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殇·凤凰劫》江川七

11、第十一章 相见如故

　　他们心知肚明，彼此都不为真名，是否早已知道，今日相逢是缘，日后相见遥遥无期，又何必执着于俗不可耐的名号呢。

　　“禾姑娘为何穿着如此单薄，夜一深，天就凉了。”非衣淡淡的问道，语气万般随意，可这随意中竟又透着丝丝关心。

　　“狐裘落在了丫鬟那里，”黎清冉简单的回答“也不碍事的，我自幼体寒，不怎么受冻的。”

　　“人总是无法预料未发生的事情，不是么，此处风大，禾姑娘还是随我来柳亭吧。”

　　黎清冉暗自思忖，随即微微点头，便轻移莲步随他进了柳亭。他的话那么隐晦，其实还不是要说，风寒总是来得出人意料的嘛。

　　柳亭依水而筑，在亭子里，可近处观看到烟柳河波光粼粼的河水，黎清冉身子半倚在亭柱上，目光望向烟柳河热闹的另一畔，清声道：“非公子的箫声甚是婉转隐晦，竟让禾水听不明白。”

　　“我是随心而吹，心中隐晦难解，箫声又怎能清澈明白。”他轻声回答，同时凤眸微敛，将那一闪而逝的锐气与深沉尽收于内。

　　黎清冉听了他的话，不禁回过头望向他，她的肌肤晶莹若玉，明眸流转间宛如新月生辉，光彩照人。“禾水有一言相告，不知非公子可肯一听？”

　　“但说无妨。”

　　“我曾经心中抑郁迷茫的时候，有一位故人对我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公子这般睿智之人，自是懂其中的意思的。”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非衣口中轻声念着这句话，片刻后嘴角漾起了然的笑容，“姑娘说的是，只有清水才能原封不动的倒映万物，心若是虚空，又何来的尘埃。”

　　“禾水拙言，能让公子一解心中郁结，倒也是好的，”说及此，黎清冉望了望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微抬头凝睇非衣，语气颇为认真，“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告辞了，相遇是缘，相识是份，禾水会永远铭记今日与公子畅言，望公子保重。”

　　“天色是不早了，今日得遇姑娘，亦是在下三生有幸。非衣不便送姑娘回去，还请姑娘路上小心。”公子略带歉意的朝黎清冉拱手告别。

　　“无妨”黎清冉绽唇微笑，眼角轻挑，狡黠之余可爱至极，“在离别时，送公子一个礼物，还请公子闭上眼睛。”

　　非衣愕然，仍是听话的轻轻闭上双眼。

　　黎清冉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烟柳河上的连心桥，站在桥拱形处，望着远处如星星般整齐的柳上灯，一阵夜风吹来，女子发丝飞扬，凌乱的发丝覆盖住那微微扬起的唇角。

　　顷刻，远处的柳上灯突然齐齐熄灭，黎清冉立马转过身，朝着非衣招手：“非公子，快睁开眼睛啊。”

　　非衣睁开眼的一刹那，众多绚丽的烟花在黎清身后突然绽放，烟花沸腾处火光拖着流烁的长尾摇曳升入空中，璀璨的仿若万花齐齐怒放，争先恐后的妖娆，在烟花破空绽放下，紫衫女子笑容盈盈，长发飞舞，一双眸流光溢彩，她的身影在烟花明灭下忽明忽暗，时光仿佛在此刻湮灭了回路，生生的将他狠狠的按在了这一刻下，让他无所逃遁，他那颗柔韧如水从不波动的心，突兀的颤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缓缓的沉淀了。

　　望着黎清冉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男子凤眸微眯，嘴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男子闭上眼时就在暗地里警觉如豹的影衣卫逐渐显现身影，四个人严正以待，在暗地里隐藏的极好。

　　“主人，是否需要查探此人身份。”一黑衣男子抱拳询问。

　　“不用。”非衣浅浅道，面色柔和，双眸深似海，转身朝另一方走去。四位影衣卫瞬间在暗色中消失，寻不得踪迹。

　　她的光芒越来越耀人眼目，他还真的，不舍得移开目光。

　　灯会一过，黎清冉也忙碌了起来，苗黑之战也许并非表面上所看见的那样简单，但是目前三国既蠢蠢欲动又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制约，应该是没有谁愿意最先打破这一平衡的，只待导火索的出现，而他们之间的相互忌惮，正是黎清冉预测三国不会明面上插手这件事的根据。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也吃不准是否有势力在暗中助黑玉，所以，这勘察工作，还是要做到家的。商铭已派遣了一队侦察兵秘密潜入黑玉，在这紧急关头，情报几乎是一个时辰换一个。

