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1、不堪回首的记忆

　　风在静静无知地吹着，它感受不到房间里那位黑发的青年已经不需要它的爱抚。他身上赤红色的衣服的领口早已系的紧紧的，即使白昼再如此欢快，也照不亮他俊美的面庞，看不清他的表情，读不懂他的心思。轻轻地，他合上书走出房间，消失在了走廊中。
　　接下来的几天，王耀都没有找过亚瑟。他一个人白天处理着各种事情，抽出时间来看照顾伊万，晚上还忙着研学如何治疗伊万。自从他对亚瑟说了那句抱歉后，自从亚瑟主动离开他的房间后，他就有种静默，这种静默让他无法鼓起勇气再去请亚瑟.科克兰。而亚瑟也一样如此，因为王耀的那句不会喜欢他，他已痛了不知道多久。
　　“什么不会喜欢上我，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爱上我啊，笨蛋！”
　　亚瑟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他打算接下来的几天都这样过了。
　　没了和亚瑟的联系，没了短时间内和亚瑟联系的必要，王耀开始频繁地陪伴在伊万身边，他比原先更早去照顾他，比平时更晚离开他的房间，有时候他还会将文件拿到他的房间办公。这个房间以前他常来，但他都没有仔细观察过。想起伊万小时候天真无邪的笑容，想起他用小手勾住他的大手，想起他硬要抱抱，王耀淡淡地笑了。
　　无意之间，他的笔掉到了地上。
　　王耀弯腰去捡，却偶然发现了书桌下的一本从未见过的笔记本。吹去浮在上面的灰尘，他有些好奇地翻开，第一页里那稚嫩的文字勾起了王耀深藏在脑海的层层记忆。那是伊万9岁时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孩童的纯真和烂漫。王耀用手摸着，表情里满是怜爱。
　　那都是现在这个大家伙小时候的记忆。王耀一页一页地读着：
　　某年某月某日，今天我又抓到了爱德华，果然伊万是最厉害的了☆
　　某年某月某日，今天在和吉尔伯特那个笨蛋那里见到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大哥哥和一个很漂亮但是感觉有些强悍的女孩。那个大哥哥真是好温柔啊，他一点都没有责怪那个笨蛋吉尔伯特的愚蠢和失礼，还对着他笑眯眯的，要是他也能对我这样笑眯眯的就好了☆
　　．．．．．．
　　接着往下看，王耀时而露出为难的表情，时而露出高兴的神情，表情丰富地像个孩子。是啊，伊万对他来说可能是个特别的孩子吧，这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总是那么喜欢黏在他身边而已。
　　王耀还记得第一次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的场景。冬季的寒冷狂敲他早失落的心扉，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挡住了前面的视线。马蹄陷在深厚的积雪里，每走一步疲惫。王耀披着那件红如火焰般的披风，白色的毛边被吹得乱七八糟。他拉住缰绳跑到前面与前来接洽的侍卫交谈。
　　“是华之国的和亲队伍吗？”在这残暴的天气中，侍卫扯着嗓门喊着。
　　“是的，我们是华之国的和亲队伍，请求进城！”王耀也大声回应着。
　　确认无误，侍卫便将其队伍带入城中。王耀回头看向后面长长的车队，慢慢向前行着。他的心还留在千里之外的华国，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即使那里总是充满勾心斗角，总是充满明争暗斗，但对于他这个因政治迫害被要求作为侍卫护送自己的妹妹到异国和亲的人来说，那里的夕阳依然是如此美丽，那里高高的芦苇依然动人心魄，哪怕是神秘莫测的深宫，也都有许多值得他回忆的地方。
　　王宫门口，他亲自接他的妹妹下车，挽着她进入宫内。这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充满了完全不同的国家，门上的雕花，拱顶上的图案都充满了异国情调，就连等待接待他们的人都是‘奇装异服’。他们随着侍者见到了这个国家的国王，一位霸气的君主。他白色的胡子不安分地待在他那张充满威严的脸上，身旁几位大臣都恭敬地站在合适的位置。
