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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宫。因了皇上的禁令,几乎是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不敢进去。冷冷清清,一派萧条。院子里,苏墨儿正带着几个小丫头在打扫。
“宸妃娘娘吉祥!”
一个眼尖的小丫头看到海兰珠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诚惶诚恐地跑到近前请安。旁人听见,也赶紧凑过来请了安。
只有苏墨儿还在原地不动,自顾自地忙着,权当没看见。
采苹朝她喝道:“苏墨儿,你就是这样给下面的丫头带样子的吗?”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宸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海兰珠无心与她计较,“妹妹呢?”
“拜您所赐,娘娘如今日夜在佛堂念经呢。”苏墨儿没好气的答道。
采苹见不得海兰珠连一个小丫头都要忍让的样子,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你一个奴才就是这么跟主子回话的?信不信禀了皇后,让你去辛者库待待。”
苏墨儿挨了耳光,捂着脸退到一旁,不敢再说话。
“宸妃要教训人,不必冲我的丫头啊!”布木布泰闻了声响,从佛堂里出来,正瞧见采苹掌掴苏墨儿的一幕,“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呢,可见我如今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了。”
海兰珠对着丫头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行至布木布泰身边:“妹妹何出此言?在下人面前,可不要自失身份。”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如今我这儿形同冷宫,不会客,你来做什么!”布木布泰退回佛堂,拿起经书念叨起来。
海兰珠跟上她,按下她手里的经文,道:“若你真是一心向佛,可否告诉我,当日紫檀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布木布泰抬头看向她:“你不就是想问皇太子的死与我有没有关系吗?”
两人直直地对视着,海兰珠在等一个答案,而布木布泰却在探寻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如果在你心中,我竟是那等无情之人,那你便这么认为好了。”布木布泰轻笑道,“反正如今也不差你这一个恨我如骨的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海兰珠决心问个明白,而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决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你把话说清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果你只是差一个恨我的理由,那么好,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你尝尝亲生骨肉被夺走的滋味。这样够了吗?”她挑眉瞪向她,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不,我不相信。”海兰珠黯然道,“你是我妹妹呀……”
“你若信我,自然不会来找我。如今你来了,可见是怀疑我。”布木布泰唏嘘道,“如今,不仅月儿不在身边,连福临也不许我见。我也不再指望什么,只求你别再来找我,你愿意怎样都随便。”
海兰珠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不死心地追问:“我要真相,我要你的心里话。”
“真相?我也不知什么是真相。豫亲王来找我,说如果我不帮他,便要将多尔衮与我的事情说给大汗听。我没有办法,才应允了他。”布木布泰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又撇唇哂笑,“又或者,也可以是多尔衮来同我商量,我与他一拍即合。”
“你……到底是怎样?”
海兰珠几乎快被她逼疯。可她越着急,布木布泰便越镇定,铁了心地不会向她说出真相。
“我已说过,宸妃娘娘爱怎么理解都行,何必来问我?”她似已失去了跟海兰珠谈话的耐心,招呼了苏墨儿进来,忿忿地说,“你送娘娘出去吧,别再冒冒失失给我丢人,人家是主子,你是奴才,时刻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奴才知道了。”苏墨儿回道,又摆出恭敬的样子请了海兰珠,“宸妃娘娘请先回吧。”
海兰珠见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便转身离开了。采苹几个见了,立马迎上来,瞧她一郁闷的样子,也没人敢多话,跟着她一路无言地回了关雎宫。
这一趟去永福宫,海兰珠不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反而是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布木布泰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她是永远无法得知了。
“今儿去了永福宫了?”
皇太极一进屋就见她一个人在发呆,便猜想她定是在永福宫碰了钉子。
她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问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吗?”
“算是吧。”她含糊地回答。
见她不想说,皇太极也不再多问。
“你让采苹几个准备一下,过几天我带你去归化。”
“嗯?”海兰珠一怔,隐隐约约地想起她病中时,皇太极曾说要再带她去归化的,“皇上不用专门带臣妾去归化的。”
“也不是专门为你。喀尔喀三部先前不断滋扰大清及所属蒙古诸部,如今已经平定,朕将至归化与之盟。此番前去也不很要紧,带上你去散散心,不是一举两得吗?”
