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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二篇 皮影(10) ...

  •   又是傍晚,天黑的早,可镇上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举着火把都到了镇门口。
      “这是做这么?”浣宝被侍染抱着,随着长安走到人群中,好奇地张望。
      “老爷的妾室,曾是镇上的人。”长安风寒未愈,披着鹤衣大氅,在昏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扎眼,许多人都朝长安悄悄看去,看久了的,免不了脸红心跳。
      “这便是要在祖宗面前受罚?”
      “恩。”长安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浣宝觉得没趣,抖了抖小腿从侍染身上蹦了下来,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变了真身跳上树梢,偷偷瞧着。
      老爷的妾室被绑在木桩上,下头堆满了木柴,一条黑硝做的引从老爷脚下蔓延到木柴堆,散发着浓浓的味道。
      “你招还是不招?”老爷负手而立,面色冷峻的看着昔日疼爱万分的妾室。
      女人浑身湿透,长发散乱的贴着面颊、颈项,众目睽睽的被看着,却还是苍白着脸,唇角扬起一丝笑。
      “招什么,老爷您不都明白了?”女人嘴里说着,眼却是闭上的,仿佛这一切,就只是顺其自然该走的路。
      “这镇上,通奸可是死罪!”宗祠的长老阴沉着脸,嘶哑的嗓音有一种腐败的气息,让沉闷的气氛越发的压抑。
      “通奸?哈哈哈,这罪名可真够大,妾身担当不起。”女人笑起来,笑的有些空洞,“这么多年了,事到如今,你们还这般理直气壮,好、好、好——”
      “执迷不悟。”老爷冷冷斥道,伸手夺过一旁镇民手中的火把,“你若不说,休怪我不客气!倘若你自己说,我尚且给他留几分情面,如果真是要我开口,他必定身败名裂!”
      “沈七,你究竟要逼我到什么地步!”女人蓦然瞠目,狠狠的瞪着他:“当年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步步相逼,今天站在这的就不会是我,应该是你这个禽兽!”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长老面色微变,伸手就扇了女人一个巴掌。
      寂静的傍晚,只听得见落雨的声音,这一声耳光,清晰回荡在沉暗的天色中。
      被风吹得乱舞的火把把女人的脸照的万分凄厉,她被打偏的头垂在一旁,长发贴着脸颊滑了下来。
      起初女人只是低低的笑,笑的哽咽,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一点一点的挤出来。慢慢的,她的笑声变得尖锐,带着恍若撕心裂肺的绝望,猛的抬起头。
      那双眸子带着猩红,镇民们看上了,心头都忍不住发凉,总觉着这里头,藏着千万般苦楚凄凉,埋了好些年,说不出、念不透。
      “杀了我,杀了我呀!这样什么都好,什么都结了。生不能与他形影相依,死便和他魂梦相接,我倒是真真切切感激你,倒头来,还是成全了我们!”女人喊得苍凉,声声泣血,带着分不惧死的快意,心头的苦早就尝尽了,还说什么生离死别?
      “好,我成全你!”老爷眸光一冷,火把就从手上落了地,暗红的火甫触着黑硝,嗤的一声便点燃了,顺着一路燃烧过去。
      木柴泼了油,一遇明火便爆裂开,火势汹汹燃烧起来。
      镇民忍不住窃窃私语,开始议论纷纷。
      女人的脸在明灭的活下被熏的灼红,浓烟四起,她被烟呛着,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给过你机会。”老爷看着她的模样,十指紧了紧,一字一顿说道,“事到如今,都是你自找的!”
      “呸,沈七……咳咳……你在……透过我……说谁?你得不到……那个人,就……折磨别人,不是……东西……咳咳”女人一脸悲愤,嘶吼起来。
      “住口!”沈七神色遽变,大声喝道,“不要脸的东西,要不是你——”话未说完,他猛的住了口。
      人群里突然跌出个身影,在哗然中踉踉跄跄的冲向女人。
      “小晴——”
      “你——”
      女人在浓烟中瞧见那人的脸,泪水涌了出来。
      “这不是镇长么?”
      “怎么回事?”
