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记》蓝梦悠

9、八、同样被包养的王官人

　　孟夏之末，天气热得让人有些发晕。山道上树木葱笼，尽管遮去了些许毒辣的阳光，却依然难抑暑气。一辆轻便的马车自山道上悠悠驶过，驾车的马夫虽是不断擦着汗，形色却颇为欢欣，显然这一趟生意客人出手很是大方。

　　孟无忧和龙泽灵坐在马车里的一边，另一边坐着金诚和王官人。

　　孟无忧今天心情不错。今儿个是她脱离奴隶生活的第一天，不用再伺候大师兄一日三餐，也不用再听他一时兴起冒出来的怪异命令——例如趁王官人午睡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乌龟或是在他忙里偷闲跟良家妇女搭讪的时候冒出来声泪俱下地哭喊为什么他这狠心的官人抛弃了她又抛弃了她的同胞妹妹招惹了她妈还不放过她奶奶……虽然王官人被人大骂禽兽（往往还伴随着扔了一脸的烂菜叶子或是其他什么杂物）之后往往很能体谅她的苦处，她心里却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再怎么说毕竟他们两个曾经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不幸被捉奸在桌下，自己不但不和他站在坚定的统一战线上，还不得不听命于敌人来整治他，实在是不大义气。只可怜她屈服于师兄的淫威已久，实在没有反抗的勇气。估摸着师兄虽恼她行为下流，有辱师门，但又怕整她太厉害回去会被师父抽，所以想出如此一条毒计，让他们自相残杀。

　　偏偏师兄料错了一点，王官人既是个整日里流连花丛的，自然是怜香惜玉得很，哪里舍得伤她一根毫毛，每每都是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潇洒自如地拍拍身上的垃圾，再对一脸内疚的她深情款款地一笑：“小无忧，大哥心里都懂得，不怪你。”

　　然后师兄就会命令她变本加厉地整他……

　　孟无忧实在不懂怎么会有王官人这样的金主，若是她早就换保镖走人了。后来她问了王官人这个问题，王官人沧桑又性感地一笑：“大哥是舍不得你，舍不得龙龙……”孟无忧正自半信半疑的时候，王官人又蹦出来一句：“更舍不得你师兄啊！”

　　孟无忧当场就震撼了！难道王官人流连花丛一直都是假象！难道王官人喜欢的其实是男人！师兄你实在是太猛了男女通吃啊！美貌什么的果然无敌啊！

　　“唉，自从那晚以后，自从那晚以后……”王官人耳根子忽然红了几分，雪白的小牙齿咬了咬下唇，露出一脸羞愤欲绝的神色。

　　“那晚怎么了？！”孟无忧惊得更厉害，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有一丝不是滋味。果然让王官人这样荤素不忌的人和师兄住一间房实在太危险了，这住房的的钱不能省啊，反正也是王官人的钱，替他省个什么劲儿啊……师兄，无忧没有早些想到这点，是无忧对不住你啊……

　　“那晚……那晚……”王官人一跺脚，扭过了身，用一条小手绢儿捂着脸道：“那晚他把我身上的银票摸走之后，就再没还给过我！”

　　孟无忧抽搐了一会儿，深感强中更有强中手，她顶多也就能让龙泽灵那样的货色抽一会儿，和王官人的深厚功力相比实在是差远了。不过那么一抽，却把心情抽得好了起来，转瞬间也忘了刚刚那不知起于何处的不是滋味。

　　自那天以后，本身就疑似被虐体质的王官人欢欢喜喜地过起了久违了的领零花钱度日的小日子，并声称找到了向往已久的被包养的感觉。

　　马车行至此处，已离菏泽城不远。孟无忧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上解下了那绣着绿牡丹的荷包，递与金诚：“师兄，你不是说过给你荷包的姑娘或许与天香山庄有着什么关系吗？眼下快进菏泽城了，若是她真是天香山庄的人，在城里见我带着这荷包一定不高兴，怕是会误事，还是暂时由你收着吧。”

　　“你是要师兄去出卖色相？”金诚并不接过，挑眉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不，不是……师兄不用出卖色相，那姑娘必然就已经晕了……师兄之俊美，如百年陈酿，未曾开封，却早已醉了一片人了，正是酒不醉人而人自醉。若是师兄存心勾引，那更是但愿长醉不复醒了。”

　　孟无忧两年前做奴隶时练就了一身吹捧金诚时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过硬真工夫，此刻说来真如发自肺腑，掏心挖肺，诚恳得直让龙泽灵也不好意思唾弃她。然而那句“但愿长醉不复醒”，却似乎又好像勾起了她什么回忆，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一些影像，顷刻却又不记得是些什么了。孟无忧向来不是个爱自扰的庸人，甩甩头，嘻嘻冲金诚笑着。

　　“你成日和我在一起，怎么没见你醉过？”金诚笑着反问。

　　孟无忧心中腹诽了一会儿，暗骂师兄真是越来越脸老皮厚不好糊弄，马屁都拍到这份上了还要找茬儿，然而毕竟久经沙场，脸上谄媚的神色仍是不变：“师兄有所不知，无忧从小将这坛好酒喝到大，自然是早就练出海量来了。”