“那是真要带上嵩云和双鲤同去吗?”
“傻瓜,嵩云都已经多大了,哪还能驮得动我?而且你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哪还骑得了马?乖乖坐车辇就行了。”
听说不用骑马,海兰珠才算大松了一口气。骑马这件事,她终究是喜欢不起来,喜欢双鲤,也不过因为它是皇太极所赠之缘故。
见她突然松弛的表情,皇太极也洞穿了她的心思:“早知你这么不爱骑马,我当日还费什么力气教你呀!”
“那不一样,会不会与爱不爱是两码事,草原儿女不会骑马说出去还不让人嘲笑?所以,我还是要多谢你教会了我骑马。”海兰珠笑道,又假作感谢,盈盈一拜。
皇太极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就势抱起她,欺近耳边道:“那好啊,你要怎么谢我,光说不练可不行——”
总是在这种时候被他逮个正着,海兰珠懊恼极了,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由着他摆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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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无际,碧草无边,揽佳人入怀,贪一晌欢愉。再赴归化,皇太极已从大汗成了皇上,而她也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妃子。车辇之中,二人相偎而坐,时不时,海兰珠便探出头透过窗子张望外边的风景。
“明明是那么喜欢自在的人,却不爱骑马,还真是怪哉。你想想,如果在马背上,还用得着像你这样总是要透过窗子才能看得到外面吗?”
“你就尽管说好了,反正你也没备马,说也是白说。”
“想找匹马还不容易,我这就——”
“哎——”见他真探出身子要招呼侍卫,她连忙拉住他,“好了,是我不情愿行了吧。再说,轻轻松松地坐在车里不好吗?还能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为了不受马背之苦,海兰珠算是豁出去了,死死搂住皇太极的一只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这话还算中听。”皇太极爱极她这黏人的样子,吻了吻她红润的面颊,见她精神大好还有心说笑,他也如释重负,索性撩开帘子,环抱着她,同赏窗外的景色,“听说你曾吟诗得了大妃的赞誉。我借你那么多书,白当你那么几年的师父,却还未曾有幸听你为我吟过什么诗呢!”
“怎么没有?”海兰珠嗔怪道,“你忘了,初时你问我最爱李义山哪首诗,我不是吟了一首吗?”
皇太极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她还记得这么清楚,被她一说,他仿佛也历历在目,可是嘴上仍说:“那个?那不算,那是我考你的,又不是你真心为我吟的。如今,我也要你依着此情此景,为我一个人,吟首诗来。”
海兰珠见他一脸无赖的样子,深觉好笑,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哪像个皇上啊,简直还是个不羁的少年郎嘛。
“不就为首诗吗?引出皇上这许多话。”海兰珠瞧见外头天色将暮,便随口拣了首,“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皇太极摇头:“这首不好,微有凉薄之感。”
海兰珠拿他没辙,只好思忖片刻,又重新吟了一首:“昔岁陪游旧迹多,风光今日两蹉跎。不因醉本兰亭在,兼忘当年旧永和。”
“应是应景,却还是差了些味道。”他挑剔得很。
她朱唇一嘟:“这也不好,那也不行。臣妾黔驴技穷了,就不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皇太极见她兴趣索然,忽的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还是,吟那首吧。”
那首?她自是心领神会,含情脉脉地回应了他深情款款的双眸,柔声吟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其实这首真是太过伤情,但,也太美,像你一样美。”皇太极轻吻她的唇,叹道,“海兰珠,你知道吗?天地再大,我只要有你同在的这辆马车便心满意足了。红尘之中,只有你才能成全我的诗情画意。”
是吗,我是你的诗情画意吗?——海兰珠讪讪地没了言语,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倾听着他的心跳。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让她真正觉得,皇太极是她一个人的皇太极,一如她只是他一个人的海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