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5、105 ...
-
如期回了盛京,皇太极果然全面奏响了征明的号角,他亲上山海关以扰明师,同时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多罗贝勒岳托为扬威大将军,分统左、右翼军,分道伐明。而多尔衮自然也没让皇太极失望,他破明边墙而入,西掠至山西,由东破济南,北略天津、迁安,战战皆胜,纵横扫荡数千里,所到之处,明兵望风披靡,一路过关斩将至崇德四年春,才由青山关而还,共取城三十六座,降城六座,俘获人畜五十万余。
这期间,皇太极虽然嘴上说着任由年轻人去拼搏,但到底放心不下,自己也三番五次上前线督战。看着多尔衮日渐成熟,他的果敢与胆识让皇太极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欣慰,撇开后院的事儿不说,多尔衮的确成为了皇太极最坚实的“左膀”——而遗憾的是,经此一役,皇太极痛失他的“右臂”,扬威大将军岳托于济南驻扎时染上天花,以英年薨于军中。天妒英才,岳托一直以来忠心追随皇太极,在长年的战争中也累积了经验与威望,早已是皇太极心中亲信加爱将的不二人选。
噩耗传来,皇太极于战场上便辍食上日,返回盛京后至城外的沙岭遥奠,并亲自出迎岳托的灵柩,泣不成声,痛心疾首,还宫后又整整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并追封了岳托为多罗克勤郡王。
痛失一臂,力挫明军的喜悦也被冲淡得消弭殆尽,皇太极将岳托的这笔账记在了明军的头上,他严令令各旗旗主、亲王贝勒好生整饬军队,同时令谕蒙古各部落的亲王首领,前往盛京共商国是。
皇太极日以继夜地在乾清宫与亲王、贝勒们议事,商讨征明大计,甚至连关雎宫也难得来一回了。海兰珠知他如今志在大业,自然也不会心生怨尤,况且有月儿承欢膝下,倒也能解千愁。只是看到月儿,她又总会想起布木布泰,她始终放心不下这惟一的亲妹,世事变化莫测,布木布泰或许错得离谱,但她又何尝能安心对自己说,这其中她一点责任也没有呢?
“娘娘,奴才今日得了个消息,您知道了准会开心。”
喜鹊最爱卖关子,总不拿海兰珠当主子,不仅一点也不怵她,还时不时开个玩笑。不过,海兰珠还挺喜欢她这古灵精怪的活泼个性。
“爱说便说,难不成还要我求你?”
“奴才哪敢啊?”喜鹊神神秘秘地说道,“奴才刚从相熟的小公公那儿听说,卓礼克图亲王已经到了宫中了,正在御书房面圣呢!”
哥哥来了?海兰珠明眸一闪:“真的?”
见她喜出望外的样子,喜鹊自己给自己记了一功,拍手乐道:“奴才就知道娘娘听说了准得开心吧!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不去。我无缘无故地跑去御书房,成何体统啊?”
喜鹊撺掇:“哎呀,怎么是无缘无故了,不是娘娘的兄长来了吗?再说,有什么关系嘛,奴才估摸着,一会儿就该召娘娘去了,娘娘不过自己先去一会儿,没什么的,况且皇上这几日都没来关雎宫,说不定也想娘娘想得紧呢!”
“死丫头,就你话多嘴快,越来越没个正形了!”海兰珠愠怒她口无遮拦,心中却也想立时见见吴克善,三思之下,决定照着喜鹊说的,给他一个惊喜。
喜鹊虽挨了一句训,但见她已然起身,便知她心中不是真的怪自己,屁颠屁颠地跟着上去帮她换衫打扮,一同出了门。
海兰珠边走边叹道:“这宫里,倒是你们跑得熟。”
从入得宫来,海兰珠一直谨小慎微,安分于后宫,前殿的事她从不过问,连去前殿的路她也甚少踏上,若不是喜鹊领着,她绝对没办法如此轻易地找到御书房的路。
喜鹊笑道:“那可不,尤其娘娘您这么好静,素日里就是连关雎宫都难迈出一步。”
说话间,御书房便近在眼前了。门口当值的太监见到海兰珠,正要传话,却被她及时拦下。
海兰珠扬扬手:“皇上还在议事吧,不用传了。我自己去隔间等着便是。”
那太监知道宸妃如今正蒙圣宠,自然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加上又知皇上会见的正是她的亲兄,便恭敬地让了她自己进去。
进了隔间,海兰珠便听到屋里男人攀谈的声音,那笑声朗朗的一听便知是吴克善。她心想着,待会儿哥哥见到她,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海兰珠正准备现身,忽而听到吴克善问:“皇上,臣的妹妹宸妃,如今可好?”
她停下脚步,屏息凝听。
“怎么,怕朕怠慢她?”
“哪里,哪里。”吴克善连忙解释,“前阵子听闻皇太子薨逝,臣甚是悲恸,也十分担心妹妹——宸妃素来心思细密,臣深恐她难以再次承受丧子之痛,故有此问。”
听到吴克善突然变得沉重的语气,海兰珠自是唏嘘不已,多少人为她担着心啊。
“她——自是心痛至极。前番出征之前,朕带着她去归化城散了散心,看着倒是好些了。”皇太极的语气也变得低沉,几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声。
“既是如此,皇上何以叹息?”