　　当时救下木冬时，黎清冉就知道她是会武功的，木冬自幼跟随父亲学习打猎，在射箭之术上颇有造诣，要不是这一身功夫，她一介弱女子在这暗流汹涌的世道上，又如何保得自身安全？

　　黎清冉自是不会埋没人才的，得知木冬的本事后，她就一直在考虑给木冬安排一个合理的位置，思来想去，倚在窗前的女子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零零散散不成形的计划轮廓，随后她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凝睇着苗岭秀美的天空，朵朵或浅或浓的白云躺在湖蓝的天空上睡懒觉，远山如黛，山尖上鲜红的冬日似一颗红豆般一点一点往上爬，望着那卖力的小太阳，黎清冉勾了勾唇角，一抹庸懒的笑容爬上脸颊，而那心中的艰难计划也愈发清晰笃定了起来

　　看风景的人却不曾察觉自己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黎苑旁边的高阁上，一道身影在窗帷前静静驻足，正一点一滴的将他眼前美丽的风景收入心底，再丝毫不差的铺展在宣纸上，那张宣纸，在一个寂静的深夜，被秘密的送出苗岭。

　　中午用完膳，黎清冉叫来木冬，两人并排在竹林里散着步

　　“木冬，你在苗岭待了多久了？”黎清冉轻声问道。

　　“回小姐，在苗岭生活了半年。”木冬低着头谦卑的回答。

　　黎清冉苦笑，很是无奈的拉住木冬的手，“我说过多少次了，水袖都已经改过来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呢，这样显得好生疏啊，还是，木冬你不想和我亲近……”

　　和水袖在一起时，黎清冉都会尽量的改变她脑子里尊卑等级的观念，她不计较礼数，甚至不计较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样一来，水袖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了，倒是木冬，一直拗不过弯来，每次说话做事都是毕恭毕敬的，这让清冉苦恼极了。

　　“木冬不敢，木冬自然想与小姐亲近的，但是木冬只是一个丫鬟，不能不知道礼数。”

　　听了她的话，黎清冉更加无语了，她抬脚一步站在了木冬面前，语气真挚：“木冬，我从未把你当做一个小丫鬟。”

　　木冬听闻此话，抬眸望着黎清冉，眼中有些许波动。黎清冉继续开口：“我来苗岭还不到一个月，二十天前，苗岭于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包括伽鸾商铭与水袖，都是陌生人。”

　　黎清冉放开木冬的手，莲步轻移，缓缓走着，木冬亦静静地跟在她身旁，听她回忆这些如梦如歌的事情。

　　“我来苗岭，像一场梦一样，最初既惊恐万分又不敢置信，已经准备好了一颗满满防备的心，可是伽鸾与商铭，却让我完全把心打开了，他们善良又单纯，热情又真挚，这份真情让我慢慢融入苗岭喜欢上苗岭。对于他们，对于水袖，对于你，都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最先认识的人，我想与你们交朋友，很好的很贴心的朋友，木冬，我相信，命运安排的每一次相遇，都不会是简单的浅尝辄止，你明白吗？”

　　黎清冉停住脚步，凝视这个瘦小却利落的女子，一字一顿轻声慢语道：“木冬，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吗？”

　　女子愣住，虽然她有些听不明白小姐的话，但是这些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从来没有人这般温柔问她‘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吗？’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盯着黎清冉温暖和善的面庞，嗫嚅了半天，才轻声道：“愿意，木冬当然愿意，小姐，谢……谢你，谢谢你。”话到最后，女子的声音已然哽咽，在恶鞭的抽打下她一声不吭，在颠沛流离的乞讨生活中她没有流一滴泪，可是现在，她的心却因黎清冉发自肺腑的话突地颤抖了，朋友，朋友，黎清冉是要告诉她，她们是平等的啊。

　　听见木冬的话，黎清冉终于宽心一笑，再次郑重的握住木冬的手，神情庄重语气严肃：“木冬，你身手不一般，我曾经说过，以后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现在，我有一项极为重要的计划要实行，这个计划是为了保全苗岭保全大家，但是在实行的过程中定不会一帆风顺，你愿意与我一起承担风险吗？”

　　听得黎清冉的话，木冬柔和的表情不再，狭眸微眯，语气果断：“请小姐放心，木冬绝不辱使命。”

　　在安静的竹林里，被竹叶香温柔霸占的小道上，两双手紧紧相握，那眼中的夺目光辉竟如出一辙。

　　自此以后，木冬就消失在苗岭。

　　水袖曾困惑的问过黎清冉木冬的去向，清冉只是遥遥的望向远方，目光和煦飘渺，良久，才启唇缓缓道，水袖，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信任我身边的人，可以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重教缓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