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从关越

10、从未有过的折磨

　　离开后，弗朗西斯就把亚瑟同意救伊万的消息告诉了王耀，他告诉王耀，虽然亚瑟不知道怎么破禁术，但他是个天才的魔法师，姑且可以日让他试试看。弗朗西斯还在走之前对亚瑟说，让他不要再在这期间对王耀说些奇怪的话，否则会让王耀更加不信任他，把他当怪人来看待。对于弗朗西斯的话，王耀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的，但不久，吉尔伯特和伊丽莎白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纷纷表示在目前问题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可以让亚瑟出来一试。
　　“看来只能这样了。”王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情愿，他不太想看到亚瑟，仿佛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一样，那个家伙的脸会让他想起什么。
　　三天的时间，王耀让侍女整理好了亚瑟即将居住的房间。它在伊万寝宫的左边，有小树丛包围着，为了防止亚瑟逃走，王耀还让法环的法师在这里设下了重重的结界。三天后，在重重卫兵的包围下，亚瑟住进了那里。他将在这里重新埋头苦干，求解出拯救伊万的方法。
　　这一切真是可笑之极。是他造成的现在这种状况，却又要他自己来解决这个难题。那不是他想做的，他一点也不想救伊万。亚瑟推开房间的门，这里布置得就像一个法师会住的地方，所有法术需要的道具都有了。他抬头看向桌旁的那个位置，王耀正坐在那里。
　　“来看看你，要是少了些什么可以让人通知我。”他长长的黑发拖下来，眉宇间有些冰冷。
　　“知道的。”亚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的这个王耀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王耀了，他无法接近他，更无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即使现在王耀从他身边走过，都没有一丝的熟悉的气息。这样的气氛，他又能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亚瑟做着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他的家族派人来看过他几次，但都避之不及。他还听说远在边疆的阿尔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对此，亚瑟不禁嘲笑自己，这样的事情居然还给他带来了这样的结果，他从没想过会再见到他的家人。几天，十几天，几十天，这些时间根本不足以研制出解药，亚瑟只能艰难地暂时用药物维持着伊万的病情，而他自己，却还要被迫看着王耀担心伊万照顾伊万的样子。
　　时间在流逝，可成果却寥寥无几。面对这样的情况，亚瑟再次迎来了王耀的质询。他坐在他的房间里，皱着眉头。
　　“你有在努力吗，亚瑟.科克兰？”
　　王耀的语气不好，他是有些焦急了。
　　“如果禁术那么容易破解，就不叫禁术了。”亚瑟反唇相讥，他在痛苦着，凭什么王耀要为了伊万这个家伙来质询他？
　　“希望你是在认真研制，而不是敷衍了事！”
　　“我不会的！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为什么还要他死？！”王耀的那句话击溃了亚瑟最后的心里防线，他居然对他说这样威胁的话，他居然为了伊万这样没好气地威胁他。他可以诟骂他，但不能这样侮辱他。
　　“莫名其妙！你以为这样一说就可以把责任随随便便推到我身上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推？王耀你疯了吗，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把我们之前的事都忘了！才两年，你就忘的那么干净了，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你被伊万捧成圣徒头脑晕了吗，都忘了当初他是以什么名义将你抓回去的吗？！”
　　房间里，相互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亚瑟面红耳赤，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要把话都说出来。王耀忘了他，甚至整个人都变糊涂了。但亚瑟不会想到，王耀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忽略了王耀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略了他已经在颤抖的手臂。只听得砰的声响，桌子上的玻璃瓶裂了，王耀的右手也随之留着鲜血。