“你是她的亲兄,朕实不相瞒,自她上次生产之后,太医曾经告诉朕,她因为曾经小产,加上生太子又难产,身体已不堪重负,日后怕是难以再有孕了。那时朕因有了太子,也不甚在意,而如今……朕之哀实不在宸妃之下啊!”
皇太极一字一顿,说得痛心,听的人也莫不惊心;对一直蒙在鼓里的海兰珠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皇上——这……”吴克善显然也语塞了,不知该如何安慰,“还请皇上宽心,是臣的妹妹没有福气……”
海兰珠没立住,身子一颤,晃得身旁立桌上的花瓶一振。
皇太极闻了声响,警觉地问道:“谁!”
海兰珠屏住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缓步走入正堂。
“皇上吉祥!”
皇太极和吴克善俱是一惊。
“你来了多久了?”皇太极问。
“刚进来啊。”她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不想让吴克善为她担心,强颜欢笑道,“臣妾听说哥哥来了,所以迫不及待自己跑了过来,还望皇上恕罪。”
见她面色如常,皇太极一时也弄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白。
“你来看哥哥,何罪之有?”皇太极敛了紧张的情绪,抿唇一笑,“朕还正准备着人去传召你过来呢。”
“多谢皇上。”海兰珠盈盈一拜,这才对吴克善道,“哥哥。”
“阿妹。”吴克善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才稍稍放心,“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海兰珠淡淡一笑:“不提了。许久不见哥哥,越发的英气逼人了。对了,素锦可有随了哥哥同来?”
“没有。她有了身孕,不便外出——”吴克善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又触到了雷区,赶紧住了嘴,改口道,“素锦很挂念你,着实很想同来看你的,临行之前还一再嘱我给你带好。”
海兰珠其实心如刀绞,可嘴上却还是善解人意:“是吗?这是素锦的头胎吧?哥哥可要护着点儿。”
吴克善点点头,无言以对。
皇太极站起身来,走到海兰珠身边,好似随意地牵起她的手,果然是冰凉冰凉的。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朝吴克善说道:“今晚便在清宁宫吃饭吧。朕已令皇后准备一席家宴,就自家几个人聚聚。”
“臣遵旨。”吴克善起身谢过,“那臣先回驿馆了整理行装,晚上再去清宁宫叨扰。”
皇太极点头,等吴克善出了御书房,才转头问海兰珠:“你都听见了,是吗?”
她咬唇忍着泪,没被他牵着的右手,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将自己握得生疼。
皇太极见她垂眸不语,又瞥见她的小动作,赶紧抓起她的右手,摊开来,手心里已经是一道道的血印。
“该死!”皇太极低咒,紧紧地抱住她,“宠得你越发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吗?我不忍伤你一丝一毫,你就这么憋屈自己!想哭就哭,不许忍着!”
海兰珠却哭不出来,只是身体与声音一同颤抖着,语气哀婉:“我——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吗?”
“怎么会……”皇太极轻吻她的眼睫,言轻语暖,“你知道宫里那些庸医是多么不中用了,他们的话怎么能信……”
“太医的话都不能听,那天下的医生也没几个有用的了。”她心绪是紊乱,脑子却还清楚。
“海兰珠。”他拿她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海兰珠,你才刚刚好一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再有,就不再有了吧。”她凄凄然,“反正有我这个不详的额娘,能不能生得下来都不一定,就算生下来也只会让他受苦……”
“海兰珠!”皇太极捂住她的嘴,“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你若不详,我又当如何自处?”
“皇上……”
“不要忘了我说过,最重要的是你。如果没有你,其它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从没想过要累及皇太极,伤心伤怀都是她自己的便好了:“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再伤心下去。尤其是在这样的关头,倒还叫皇上再分心。”
皇太极叹道:“傻瓜,在我这儿,你没有什么该与不该。我不需要你唯唯诺诺,千依百顺,总是像个精致的布偶一样。你的难过,你的脆弱,你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安放在我这里。我的心,时时为你而敞开。”
见她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接着说道:“要不要我陪你回关雎宫换件衣裳,一会儿一起去哲哲那里。”
“不必了。你还有事要忙吧,我自己回去便是。”海兰珠起身欲走,又转头问,“晚上,妹妹也去吧?”
皇太极点点头:“我会着人去叫她。吴克善难得来盛京一趟,这点人道,还是要做到的。”
“那臣妾便多谢皇上了。”
“你啊,怎么教也教不好,跟我还多礼!”皇太极摇头一叹,“快回去吧,晚上见。”
海兰珠徐步出了屋子,一直等在外面的喜鹊赶紧迎了上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儿吧?”
她摇摇头。
“那奴才刚刚怎么看到卓礼克图亲王有些垂头丧气的出来?”喜鹊奇怪地问道,“不过您没事儿就好,可担心死奴才了。”
“行了,这儿不比关雎宫,不要这么咋咋呼呼的。”
喜鹊见她一脸严肃,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收了声,一声不吭地跟着回了关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