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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精心的部署，皇太极再次挥兵南向。郑亲王济尔哈朗败明兵于锦州，九战皆捷；肃亲王豪格挫明军于宁远，斩杀总兵金国凤，大挫明军锐气。皇太极对此番征战的成果，甚为满意。战后，皇太极有意休养生息，做适度调整，遂号令八旗将士稍作整顿，以待再战。
而他自己心中还有一桩惦记着的事情，想趁此机会去实践——
“那，那我想去科尔沁。我还是最爱那儿的草原。”
“科尔沁？去科尔沁不需要等那么久，等你身子好了，明年就回去省亲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言犹在耳，他可不想自食其言。科尔沁，她的故乡，敖包下，他的誓言；如今他们已终成眷侣，他也很有故地重游的兴致。
皇太极准备好了一切，才将这个消息告诉海兰珠。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不惊扰科尔沁的王公贵族，皇太极尽量轻车简行，对外只宣称出猎叶赫。这一次的出行，只专为她，为他们两个人。
暮秋时节，碧云天，黄叶地，炊烟邈邈，北雁南飞。草原上的风光，依旧是别样旖旎。
“谢谢你，如今之际还带我出来。”海兰珠无法言明感动之情，他给的爱比眼前的草原更辽阔，比头顶的蓝天更深远，而她能回报的也惟有一颗真心而已。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皇太极抿唇一笑，“再说，我这阵子见多了刀光剑影，也该看点赏心悦目的风景了。”
“嗯。”海兰珠颔首，“科尔沁草原上的风光的确是极美的，就算是在有些萧索的秋天，也依然如是。你看那儿，羊群雪白雪白的一大片，是不是和天空中的白云相映成趣啊；还有那儿，苍穹之中一字排开的雁群，雁叫声声，高亢而清越，令人心驰神往……”
她如数家珍地向皇太极介绍着美景。
皇太极也瞪大眼睛听她说着，聚精会神的样子。听着她娓娓道来，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这些都不够美，我看最美的啊，是----”
海兰珠见他故弄玄虚，不由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你。”
他唇齿清晰地吐了个字，趁她还讷讷的时候，缓缓地吻上她的唇，攫取了这世间最甜美的芬芳。
一路长途跋涉，两个人可一点都没有觉得无聊。车辇里，欢声笑语，悠长吟唱……这样的时光，对于海兰珠而言，真是亦真亦幻。车行之处，碾过的车辙里，都刻下了他们心心相印的痕迹。
早接到密令的吴克善，自然也已经准备停当，不敢大张旗鼓的迎驾，自己一个人估摸着时间，带着几个亲信前往迎接。
“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先入营帐歇息吧。”
皇太极大手一挥：“此番就是来散散心，不必惊扰其他人，你也无需太紧张，朕有需要自会找你。”
吴克善点头称是。
海兰珠见到他便急着问道：“素锦呢？”
“前几日刚刚生了，如今正在屋里歇息呢。”
“皇上，臣妾想先去看看素锦，”她迫不及待地向皇太极请示，“您——让哥哥先陪您一会儿，好不好？”
皇太极点点头：“去吧。”
吴克善请了皇太极入营帐，海兰珠由下人领着，到了素锦的居所。
“素锦！”
海兰珠等不及让下人先通报，便自己闯进了屋子。
“格格！”素锦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见到眼前人，倍感意外，作势要下来迎接。
“你躺着吧。”海兰珠赶紧扶了她，凑到她身旁坐下。
“格格，没想到您会来！”素锦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海兰珠的手，朝她瞧了又瞧，“早前看王爷忙东忙西，神神秘秘的，几番追问才知道皇上要到这儿来行猎，没想到原来是带着您一起过来了！”
“嗯。”海兰珠点了点头，微笑着道，“皇上是特地带我回来看看，不想惊扰众人，所以就说是出来行猎了。”
素锦看她笑得淡然，之前的担心也打消了不少：“看来皇上对格格真是厚爱啊。见您这样子，奴才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海兰珠有些生气地抽出手，打了她的手背：“还改不了口，可别怪我打你。”
素锦一乍舌：“习惯了而已，您就不要怪我了。左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我知道您心中拿我当姊妹，当朋友，已经很知足了。”
“对了，你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好啊。汉人将女孩称为千金，你这以后可不就是有了千金万事足嘛。”
“是啊，我也觉得女孩甚好。做个无牵无绊的格格，哪怕喜欢刀剑骑射，也不需要真的去战场上打打杀杀的。她快乐，我也安心。”素锦受海兰珠熏陶多年，自然和她想法相近。能嫁给吴克善已是她莫大的幸福，她不求母凭子贵，只要一份踏踏实实的简单生活就好了。
说到孩子，素锦本不愿提及，但两人这么久才见一次，她又觉得不吐不快，终于还是说了：“我听说，格格的孩子……格格怕是伤心了很久吧？”
她幽幽叹道：“怎么能不伤心呢。”
多年的主仆早已情同至交，海兰珠自然不会欺瞒她。
“你知道的，当年我在三贝勒府也……但那毕竟不同。小八既然已活生生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要我心中如何好受……皇上听太医说，我将来也很难有孩子了……也许我这一生，真的与孩子无缘吧。”
素锦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感到她深埋于内心深处的痛楚与绝望。同为母亲，如果是她的孩子——素锦都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勇气活下去，她想到此处，泪也忍不住涌上眼底。
“格格心里有多苦，我都明白……”
海兰珠摇头道：“不，没有人能明白。你知道吗？我倒想自己能像你这样哭一场，痛痛快快的，然后——然后重新来过，可是无论白日里的时光有多美好，长夜漫漫我都只能睁眼到天明，没有泪，没有痛，都已经麻木了……”
“格格——”素锦看着她眼神渐渐黯淡，消沉而空洞，心中更是不忍，“早知今日，我当初拼死也要跟着您……”
海兰珠惨淡一笑：“你跟着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一个不幸福的人罢了。如今，看到你跟哥哥这般幸福，我倒还有几丝安慰。”
“格格总是这样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却少得很。我真是不明白，上天怎忍心让这么好的人遭受这么多苦痛。”素锦泪水涟涟，又恐自己如此悲伤更招了海兰珠的痛，就手胡乱地擦干了泪水，摆了个笑容，强忍住哽咽道，“好在还有皇上。如今战事正酣，皇上特地来了科尔沁，想必是为了格格吧。”
