了简单的摇头。亚瑟的情绪也从反抗变成了失落。他想出这个门去看下王耀，但侍卫因为王耀的不在状态而生怕放亚瑟出去会出问题，就一直将他禁足在这个小房间里。除了爱丽丝会时常来送些吃的，这里几乎就没外人来过。亚瑟试图让爱丽丝带他出去，但从没被爱丽丝同意过，直到有一天，来送点心的人不再是爱丽丝。
　　“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好了。”亚瑟却依然以为来者是爱丽丝。
　　略过餐盘轻磕桌面的声音，来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搬开把亚瑟埋在里面的书堆，然后静止了。
　　亚瑟下意识地抬头向忽然明亮的地方望去。
　　“耀…王耀？”旁边的书因为亚瑟突然站起倒了下来。他顶着惊讶的表情凑近王耀，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你…你怎么了？听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发烧了吗，郁闷了吗，绝望了吗？”急切地想知道王耀近况的亚瑟不分逻辑地说出一大堆词。
　　但却把王耀逗笑了。
　　他苦着眉毛，嘴却在笑。这到底是什么问话方式，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这还是第一次，失去记忆来第一次，觉得亚瑟那么有趣。
　　“啊…”亚瑟的脸红了，他因为王耀那无奈的笑容定格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突然露出这样毫无戒备的笑容？亚瑟深吸一口气，他的心跳越来越明显。
　　王耀看着亚瑟，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温柔，不再像以前一样，像个陌生人一样。笑容过后，他清咳一声。
　　“我说，那个，我有点事，这段时间你没偷懒吧？”
　　“啊，你竟敢怀疑我，我都说过会尽全力的了！”
　　“好啊，那给我看看成果。”
　　亚瑟搬出一大堆书籍，他滔滔不绝地给王耀解释。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清白’的他没有发现王耀问话的目的，他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刚才那个‘错误’的笑容带来的些许停顿。亚瑟没有发现王耀其实有那么一丝窘迫，在面对他的时候。
　　黑色的长发垂到了左边，他怕吹起的发丝挡住他看亚瑟的视线。没有这么静静地看过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多么多美好的东西。王耀咬紧嘴唇，亚瑟的长篇大论都是过眼浮云，只有那双翡翠绿的双眼才是打开他心的钥匙。王耀看着，他发现，他的头发是淡淡的金色，比伊万的要深一点，比弗朗西斯的要浅一点；他的眉毛最是特别，但却跟他的性格如此相配。
　　“亚瑟…”王耀不经失声叫了出来。面对亚瑟的疑惑，王耀一下无法圆场，他时而诧异，却迅速转变成笑容，“或许我可以请你喝杯下午茶来听你慢慢讲这些？”
　　[这算不算邀请呢？]
　　不仅亚瑟这么想，王耀也这么问自己。亚瑟是心猿意马，王耀是矜持不已。
　　所以，亚瑟不会反对这样的提案，他会迫不及待地等待时间流到那一刻。来不及想王耀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亚瑟早已忘乎所以。两年多了，在经过那么多冷言冷语后，他终于等到了冰雪融化的那一刻。
　　王耀差下人准备了些华之国的小点心放在庭院小筑的桌上，他和亚瑟赏着花圃里的花一路走到那里。没有几步，他们聊的都是植物。待到坐下，亚瑟开始说道各种植物的药用，他要为王耀详尽地介绍草药的知识，这对解救伊万有非常大的用处。
　　王耀的眼神一直盯着亚瑟。
　　不是亚瑟不愿意讲别的，不是亚瑟不想说那些在王耀听起来是胡扯的话语，是他怕王耀会因为他说的胡话一走了之。
　　终于，王耀开口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一时语塞，亚瑟还没有做好听到这句话的准备。
　　王耀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上，他深邃的黑色眼眸望着亚瑟不说话。
　　“啊…啊…我才不会记得…”
　　亚瑟顺口那么一说，便极其懊悔，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傲娇是如此致命。为表示反悔，他情绪激动地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我是说我当然记得啊，你别听错…”随即咽一口口水，“你怎么会想问我这个？”
　　“被你说烦了。”
　　“什…什么！”
　　王耀开始皱眉头了，开始撅起本来就挺精致的嘴，却完全不考虑亚瑟看到他这样子的感觉。脸红岛耳根的那个粗眉大男孩又激动了一次。
　　“你不是老人吗，干什么装的像个小孩一样可爱啊啊啊！”
　　“我就这样，怎么了！”被亚瑟这么一说，王耀倒是来气了。
　　“啊…不…我是说…我才没觉得那很可爱啊，你不要自作多情！”
　　“到底是谁在自作多情啊！我在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你才自作多情，你全家都自作多情！那天你躺在那么荒凉的树林里还是我把你拖回来的你居然还问我你想气死我啊！”
　　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居然会就这么吵起来，王耀头上的十字越来越多，他甚至都在考虑是否需要制作一种降低傲娇属性的药物了，亚瑟的嘴巴才不会承认他心里想的。
　　桌上的咖啡都冷了。
　　“好了，我谢谢你可以了吧，谢谢你救了我！”
