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夜晖》day day up

22、第 22 章

　　多少年后，那一夜火光冲天的景象都令很多宫人记忆犹新，谈起那一夜的浓烟，和烟雾弥漫中被狼狈拖出火场的两男一女，其中两位是圣上刘义隆最宠爱的儿女，而另一位，曾被众人自小夸赞羡慕，官宦世家出身的驸马赵倩。那一夜，可谓是刘宋王朝最难堪的一夜。

　　除了剩下赵倩在愤怒中付之一炬的徽音殿残骸，宫人们还会津津乐道的谈起皇上对这件事让人瞠目结舌的处理方式。前驸马赵倩因毁坏皇家宗庙以大逆罪被关入大牢，公主海盐年纪尚轻，行事鲁莽，其生母蒋美人应负管教不力之责，即刻白绫刺死。二皇子刘濬，责令闭门思过三日。

　　此时的刑部地牢内，烛光幽暗，忽明忽灭，照在守卫的刀柄之上，透着隐隐死气。赵倩早已失了白日黄昏的概念，只记得自己从初被押送至此的愤怒，到现在似乎与世隔绝的麻木。最初的自己愤怒的摇晃着禁锢自己的木桩，控诉着海盐的不守妇道，到前几日听得当今圣上刘义隆的圣旨，得知自己因毁坏皇家宗庙而被离婚，他已经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在这牢笼之内，他克尽人臣本分，磕头，领旨。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正在自嘲自己这悲惨的遭遇，耳听得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小声叫着，“驸马，驸马。”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娇小女子，脸蒙面纱跪在牢外，虽是颜面半遮，赵倩还是从那单纯殷切的眸子认出此人，正是那晚和三皇子一同出现在徽音殿的明心。见她一个不相干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买通守卫混到这里，自小就知道这孩子脑子些微愚钝，赵倩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出一丝不悦，刚想费力气教训她，却见小姑娘自随身挎着的篮子内掏出一条半湿的汗巾递于面前。

　　看着眼前这条帕巾，赵倩到了嘴边的责备之言却都咽了回去，眼前回现出少年种种，追着海盐，跟着太子和三皇子读书玩耍，身边也总有这个小女孩，两人总是被拉下的那个。赵倩自小就沉默，害羞，极爱干净，那些上树打滚切磋武艺的活动他从来不参与，偶然面上脏了必然要掏出袖子里的手帕擦了又擦。常被两位皇子嘲笑为“娘子气”，海盐也总因为这点给他白眼，嫌他丢人。

　　这么窝窝囊囊地长大，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苦笑着，犹豫着，他接过明心的汗巾，心不在焉地擦上自己的脸庞。“这，这边.。”看他擦不到点上，明心有点着急，不禁出声还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被这女孩打断思维，赵倩赌气般使劲在自己脸上擦了几把，把汗巾丢回給明心，似乎也疲倦了，不再维持一贯的斯文，只是用稍有粗鲁的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着目光如炬地看着明心，“我…我用太子的腰牌…”太子的腰牌，那可是能指挥东宫兵的军符啊。“你别告诉我是他给你的。”“这…”明心支吾着，她只是想偷偷来看看这位儿时的玩伴，于是在今早更衣的时候就偷偷抽了腰牌藏起来。现在细想想，这么做貌似是不妥。

　　“你来干什么，如果是同情我，那不必了，我还没有惨到需要你这个下人来可怜。”想到眼前这人跟刘濬的关系，赵倩心里又升起一丝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敌对情绪伤了心，明心支吾了几声，眼睛也有点红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或者安慰这个朋友。

　　看眼前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和攥在手里脏兮兮的汗巾，赵倩缓了缓心绪，似是不想再争般，“我知你善良，你一片好意，你走吧，趁着太子没发现赶紧把腰牌放回去，好吗？”哄小孩子般，赵倩说完这番话，看见明心犹犹豫豫地起来，想到那晚，估摸着她也不好受，罢了，“等等。”见赵倩突又挽留，明心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赵倩有些急，一把抓着她贴到木栏上，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知道你能明白多少，本不关我的事，但是看在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只尽我本分，你明白我的意思？明白就点头。”见明心似乎明白他语气中的凝重般，点了点头。赵倩接着说道，“我知那晚你在，三皇子也在。我也许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照着别人的计划走了一步棋，我不怪，终于按着自己的意思活了一回，如果这次命该我死，我认。但是你，半只脚已经踩进这权力争夺的漩涡，只盼你能稍学些聪明，不要被人利用到牺牲都不知。”

　　说完赵倩放开明心，看着她似懂非懂的表情，似乎只是明白牺牲就等于死，而显得有些怯懦惊吓。想到这孩子一路走来，从宫里到始兴王府，又到东宫，以后的路要想平平淡淡的走似是不可能，赵倩不禁有些悲悯地看着她，言尽于此，能不能生存就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