　　“哦，这么说师兄在你眼里是一点魅力都没有了？”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不不，虽是身体不会醉得晕过去，脑子却是常晕的。师兄的美貌我就算看多少遍，也永远不会腻的。正如那山间朝雾夕岚，四时之景岂会相同？师兄的美貌，自也是朝夕各有妍丽，四时均有艳色，岁岁年年如花常开，却又年年岁岁有着越来越动人心魄的美。此中观赏的乐趣，自然也是无穷无尽的。”孟无忧抑扬顿挫地朗诵完，配合地做出了一脸陶醉的表情，身边龙泽灵终于忍不住拉开车壁上的帘子朝外面吐了起来。

　　“龙龙你怎么了，晕车了吗？”一直拿笔记着孟无忧精彩绝伦的马屁之辞的王官人关心地拍了拍龙泽灵的背。

　　“不……要……叫……我……龙……龙……”龙泽灵实在很想抽他，奈何现在又四肢无力浑身疲软。她一向惧热，又是个容易晕车的，本来在山上颠簸了半天就有些吃不住了，再加上孟无忧这么一闹腾，彻底晕了。

　　“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王官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龙泽灵有些哀叹自己出门怎么碰上的都不是正常人，还苦命的和这些人纠缠在一起。一个孟无忧非要叫她大姐头就已经够让她头大了，这下又冒出个不管怎么纠正都执意叫她龙龙的王官人，真是让她无比郁闷。难道她爹给她起的名字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吗……

　　王官人自从上次春宫事件以后，一路上收敛了很多，不再画画了（也可能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画），改行写起了小说。至于写的什么小说还在保密中。王官人壮怀激烈地说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写小说只是第一步，终极目标是要写出感天动地的剧本，演得风靡全国，成为一代剧王。

　　对于这番宣言龙泽灵和金诚都当没听见，该擦剑的擦剑该喝茶的喝茶，只无忧因为连日被逼恶整他心里过意不去，趁金诚没留神暗地里鼓励了一番，更让他信心百倍。

　　因为王官人挤到了姑娘们那一边，马车有些失衡，金诚顺势拉了一下孟无忧，将她带至身边坐下。

　　孟无忧贴在金诚怀里的那一瞬脸不知怎地一红，想起那天晚上有些反常地说着不能告诉师父，一脸妖媚地凑近自己的师兄，灯下惑人的神色，在脑中驱之不去。这一点绮思让她大感尴尬，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偷偷抬眼见金诚神色如常，似是并未发现自己动的什么歪脑筋，缓缓舒了一口气。

　　唉，什么海量都是假话……酒不醉人人自醉才是真的。

　　暗骂了自己色胆包天一会儿，才想起荷包还没递出去，连忙又开口：“师兄……”

　　“收着吧。”金诚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恐怕早就知道那荷包不在我身上了，眼下再拿回来也没什么意思。”

　　“啊？”孟无忧呆了片刻，惊道：“师兄的意思是，她跟踪我们？”

　　天啊，师兄你真是个妖孽啊，招惹的都是些什么狂蜂浪蝶啊！看起来挺清纯的一小姑娘，居然是个跟踪狂。

　　“那姑娘倒是不会武功，做不了跟踪的活儿，应该是派了手下一路跟着我们。她在滁州大概并不是孤身一人，只是不知道怎么落了单。一旦脱了身又好像被别的事情拖住不能自己来找我，怕丢了我的踪迹，才派人一直跟着。”

　　“师兄你早就发现啦？”孟无忧脸上满是钦佩之情，这次乃真真发自内心啊。

　　龙泽灵也不吐了，目光定定地锁着金诚。这一路上连她都没发现一直有人跟踪，可见跟踪之人做得颇为隐秘，轻身功夫十分高超，金诚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那日在破庙里虽然是和她一起抓了两个人贩子，却因为对方并无还手之力，倒也看不出金诚的身手如何。如今看来，恐怕是远在自己之上。

　　“嗯，我见对方没有恶意，便也没当回事儿。想是人家记挂着我们的救命之恩，一路护送到菏泽，进了城，要做一回好东道。”金诚漫不经心地撩起窗帘，唇角淡淡勾起一笑：“看，这不是迎接的人来了。”

　　其他三人也纷纷探头望去，只见马车已停了下来，前方不远竟是菏泽的城门，两列身着鹅黄衫子的少女低眉敛目，双手交叠躬身站在道路两旁，为首的少女却正是那日的绿衫姑娘。

　　今日她显然精心妆点过，宫髻高绾，黛眉轻扫，杏花色的胭脂淡淡衬出白嫩的肌肤，一身纯白的纱绸衣裳净如新雪，只衣襟袖口滚了金边，裙摆上绣了两朵恣意怒放的绿牡丹，给那一片清纯之中添了几分娇艳。

　　见四人从车窗探来，那姑娘视线一与金诚相触，耳根后竟微微有些发红，垂首行了一个万福之礼，后面的两排鹅黄衫子的少女竟也动作整齐地跟着行礼。

　　“恩人途径菏泽，敛情有失远迎，还望恩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