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凝露,吹尽寒天清雪著,晓寒散尽银纱,枯草没马轮。
一夜寒雪落,广袤草原之上,银装素裹,青灰马车冒雪疾行,奈何积雪丰厚,马车终是有些吃力,车厢内,两人相视一眼,老者撇开目光,闭眸假寐。
对面男子一双潋滟凤眸,透过不断翻转的车帘,不是瞟一眼车辕上的女子,昨晚接连遇袭,女子身体已到极致,原本晶莹肤色此时更显苍白。
踟蹰片刻,男子解下月白大氅,探身略带惧意道:“姐姐,你休息休息,轩儿来吧。”
为她披上大氅,伸手欲接过女子手中马鞭,未料不经意间擦过女子素手,一丝沁骨凉意传来,男子一愣,“姐姐,你的手好凉,让轩儿来吧。”
“回去。”残雪落于羽睫之上,女子冷冽出声。
“姐姐……”
“回去!”
寒风迎面扑来,上官羽侧身将轩儿推入车厢,堪堪回首,一阵阴冷掌风袭来,女子闪身躲避,素手一把拍在马背之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疾速前行,“柳老,替我照顾轩儿,我们于十里外长亭处会合,一定要等我回来。”
“羽儿……”老者勉力起身,不舍出声。
“时间紧迫,柳老,拜托。”言毕,不再回首,侧身下车。
风雪之中,青灰马车很快没了踪影,手持碧剑女子傲然而立,美眸环视周遭数十身着黑衣之人,冷然出声:“从昨晚追到现在,各位此般执着,实属难得。”
“废话少说,此事与你无关,何必自寻死路?!”一管诡异嘶哑的声音似是自地狱传出,上官羽略抬眼睑仔细打量来人。
黑衣劲装,乌发高垂,以青色玉环挽住,一双幽潭碧眸,长眉斜挑,眉心一颗朱砂美痣,虽黑纱敷面,上颚却很柔美,雌雄难辨。
“恕难从命。”收回目光,空灵之声响起。
“不知好歹。”诡异声线下沉,寒意更甚,数十黑衣人似是得到示下,纷纷扬起手中长鞭,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圆形大网,将女子困于其中。
两方一时僵持不下,为首之人沉声道:“废物。”
随即,挥鞭,欺身而上,招式快若疾风,狠厉果决,上官羽连连后退,积雪扬起弥漫与两人之间,如梦似幻,女子返身回击,势若惊鸿,蹁跹灵动,一套‘落月’已发挥至极致,连日来奔波、遇袭,女子身体已严重透支,此时所遇敌手她已竭尽全力,然,终是不敌,黑衣男子长鞭一挥,在她秀颈擦过,素衣女子侧首,避过那致命一击,几缕青丝飘落,秀颈之上徒留一道鲜红印记,白雪皑皑之中尤为醒目。
略略喘息,站定,抬眸望向面前数十人。
“何必强撑,老夫本不想滥杀无辜,今日之事,是你自找的!”寒风透过几人扬起满地清雪,模糊了女子视线,话音未消,人已欺身而来。
女子抬手迎上,黑衣男子长鞭一挥,素白大氅立时裂开,被撕去一半,寒风沁骨,女子急退几步,堪堪站定,岂料身形尚未站稳,长鞭随后而至,上官羽只觉周身被一股大力卷起,随即摔倒在地,扬起大片积雪。
一股腥甜自唇角溢出,滴于清雪之上,分外妖娆,散乱青丝敷面,上官羽强撑勉力起身,抬首凝于迎面而来的长鞭,有一瞬的愣神,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电石火花之间,一柄通体青色长剑堪堪擦过女子脸颊,将长鞭拦于半路。
“多管闲事!”诡异之声再次响起。
“兰茂老怪,这是我的人!”长剑触地,背身而立,一袭青衫外袍,声线虽悦耳却冷冽如雪,竟是个女子。
“你是何人?”被称作‘老怪’的黑衣人惊疑出声。
“苏篱落。”长剑翻转,黄昏时分,寒雪飘散,逆光看去,幽幽泛着青光。
“‘月落碧华’?”空气之中一时沉寂,只余寒风吹过积雪之声,透过青衫外袍间隙却见数十黑衣略略退后一步。
“好,今日老夫卖你一个情面。我们后会无期。”
惊闻‘月落碧华’四字,上官羽倏忽抬首望向那一袭青衫,却只觉眼前景象渐失,缓缓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醒了?”昏睡之前那个悦耳冷冽的声音响起,上官羽幽幽转醒,美眸流转,偏首望向床身身影。
淡青长衫,腰系月白祥云金丝绣,腰侧垂一青玉连环佩,白玉束发,垂于脑后,光洁额头,柳眉杏眸,挺直琼鼻,殷红香唇,本是冷艳女子,偏做男子装扮。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女子企图起身下床。
“不必。”放下手中汤药,苏篱落制止女子动作,明眸细望床上之人,启唇道,“你果与那人不同。”
“那人?谁?”上官羽疑惑出声。
“把药喝了。”似是未听到女子的问话,篱落径自端起案上白瓷细碗,递于她,立时一股刺鼻酸腐之味迎面而来。
“这是?”许久未曾喝过如此刺鼻汤药,上官羽清丽面容皱作一团。