海兰珠点头，情绪稍稍回转，似有甜蜜浮上面颊：“此生能得一人共白首，命途再多舛，我也只能认了。”
她难得与人深谈，能把心里的话都说给素锦听，她心底深处一直默默绷着的那根弦，才算稍稍有了松弛的时刻——如今这样的话，她许是也只有跟素锦说说了吧，她不是不想说给皇太极听，只是不愿意再让他为她担心。
两个人正聊着，外头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传话，晚宴已经备下了。请宸妃娘娘移步。”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时分，素锦见侍卫来催，忙说：“格格快去吧。我如今还在月内，不便相陪。”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海兰珠起身，随侍卫到了主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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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晚宴，不过是皇太极、海兰珠与吴克善三人而已。吴克善还因上次在盛京家宴之时的情状，而不敢轻易开口，识趣的将礼数尽个周全，匆匆吃完，便借故告了退。
“皇上，您瞧您上次家宴时太过严肃，如今哥哥见着您，怕是大气都不敢出了。”海兰珠见吴克善离去，也明白他是怕留在这儿尴尬，但还是借机向皇太极进言，“其实妹妹——”
她本又想引起布木布泰的话题，福临的事儿，可皇太极却清了清嗓，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吃饱了吗。陪朕出去走走。”
这是命令的口吻，自然不得违拗。海兰珠无奈地收回了话，起身随他朝外走去。
此时的草原上已是明月当空，繁星闪烁。皇太极却领着她，特意绕过了篝火明旺的行营，朝远处的山坡上走去。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啊？”
海兰珠问这话不是因为害怕乌黑的夜晚，跟着皇太极，去哪儿她都不怕。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一路都很沉默，不知要做什么，可还是在为她刚才的话生气。
终于行至小山坡的顶上，皇太极眺望远方，指着黑夜中一个模模糊糊的暗影道：“那里，是当日朕许下诺言的敖包吧——我，爱新觉罗·皇太极在此起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娶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
他重复着当年的誓诺，不是没有沧海桑田之感的。
“这些日子，我常常扪心自问，承诺已然兑现，但我真的带给你幸福了吗？”
“皇上——”海兰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知该如何回应。
皇太极解下披风，摊开到草地上，挽着她一同坐下。
“我夜夜在你身侧，难道会一点儿都察觉不到你的所思所想吗？”皇太极幽长一叹，黑夜模糊了他的表情，可眸中的悲伤清晰可见，“海兰珠，我知道你把一切都收在了心里。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让我知道？”
原来她的刻意逢迎，他统统都看在眼中，痛在心头。
“皇上，我——”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底那颗叫做痛的种子忽然之间破土而出。
“这儿没有皇上与妃子，只有你跟我。这些日子，你虽然尽日里笑靥如花，可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我想要你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可以诉苦，可以抱怨，不需要忍耐和隐藏，好吗？”皇太极哀伤的语气里透着祈求，他太想她能明白，她不需要对他也强颜欢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着你忘记，逼着你坚强，逼着你长心眼。海兰珠，我带你回到这里，只希望在家乡的明月下，在昔日的敖包前，告诉你也告诉自己，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皇太极——”虽然甚少如此唤他，可这名字便如同长在她的心田，一开口便盛满了柔情，“浮生若梦，而我只要有你，再难、再痛，我也甘之如饴。”
“可我不要你难，不要你痛。从你走进四贝勒府的那一天，便注定是我皇太极要守护一生的人。我惜你怜你宠你爱你，这一切的缘由因果都是上天注定。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会与你相随到老到死，这是从第一眼开始，便已写好的结局。”皇太极紧紧拥着她，周身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将她团团包围，“我们回到这里，然后一起，重新出发。好吗？”
“没有了小八，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始。”她吐露了真心话，不再欺瞒他，“但是我会去尝试，去努力，放下过去……”
想要忘记一切龃龉的过往，对海兰珠而言又谈何容易，可她仍愿倾尽全力为皇太极一试。因为普天之下，惟有这份深情弥足珍贵，他一心一意地待她，她又怎可负他？
“风霜雨雪，有我共担。”
海兰珠点点头，依偎在他的肩头。这一刻仿佛悲伤从身体汩汩而出，而新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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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沁之行过后，海兰珠倒比前些日子显得沉寂了，但皇太极宁愿她这时而惆怅时而恍惚的样子，也好过她总要强撑着情绪应付他，他也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治好她，让笑容再次布满她的面庞——真心的，幸福的。
只是回了盛京，又是大堆的军情战报压肩，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刻，皇太极可不想错过。他令济尔哈朗与多铎先期带领人马，同筑义州城，并谋划在此驻兵屯田。这一次，山海关，志在必夺。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10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