　　“放肆！”
　　亚瑟注视着王耀手上的鲜血，他跑上前去突然托起他的右手，
　　“你在干什么，没听到我在说话么！”亚瑟没有回应，他死死按住王耀预抽回去的手，对着他施法。慢慢地，伤口开始愈合。
　　“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那么多血在流没看见么，傻瓜！”一下子，亚瑟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王耀好像一下子又不认识他了。这个人，刚刚还在和他吵架，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关心他？他不认识他，但这个人明显认识王耀，难道这个叫亚瑟的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不仅认识他，或许还有过交往。这个想法让王耀后退了几步，他的思绪被打乱了。
　　这太不真实了，他王耀是什么人他自己不知道？他怎么会跟这样一个小孩子有所交集？但这么说来，伊万也是小孩子。可是，这里有明显的不同。伊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亚瑟，他完全不认识。
　　[真的，是完全不认识吗？]有一个声音在问。
　　王耀失措地将亚瑟推开，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他甩开亚瑟，转身走人，离开之前他丢给亚瑟一句话。
　　“别在执着那么些无聊的事情，赶快完成任务吧，将功补过了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减刑。”
　　亚瑟已经被这样伤害了无数次，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深深的被刺痛了。
　　王耀走之后，又经过了几十天，亚瑟终于传来了些许的好消息。王耀的房间有侍卫来报告，说亚瑟已经研究出了些眉目。
　　“很好，等我做完了这些研究，你就让他来见我。”王耀指指桌上的一对东西，这是他从自己的国家带来的书籍和器具，为了救伊万，他自己也在拼命做研究。同时，他还要帮助伊万处理他的日常事务。伊万昏迷不醒的状态下，他的事物全部都由王耀来代劳。作为伊万请来的‘安达斯蒂的圣灵’，在这种时候尤为被万众期待着。
　　黑夜漫长，却如溪流般愀然流走。王耀累了，研究了一天，他的精力被耗光了。
　　[这种时候，那个叫亚瑟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呢？]
　　偶尔王耀也会不自觉地这么想。他还记得那张充满了哀伤的冷漠面孔，在他那浓密的粗眉毛下，压抑着无尽的痛苦。他有时候会在猜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这样想着便偏离了他原来的目的。
　　房间外回廊上的脚步声踢踏踢踏，越来越近，亚瑟.科克兰就要进来了。也难为了他那么晚都还没睡，王耀有些过意不去，他或许不该让亚瑟按着自己的工作节拍来。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停止，一切都仍然按既定的布置进行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王耀和亚瑟两个人。
　　他们谁也没有看着谁。
　　“你有结果了？”还是王耀先开了口，毕竟是他叫亚瑟过来的。
　　“是有眉目。”
　　“哦。”王耀站起身，他示意亚瑟在自己案桌前坐下。虽然语气婉转了些，但依然缺少眼神的交流，“说来听听。”
　　坐下的亚瑟环顾四周，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房间里那些奇怪的器皿和书籍。但他其实心里更在意的是，王耀到现在还没有睡，他的案桌上还有那么一大叠文件。
　　“我对伊万，下的是必死的诅咒，其中有一味药方是活人的血液，”王耀的脸色有些不好，“我…我不是故意要触碰这种方法的。”说到这里，亚瑟有些心虚，他也知道碰触黑魔法是件多么糟糕的事。他偷偷看了王耀一眼，他的眉毛拧了一下。
　　“还有一味药方，是添加在名为万圣药的液体里的。”
　　王耀抬起头来盯着亚瑟，他感觉肯定会有别的什么比血液更惊艳的东西。亚瑟的表情似乎也证实着他的猜测，
　　“是灵魂。”
　　“什么？”
　　这一回就不是皱眉那么简单了。王耀没有想到，黑魔法竟然会被亚瑟运用到如此可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亚瑟，仿佛亚瑟如魔鬼般邪恶。但转而又很快平静下来。他随手整理了下书桌，开始思考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不对——”
　　“然后呢？”
　　王耀转过来盯着亚瑟，他要听的不止是这些。
　　“……我只是想说…如果可以用同等价值的东西去抵抗，或许伊万就有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这样的方法太邪门他自己也知道。