      镇长本想冲进火势,却几次被大火呛了出来,他的衣裳被火烧的半烂,皮肤也被烧出焦味,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徒手想要拨开火棍,减小火势。
      “秋郎你不要、不要这么做了!”女人哭喊着,泪眼朦胧中净是那人不要命的举动。
      镇长夫人捂着唇站在人群里流着泪,却没有上前一步。
      “夫人您——”一旁的百姓都有几分看不过去,刚想问,却听见镇长夫人低喃:“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活着不能在一起,至少死了同穴……”
      焦黑的木炭被拨开,镇长终于踩着明火摔在女人身边,瘦成皮包骨的手紧紧抱着女人,低哑的开口:“小晴,这么些年过去了,我都想开了,早就是将死之人,若今日你受这不白之冤,我便陪你一起死!”
      “何苦……何苦呢?其实我……不盼了,真的不盼了,能在……死前见你一眼,早就心满意足,秋郎你、你回去吧,能活着……甚好,我就在黄泉边……等你,等着你。”
      “当年错,如今不能再错,我——”
      “错,谁错了?”女人看着紧抱她的男人,笑的凄厉,“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他,是沈七这个禽兽!”
      沈七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言不发。他苍老的面容在火光之下,几乎狰狞起来。
      “当年……若不是他……苦苦相逼,倘若……我不嫁,便弹劾你,我又怎会……背弃我二人誓言,嫁了他这个禽兽!”
      “他权势皆大,以我两家命途做筹码……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女人痛苦的声音回荡在烈火焚烧之中,不知何时,束缚她双手的绳子已经被烧断,她红肿发黑的手缓缓捧住面前人的脸,细细的、细细的看着,柔声说道:“秋郎,我疼,真的疼……无数个日夜,你的不解、你的痛恨,都让我生不如死……如今好了,这就么明明白白的死,好过数年痛不欲生!”
      女人这话说出口,已经带着虚弱。周围的百姓早就被她的话震了神魂,谁也没记起该扑灭火,问个究竟。
      镇长闭起眸,发白的发间映着跳跃的火光。
      当年潇洒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如今斑白银发,满面沧桑。
      当初谁执了谁的手,说要白头偕老,誓言未成,相隔两不见。几十年风霜雨里,来来去去,夜半无人低声痛哭,谁又懂这痛,谁又知晓这求不得的苦楚?
      忘不了,不能忘;求不得,不能求。
      该怎么是好,该怎么是好?
      无数个日夜扪心自问了,却执着的不想得到回答。
      不就是死了么?心死了,魂也不在,就这么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或许有一天,该闭眼了,情情爱爱就两清了。
      两清了多好,再也……不痛了。
      泪终究还是落下了,落在女人手上,给灼热的皮肤带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可女人不愿放手,多少年的夙愿,多少年的祈盼,就这么片刻。
      “那就一起走吧……”女人笑了,风情依旧。
      经年墙头马上,一瞥惊鸿,就是你这笑容,葬了荏苒岁月。
      如今望着,恍然如梦。
      “啊?”
      人群忽然发出惊叹,瞧着镇长衣衫半烂的背忽然涌出一股淡蓝的火苗,一瞬间覆盖了整块火场。
      “轰——”一声热浪滚过,百姓们抬手着眼,被这热气熏得睁不开眸,过了片刻,凉凉的雨丝又落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彩味儿。
      不知何时,那火竟然灭了,灭的毫无痕迹,只剩下一堆灰烬。
      而镇长和女人完好无损在灰烬里,惊愕的望着人群。
      “这样多好……”软软的一声叹息,带着潮湿,让沈七浑身一震。他蓦然看向那声音的源头,就看到一身红衣,面容如画的人。
      那人长发垂腰,随风微动。
      “小七,你还恨我么?”
      他轻声问道,缓缓的朝后退去,留了一眼欲说还休的眸光,便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沈七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略带浑浊的眸中尽是震惊。
      他不知不觉的挪动了步伐,跟着那道影子,一步一步的朝前迈去。
      人群中的长安,终于动了动,手里的纸伞顺势放到侍染手中,拢了大氅便跟了上去。
      “你……”
      “这才是故事。”长安回眸一笑,笑容倾尽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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