　　这是一个如此常见的政治场面，不一样的只是，这是华之国第一次派了一位公主来到如此遥远的国度和亲。两个国家没有战争，没有边界，甚至贸易都不多，这次的和亲就像是一场闹剧，完全是为了交好。应费尔登的请求，华之国决定将闵妃的女儿，还只有9岁的王湾作为和亲的对象，同时，还附上已死去的皇后的皇子王耀作为侍卫一路护送队伍前往费尔登。珍妃是阴险的，她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王耀打入死牢，然后将他送出国，扫除了她的政治障碍。
　　所以，王耀现在站在了这里，这个陌生的地方。费尔登国王的欢迎宴声势浩大，整个国家的几百位重要的贵族到场祝贺迎接，甚至为此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人们的视线略过那位只有9岁的异国小公主，却辗转反侧在她身旁的那位俊秀的黑发侍卫上。他精致的脸庞，充满英气的眉宇，不同于普通人的黝黑的柔软细腻的长发，都让在场的人们目不转睛。那种容貌甚至让人们都忽略了他的表情，冷漠，淡漠和孤寂，很快，王耀就成了这个国家的新话题。前来和亲的王湾公主被安排在最好的宫殿里，她将在这里度过7年，到16岁的那年她就要和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国王，现在的王子殿下，同样也只有9岁的吉尔伯特结婚。同为华之国的皇族，王耀也被安排在了这个宫殿里，作为公主的侍卫，他将用一生陪伴王湾。过了一段时间，在国王的请求下，他还担任起了吉尔伯特的剑术导师。
　　这个请求可以说改变了王耀很多，开始时，吉尔伯特大咧，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性格着实让王耀觉得很烦，但习惯了也就不免觉得他可爱了。渐渐地，他跟吉尔伯特成了忘年交，吉尔不再直呼其名，而是叫他哥哥，还经常要求他跟他一起参加贵族孩子们的游戏时间。也从那时开始，王耀开始认识了更多的孩子，有海德微莉家的伊丽莎白、宰相家的小罗德里赫、还有布拉金斯基急家族的小伊万。偶尔地也会见到科克兰家族的二公子阿尔弗雷德，但次数并不多。王耀和伊万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在那么多孩子里，伊万最喜欢跟着王耀，他总是用他那紫色的大眼睛望着他傻傻地笑着。吉尔伯特要什么，他就要什么，他总是有种不服输的心，什么都想从王耀那里得到。
　　翻看着笔记的王耀想起这些，心中不经涌来一股温暖，现在的他们都已长大，都已蜕变，都已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看着伊万的日记，看着他总是记录着自己的点点滴滴，王耀的心里很是复杂。他这才发现，伊万从那么小开始就已经用心依赖着他了，他是如此地爱着王耀，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我很害怕，我第一次那么害怕。
　　今天是我的生日，小耀跟我说好的，他会带着我出去玩。但他都没来！他忘了吗？我的小耀怎么会忘了呢☆，我跑了好多地方，才知道他带着笨蛋阿吉出去了。他明明答应过我的啊，怎么能这样呢！所以..所以我不要看到他和阿吉那么欢快的样子，我讨厌看到他和阿吉还有亚瑟那么欢快的样子！
　　但是..但是我只是小小地推了一下，他怎么就到悬崖下去了呢？我没有要他下去啊，美好的安达斯蒂，他是不是就这样再也上不来了我好害怕啊…】
　　【……亲爱的安达斯蒂，我找到小耀了。他变了好多，脸是青青的，也不说话，他是死了吗？】
　　【小耀不是我杀死的，他没有死，我没有要杀他，他没有死，我没有要杀他…我…我要把他的尸体藏起来，我不要卫兵找到他，他们会把他烧了的！】
　　房间里一片安静。
　　“这…是什么？”
　　王耀有些看不明白，字里行间透露着奇怪的信息，仿佛在说伊万他杀了自己。但是，自己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而且，这里提到了亚瑟，和现在的亚瑟是同一个人吗？他好奇地继续翻着书页，或许这只是伊万做的一个梦而已。过了几页，再后面就没有相关地内容了，都是些伊万自己生活中的琐事。直到日记本上的日子近了，王耀才发现了些端倪。日子突然跳过了一两年，整整一两年，伊万都没有写过日记。但很快，在接近的日子，王耀又看见了伊万的笔记。