　　王耀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走到一旁的咖啡桌旁又停下了，这个方法简直太不是方法了，他气愤，难道只有用黑魔法才能对付黑魔法本身吗？这样的结果根本没有意义，他怎么去做，怎么去收集灵魂和活人的鲜血？这是在藐视别人的生命。
　　“还有吗？”
　　他试图从亚瑟那里得到更多其他的情报，不甘于只局限于这些的王耀显得有些急躁。亚瑟将一叠资料放在王耀的桌上，“这是我现阶段研究的一些成果，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王耀来到桌前翻看着，漆黑的长发有时会遮住他的双眼，他便把它们撂倒一边。亚瑟在一旁看着，却又把眼神移开。这个王耀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王耀了。
　　“这里写的是真的吗？！”突然，王耀抬起头来，却正好撞上了亚瑟看他的眼神。停顿几秒，亚瑟有些脸红，他没料到这些。
　　“啊…啊…是的。”
　　而王耀呢，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淡淡地将眼神移开，“这边帮我解释下吧，我有些不明白。”但他依然认真，为了能让伊万醒过来，他会用全力去研究这些东西。
　　亚瑟有些不情愿地走到王耀身边，他看向王耀指向的地方开始为王耀做解释。时不时地，他会回头看王耀，那张认真努力的脸让亚瑟仿佛看到了以前跟他在凯特林生活了那么久的王耀。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为了伊万.布拉金斯基。窗外的月亮在渐渐地被遮掩，那些微弱的白光在缓慢射进房间，但他们两个人都没发现。亚瑟的口中都是资料上所说的事物，心里却一直想着王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现在的这个王耀。
　　很久很久，他有多久没有见到王耀了？亚瑟的心有些迷茫。以前，王耀在他心中一直是温柔的，有些娇弱的。而现在的这个王耀，身材没有变，但却英俊挺拔，他黑色的秀发在风中凌乱着，如此惊艳；他深浓的眉宇间充满着坚定，所有五官都是无可救药的精致。亚瑟感觉到，王耀变了，他变得不仅仅是内心，还有容貌。明明是相同的那张脸，为什么在他看来又更加精致，更加美丽了？
　　“亚瑟！”
　　王耀的叫声一下将亚瑟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我在听你解释这里。”
　　“啊……”亚瑟沿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有他现在需要解释的东西。侍卫在这时候来询问是否要吃早餐，王耀却这才知道现在已经白天。
　　但亚瑟给他写的东西还没有看完，他看看亚瑟，想说些什么。过后，他摆摆手告诉侍卫说自己马上去。转过头来，他看着亚瑟。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黑色的长发有些泛白。
　　“看啦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
　　亚瑟有些失落，他以为王耀会继续下去。他点了点头，退出了王耀的房间。没有回头再看那道让他还有所留恋的门，走在走廊上，亚瑟的心有着隐隐的雀跃，那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跟王耀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这样的一个夜晚转瞬而逝，就像流星飞过天际般短暂。待到亚瑟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却分明看见桌上已经放着几盘跟平时不一样的点心。一旁拿来点心的爱丽丝有些懒散地打了个哈气。
　　“啊～～～，王耀殿下说这是给你的。”
　　亚瑟站在那里，一时呆滞到语塞，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让他不再觉得这里是如此寒冷。
　　很奇怪，这种感觉居然让亚瑟一下子觉得时间过的快了很多。他突然有了些干劲，桌上的资料堆得越来越厚，直到将他淹没在里面。女仆帮他搬去这五天的资料，看见他累了还会给他泡一杯热可可，有时候还会来通知他王耀找他。为了帮助治疗伊万，他得以跟王耀走近，几乎两三天他就会跟王耀碰一次面。这样的频率让他又跟王耀熟悉起来，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还会开开玩笑，说说小谎。亚瑟依然喜欢逗王耀，他发现虽然现在的王耀比当初他认识的时候成熟稳重多了，但内心依然很纯真很童真，有些地方依然如此天然。不过，亚瑟又不得不承认，王耀比原先迷人多了，他的温柔更加地细腻，他的语气更加地委婉，笑起来不再像天使而是更像女神。