　　拗不过亚瑟，王耀非常不甘心地认错。其实他都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孩子气，否则怎么会那么容易跟亚瑟吵起来呢。
　　“这还差不多…”
　　王耀白眼。于是，又进入了冷场情节，两个人站着，双手插在胸前。亚瑟有些不情愿，但毕竟这是王耀两年来第一次主动问他他们两个的事。亚瑟不明白，王耀怎么会突然想知道这些。或许是被自己说动了吧，或许是想起什么了？想到这里，他激动地一下按住了王耀的双肩。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愿意相信我说的那些话了？”
　　“…我…我只是发现自己都在听伊万的说辞，这对你不公平。”亚瑟突然有了一丝失落感。
　　“那…你想知道什么？”
　　王耀想了想，当真正需要考虑这些时候，他又犹豫了。
　　“你伤的很重，你救过我，你给我做过饭，”亚瑟有些哽咽，“你还说会怕自己会爱上我。”
　　亚瑟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水珠，他坚定地看着王耀的脸，看着他目不转睛，紧紧抿着嘴唇盯着自己。他能感觉到王耀的有所触动，他无法抗拒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突然有一天，伊万来了，他要带走你。”亚瑟接着说下去，“你说要跟我一起逃走，说即使有再多的阻碍都不会跟我分开…但是你还是放弃了，你被伊万带走了，说是为了我，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呆在那里。”
　　王耀无法承受这些，他的心在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这样吗，亚瑟说的真的都发生在了他身上的吗？手都紧的捏出汗了。
　　“不要对我说你忘记了，即使那全部都是事实。我会无法承受的，王耀。”这次，亚瑟是真的哭了，他再也无法挡住他眼里那些早已往下流的泪水了。
　　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近，却被记忆隔绝。桌上的咖啡在杯里旋转，震荡出微妙的涟漪。咖啡杯里的纹理理乱了映在其中的那几缕黑色的长发，随风轻拂。感情投入太多难道真的就会越幸福吗？亚瑟已经看不清王耀的脸，它被发丝遮挡着，鲜红的嘴唇抿得很紧。心亭旁细嫩的枝叶伸展进来，跃跃欲试般预把弄没有动静的王耀的头发。
　　只是往前一步，王耀走到亚瑟身边，他没有抬头看亚瑟，依然让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庞。慢慢地，他伸出双臂，抱住了亚瑟。亚瑟傻了，他被惊讶到，王耀正在抱着他。王耀的头靠着的地方在不停悸动，亚瑟无法控制。是的，他怎么能控制呢，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但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王耀抱的很紧，他把脸埋在亚瑟怀里，不让他看见他的表情，泪水什么的怎么能在亚瑟面前流呢？他对不起亚瑟，即使现在记忆没有回来，他也能感受到亚瑟的感情。他知道真相了，所以，他也想清楚了自己对伊万的感情，有亲情，也有爱情。即使这些都是杜撰出来的，但他却是感受到了，不敢欺瞒。
　　“王耀…”亚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想伸出手抱住王耀却没有勇气。
　　“亚瑟，谢谢你那么爱我，我很…高兴。”依然是一句不着边际的回答。
　　“啊…那个…高兴就好…”而亚瑟也答得莫名其妙。
　　这时候的王耀松开了亚瑟，他走到远处将手背到后面。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在这里好好研制解救伊万的方法。”
　　亚瑟可没想到现在这种时候王耀会有事要出去。
　　“多久？”
　　“一两个月吧。”
　　“那么久！”
　　“……”
　　转过神来，王耀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脸上是天使般温柔的笑容，却也带了一丝淡淡的哀愁，“这段时间来，我们相处了也不短。”他好似尴尬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了解你，听你说话。我为我的冷漠道歉。”
　　“笨蛋，谁让你跟我道歉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亚瑟心里的涟漪却一圈圈扩散，让他整个人都在震撼。
　　“我们…从零开始吧。”
　　[从零开始？]
　　亚瑟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么说，王耀真的没有恢复记忆，现在他对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出自自身的性格，都是出自自己对亚瑟现在的感觉。不知怎么的，亚瑟笑了。
　　[原来即使没有了记忆，王耀还是会想到我。]
　　那天下午，那句‘从零开始’变成了最重要的一句话。王耀没有解释他的意思也不用解释，亚瑟可以自己判断。现在的亚瑟知道，他是可以比伊万有更多的自信的，因为他和王耀天注定，即使受到这样的阻碍，即使忘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情，王耀还是会感受到他的那份深深的感情。那么，现在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又算得了什么呢，被要求救助自己的敌人又算什么呢，这些困难又能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