　　【又一个万圣节，我无法忘记那些事，小耀回不来了，但我会让他回来的。我的心在跳动，马上就可以见到我的小耀了！对不起，小耀，是我的错。】
　　【一切要重新开始了。】
　　王耀呆了，他难道是被伊万复活的吗？其实他早已经死了？他不可置信地翻着后面的几页。
　　【我真是个蠢猪，怎么会因为那点原因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以这个力量召唤回来的灵魂应该相对稳定才是。小耀，你不会怪我没有看着你，让你就这样四处流浪了去吧？放心，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王耀下意识地继续翻着，时间从过去流到现在，他看见了两年来的笔记，字里行间的情绪从原先的平淡无奇纯真无邪重新变成了愤恨和恼怒。伊万发现他丢失了的王耀和亚瑟走到了一起。他在暗中观察着，但笔记里的口吻却越来越让人战栗。终于，他将一种剧毒的药物塞进了弗朗西斯前去探望亚瑟的行李箱里。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他会在接下来的几年慢慢腐蚀亚瑟的身体，腐蚀他的魔法，腐蚀他的身体，直到死亡。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耀的眼里掉下了几滴眼泪。亚瑟毫不知情地中毒了，而伊万正是靠着这种毒性在接下来的面对面战斗中占据了些许的优势。这种毒还有一种功效，就是散魂。虽然伊万极其讨厌王耀跟亚瑟在一起，但他没办法短时间内默不作声地改变现状，于是他将亚瑟作为了能够提供给王耀灵魂的本体，只要王耀跟他在一起，就能不断吸取他的灵魂做为恢复身体活下去的关键。
　　“怎么会这样？”这个是事实吗？王耀不断质问着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相信这种荒唐的事实。他不仅从小就认识亚瑟，还真的跟亚瑟相爱过，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是靠着亚瑟的灵魂活下来的死人！
　　“真…真会愚弄人。”王耀的心跳得好快，快到无法呼吸了。
　　本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当他看到伊万关心地围在他身边时，他真的好幸福。是的，自从王湾在12岁那年染病去世后，王耀变心如死灰，来自吉尔伯特和其他贵族整天的探望和宴请也无法填补他的悲伤。天是蓝的，王耀会把窗帘拉起来，然后坐在那里；天是灰的，他会把窗帘拉开一点点，让外面轰鸣的雷声震撤整个房间。多久多久，房间里都只有他，和另外一个银色头发的小男孩。
　　所以，王耀总会说：“伊万，等你过生日了，耀哥哥就带你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给你看哥哥国家最珍贵的宝贝！”
　　然后，他却无法再记起自己为了什么爽了约。直到他死亡，他都没有任何记忆。甚至小时候见过亚瑟，他也只能记得点滴的模糊场景了。
　　他知道，是伊万给自己下了药，他用另一项禁术封住了那些所有对他不利的记忆。日记中写得清清楚楚，伊万为了抹去王耀的记忆杀了多少个法师。
　　王耀一时无法将这些都跟自己对起来，他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可那大大的‘小耀’两个字是如此地显眼，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是一个跟自己有关的故事。但这些事实，未免太震撼了。王耀翻书的右手在颤抖，他无法说话，无法思考，无法行动，他甚至都不敢看躺在床上的伊万。
　　“来人！”他大口喘着粗气，呼唤下人。
　　“殿下。”
　　“我…我要回房！”王耀有些跌撞地走向门口，他把一只手交给了侍女，放下书本走出房间。他还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这些足以让他停止呼吸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