　　［啊，这是什么比喻啊！］亚瑟抱头哀嚎，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性取向，只是有时候在想到王耀的时候有些小无奈罢了。不过，这些在他听到有人通报爱丽丝来的时候就一下子全好了。现在，爱丽丝那高亮尖细的嗓音在他的耳朵里已经变得无比温暖和充满吸引力了。当他带着厚厚的几天的研究成果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时，他都已经分明能想到王耀见到他的样子：他会抬起头，冲着他微微一笑，细长的睫毛会在阳光下闪耀着它细长尖尖的部分，他鲜红色异国装束上的金边也会反着些白光。亚瑟时常能在回头的瞬间看见爱丽丝望着王耀，粉粉的脸颊顷刻间变得红扑扑的。
　　“你来啦。”
　　王耀抬起头，简单地招呼了一句，他让亚瑟坐在他一直坐的位置，那张可以被太阳映照到的摇椅上。亚瑟轻微地点头，对王耀行了个贵族的礼节。
　　“这次带来了些诺伊草的化学成分分析报告和灵魂研究的书籍，都是我托远在凯特林的马修帮我寄过来的。”亚瑟将那些厚厚的书堆在桌上。王耀走过来翻看着，几束纤细的发丝不听话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亚瑟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掳去眼前的发丝。
　　“啊．．．”
　　“啊．．．”
　　两个人同时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退。
　　“那个．．．你这样看不是很不方便么，我..我只是顺手撩一下而已，哈．．．哈哈。”亚瑟傻笑着，他真希望刚才伸出手的时候应该想想的，当然如果可以让他想想的话，那又怎么会叫下意识地伸出手呢。王耀眼神看向别处，似乎觉得有些尴尬，那样的动作，在现在的他看来是第一次，可是，那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明明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明明遇到这样不懂规矩的动作应该加以厌恶。王耀合上了书本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
　　“咳．．．最近伊万的身体状况因为你的抑制药方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但解药的制作还是遇到不少困难，你有什么新的方法和议题吗？”
　　亚瑟感觉到王耀明显就是在硬将气氛拉回正常。他按照常规回答王耀，告诉他自己正在寻找方法，告诉他在这过程中自己又遇到了哪些问题，还告诉了他自己可能需要王耀的哪些帮助。王耀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你说的这些，还是要我去帮你涉猎人类的灵魂。难道就没有别的替代方法吗？”
　　“很可惜。”
　　无奈，亚瑟和王耀都觉得无奈。
　　“你当初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涉猎黑魔法，用别人的灵魂做药引？！”
　　亚瑟无法回答，他知道答案。
　　“我以为那样就可以救他。”
　　王耀听懂了，听懂了那个他指的是谁，这是一个亚瑟已经说过很多遍的名字。但每次都被他当做疯话打发掉。
　　“可惜他把我忘了，呵呵，这似乎比他记住我时却还爱上别人来的仁慈是不是？”亚瑟苦笑着，这种自我安慰的说法他不会相信，他不管王耀是否相信，反正他无法相信。这次，王耀没有打算逃避或者转移话题，他只是多了些沉默的时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道歉。不管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无法相信我．．．．那个人会喜欢上你，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明白，亚瑟完全不明白王耀在说什么，他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两个世界的人这个词。上次是指异教徒和他这个公民的不同世界，这次又是指什么呢，贵族和落魄魔法师？
　　“你．．．你对我道歉干什么，笨蛋”亚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明白王耀的话，又好像不明白。他在内心嘲笑自己，明明已经知道没有结果了，还会在他一颦一笑间失魂落魄，自己真是没救了，“那些书我先放在这里吧，那个．．．我先回去了，额，还有很多实验要做。”
　　说完，亚瑟起身离开了房间。他已无法在那里坐下去，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面对这几天一直生活走过的那条长廊，面对盛开在一旁的娇艳欲滴的玫瑰，亚瑟觉得自己是如此狼狈。他的心被淹没在这片静谧的，让人窒息的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