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夜晖》day day up

46、第 46 章

　　一切都是在计划内，仿佛冥冥中有神明与他站在一起，为这早该覆灭的王朝撒上一把土。

　　夜深人静，赵倩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帐顶，仿佛在等着什么，正倾听着明心熟睡的呼吸声，听得窗棱上传来细微的叩响，笃笃，笃笃笃，笃笃。正是等待已久的暗号。

　　赵倩轻轻的起身，看看明心熟睡的脸，轻轻地将她攥着自己的半边袖袍抽出，只见明心不耐的皱皱眉，却并没有醒来。不再迟疑，赵倩弯下头轻轻地在明心耳边低喃，“保重。”

　　赵倩的凭空消失并未给京城带来多大波动，但是随着他的离奇失踪，一卷年代并不久远的奏章的印本不知怎的在京城传播开来。这卷奏章出于三年前，由驸马王僧绰上表，而内容，要命的正是这内容。奏章前半段痛陈战后宋国国情，建议刘义隆增兵强国。后半段却是评价当年太子在刘义隆病卧监国时的表现，总而言之，意思就是太子急躁冒进，难当大任。

　　其实这卷奏章上奏时系的蓝色绸带，表明非正式君臣间的官文，而仅仅是王僧绰作为皇帝私人幕僚与皇帝的书信往来，性质实在是私人。就是这样一封如此私人的书信往来，早不出晚不出，片片在刘劭这皇位还没坐热的时候出，而赵倩偏偏又这个时候失踪了。

　　“皇兄。”刘睿奉旨入宫，自从母妃惨死宫内，他便借口替母妃守丧隐居鸡鸣山，整理经史典籍，刘劭本想留他在宫中帮忙善后，但是看到刘睿揭开尸身白布后那一脸惨淡，便准了他的请求。

　　本想局势稳定以后，再好好补偿刘睿，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是软禁在宫中的几位未成年皇子换装偷逃，被禁卫当做乱党斩杀，然后赵倩离奇失踪，王僧绰诟病他的折子内容在京城各大街口流传。

　　许日不见，刘睿抬头一看更加忧心，昔日沉稳俊美，仿佛集日月光辉于一身的刘劭，如今黄袍加身，却仿佛老了十岁，让刘睿突然想到了父皇。“皇兄。”忍住喉头的哽咽，刘睿又轻轻唤了一声。

　　刘劭见了他，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恹恹地冲他挥挥手，“去看看明心吧。赵倩一跑，她受的刺激不小。朕如今诸事缠身，实在没有精力去安慰她。”刘劭顿了顿，想起几日前明心见到他那瑟瑟发抖的小身板，不禁无奈一笑。“她如今，也是怕朕。”怕我还想杀她。
　　刘睿自然是极担心明心的，但是他目前更关心的是王僧绰的命运，“皇兄，关于僧绰兄”刘劭仿佛是极厌烦这个名字，打断了刘睿拧眉说道，“此事朕自有计较。”

　　“你们都给我滚！都走啊！谁都不要管我！” 刘睿还未进的房间就听到这声凄厉的尖叫，一时间都未能把这陌生的声音与印象中那乖巧却又傻得可爱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几名女官瑟瑟发抖地跪在门口，院子中散落着一地本该在屋内的摆设，圆凳，花瓶，梳子，枕席，让刘睿想到抄家的画面。女官抬头看到刘睿，仿佛都暗暗松了口气，这可不是，这位贵人和屋里那位不明不白的关系，以及跑了那位公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够说书的说上一整年。

　　刘睿吐了口气，抬脚进门，接住一只飞来的绣枕。“明心。”听得这个声音，正在奋力撕扯床幔的女子后背僵了僵，鼓足勇气转过身。两人只消这一眼对视，心上都如尖刀划过般难受。

　　明心看着刘睿明显消瘦的身形，一身黑衣重孝，心里就略过刘劭拿着剑追赶潘妃的画面，他，多半是不知道的吧。看着他一双美目中透出的疼惜和无奈，看着他令人怀念的薄唇吐出的话。明心骤然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悔恨和羞愧。

　　也顾不得形象，一股脑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你来干什么！我不想见你！”刘睿走到床边，伸出手拉被子，“别闹了，明心。”“我没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是吗？你走了，赵倩也走了！没人在乎我！”

　　见拉不动被子，听见被子下轻微的啜泣声，刘睿改拉为拍，“不在乎你我为什么要来看你。乖，不怕，没有了赵倩，我会照顾你。”想到赵倩，刘睿涌上一股怒意，如果早知道这个人有如此的城府和心思，当初真不该放手。“你不会！你有王妃的，我算什么？你如果真想照顾我，当初我要嫁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明明知道我都记得！看我装傻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觉得好不容易甩掉我这个累赘了？”

　　明心从来没有在这些主子面前这么任性过，这样喊出来心里一直想的，倒觉得舒服很多。一直蒙在被子里憋得够呛，等了半天不见刘睿出声，索性掀了被子，与刘睿对视着，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终于刘睿憋不住笑了，“看来你不仅聪明了，也厉害了，厉害的本王都不适应了。以前的你，哪会有如此多的抱怨和要求？”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抱抱她，刘睿伸出长臂，看到明心一脸戒备的表情，终于改为在她头上拍了拍，“最近乖一点好不好，等一切稳定了，你想怎么样，我都满足你。”

　　“我不想留在这里。”明心恳求地看着刘睿，“你接我出宫好不好？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晚上我一个人怕的要死。”其实她是怕刘劭哪天改变主意杀她灭口。一想到这个名字，出现的总是那晚嗜血而充满杀气的眼神。

　　“出宫？”刘睿看着明心一脸恐惧，不禁放柔声音轻哄，“现在外面死的人比宫里还多，这偌大的京城，最安全的，恐怕反而是这里。不要怕，我会留在这里帮皇兄稳定朝局，这之后，我带你出宫，好吗？”

　　明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然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突然扑上去恨恨地抱住刘睿，“你这次，绝对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