“药。”
只发一言,青衫女子便拧眉望向床上之人,催促之意显于面上。
上官羽沉眸,而后微微仰面,一碗乌黑浓稠汤药尽数喝了下去。
“多谢”将白瓷洗碗递于篱落,接过绢帕,拭过嘴角残留药渍,出声道谢。
这药虽苦,滑入口腔却徒留一丝甘甜,忆及昏迷时所闻之言,连忙唤住已行至门前之人,“姑娘。”
“还有何事?”篱落顿住脚步,回首。
“敢问姑娘是?”女子犹疑出声。
“清谷谷主苏篱落。”言毕,掀袍步出门外。
“清谷…苏篱落。”细细咀嚼着简单的五字,遇到苏墨漓之前,于她而言,清谷只是一个不相干门派别称,甚至,对清谷,她有一股莫名的反感,只因那怪异门规,父亲被逐。
许久之后,再闻‘清谷’二字,对她却成了一种牵盼,虽然,此时的苏墨漓已不是清谷谷主,但,这里,毕竟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羽睫轻颤,鼻翼微阖,嗅着房内气息,仿若,这里仍旧沾染着他的气息。
疏枝梅花阑,香瓣舞纷飞,苔枝缀玉。
倚窗而立,上官羽推开阑窗,面前就是如此华丽美景,竹梢红梅,路径残香,雪压枝头,红梅齐放。
“上官姑娘,我家谷主吩咐您需卧床静养。”身侧圆润脸庞的丫头兰芝福身轻唤。
“带我去见你家谷主,我有话要说与她。”未返身,掀唇道。
“这……”小丫头踟蹰道。
“倘若让你如此作难,那便算了,你出去吧。”窗外细碎的雪飘洒着,上官羽面上一派平静,实则心里焦灼的很,她昏迷三日,醒来被幽禁在此两日,这五日时间,不知柳老与轩儿如何了,当日分别之时,她曾嘱托,十里长亭一定要等她回来。
鹅黄褶裙,银貂披风,宽大水袖之下玉手握紧,时间已经耽搁不得。
“上官姑娘?”身后兰芝小声唤道,虽只有两日相处,这上官姑娘的性子过于冷清,不言不语立于窗前便是一日光景,每每触上那双美眸,便令她忆起前任谷主,心底便有惴惴之意。
“你叫什么?”窗前女子返身问道。
“奴婢兰芝。”小丫头低眉顺目,屏气敛神。
“兰芝?兰乃君子,芝之光华。好名字。”望向眼前柔顺青丝发旋,上官羽难掩赞赏之色,单凭一个随身丫头,便有这样的武功修为,清谷果如父亲所说,诡秘难测。
兰芝唇角微扬,弯起一个弧度,脆声答道:“是前任谷主所赐。”
言毕,自觉失言,轻掩唇角,垂眸不语。
自前任谷主离世之后,苏篱落便下令谷中之人不可再提及当年苏公子之名,否则以违背门规处置。
“哦?兰芝,请你们谷主前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说罢,不再理会身前之人,只身行至案前,自斟一杯清茶轻呷。
“上官姑娘,莫要为难奴婢,谷主吩咐要您卧床静养。”兰芝虽躬身垂目,语气倒也不卑不亢。
“烦你将此物交与你家谷主。”上官羽回身自床榻之上取出一羊脂白玉,形如海棠。
“这……”兰芝尚在犹豫,上官羽抬眸望向那张圆润小脸。
“好吧,奴婢去去就来。”触及那双寒眸,兰芝浅作一福,退出房门。
轻舒一口,那块白玉是当日自水中救起苏墨漓时所留,倘若猜想不错,应是这篱落将此物放于他的怀中。
果不其然,片刻,兰芝去而复返,上官羽将置于唇边茶盏放回桌案,略抬美眸,掠过推门而入的兰芝。
“上官姑娘,谷主请你前去‘海棠苑’”闻得一声轻唤,上官羽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果然,让她猜对了。
未曾想到在阁楼之上看到的细雪飘洒,地面之上已经满满积了厚厚一层,这‘海棠苑’与上官羽所居‘梅苑’相距甚远,不消片刻,脚上的雪地靴已然湿透。
兰芝为上官羽撑一把油纸伞,两人立于‘海棠苑’月洞门前,院内海棠树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白衫翻飞,势如惊鸿,青衫步步后退,总在电石火花之间,避过致命一击,上官羽微微摇首,这白衣之人恐是要输了。
“浅草总是这样鲁莽。”身侧兰芝低语,她不禁低首望一眼这不甚起眼的丫头。
果然,青衫瞬间改守为攻,攻势果敢狠绝,上官羽拧眉,篱落所用剑势虽与苏墨漓同属一脉,然其戾气太重,反而失了水准。
就在她愣神之际,两人收势落地,浅草躬身退下,擦过门前两人,望向身侧兰芝的眼神充满挑衅与不屑,兰芝垂目不做理会。
“姑娘,好身手。”上官羽趋步上前,语气之中毫不掩饰赞赏之色。
篱落接过兰芝手中外袍,示意她离开,方开口道:“那块白玉,你从何而来?”
包裹于银貂披风之中的女子含笑道:“想必,姑娘比我更清楚这块白玉的来历吧。”
漫天素白之中,两道身影立于残枝之下,皆抿唇不语。
片刻,青衫女子率先启唇,道:“姑娘,请……”
为了防止被抽没了……咱又在这里贴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