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醒初

41、第 41 章

　　忽然门被撞开，周克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叫：“不好了！我刚刚知道，要是练死了这个天人翼会……”
　　“会扩散，会害人，对不对。”周念止静静的说，“现在不会了。我杀了练。”
　　周克己的表情在一瞬间僵硬，愣愣的看着儿子。周念止却谁也没看，一双眼睛只对着窗外，阳光照进来，映得他的脸白到透明，可是那一双眼睛却一点光都没有。
　　流听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狠狠的哭。
　　周老爷子也进来了，看到割了翅膀的练端端正正的躺在阳光下，唇角含笑，好像睡着一样。他一下子愣住，直到发现周念止手里还握着的刀子，忽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狂的野兽一样扑上去，死死的掐住周念止的脖子：“你都做了什么！你杀了他！”
　　周念止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有些浅浅的红，他被掐得说不出话，只能艰难的喘息着。流听忽然大叫一声“够了”，用尽全身力气拽开他的手，将他远远推开，转身抱住周念止：“滚！都滚！”
　　周老爷子当然不会罢休，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道：“流听哥哥你闪开，让我杀了这个混蛋。姜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当年杀了姜岐之后就应该斩草除根，留下这孽种做什么！”
　　流听一怔：“是你杀了姜岐？你原本不是这么说的！”
　　“我原本是怎么说的？我只说看着他死在白龙湖边，又没说是谁杀了他。是我，他害练叔叔这么惨，难道不该死么？哈！真想让你们看看他临死时的可怜相，说什么‘还没跟练告别，还没跟练道歉’，做给谁看？要不是被他那个忠仆发现了带回去，我根本不会给他留全尸！”老爷子冷笑着一步一步想周念止逼近，“他伤了练，我杀了他。你杀了练，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比死更痛苦？”
　　流听一个激灵，挡在周念止面前：“你醒醒！练是自己选择死亡的，这样他才能去找姜岐！他活着只是受苦而已。周念止已经很难过了，你看不出来么？”
　　那人怎么听得进，仍旧一步一步走着。流听背靠着周念止，一步一步后退，周念止只是被动的被他一点一点往后推，直到背抵上墙，才好像醒过来一样，看见周老爷子五指并拢微微抬着，流听又是一身戒备，双手环住流听的肩轻轻把脸埋进他肩窝，道：“流听，你闪开吧，我造孽就该赎罪。”
　　流听咬牙：“说什么傻话，我就在旁边看着，不也是同罪？何况这是练的心愿，你有什么错。”
　　可是周念止已经轻轻将他推开，微笑着面对老爷子：“太爷爷，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知道练也爱着姜岐么？”
　　老爷子一愣，脸上神色瞬间狰狞，作势就要扑上去。他虽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毕竟是条龙，要是用尽全力的话一巴掌能把周念止的脑浆都拍出来。
　　周念止从容的一闪，让他扑了个空，幽幽道：“我猜猜，大概还是在练被种上天人翼之前吧？喂，你爱练么？”
　　爱练么？这算是什么问题，老爷子这样疯狂，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是周念止偏要问他，你爱练么？
　　“都说爱情是要那人幸福，我倒也不完全赞同。可是至少，不会希望他痛苦就是了。”周念止淡淡的说。那首《灯笼调》他终于完全想明白了，那不仅仅记录着姜岐为练所建的石屋和姜岐墓的位置，也记载了当年姜岐和练的故事。这支小调里反反复复出现的灯笼，恐怕是指的练这条姜岐千等万等也等不来的龙吧。
　　周念止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太偏颇，但是他确实能够理解这首小调看似活泼的旋律里那隐藏得极深的哀伤了。
　　“练糊涂，他不明白，姜岐也糊涂，也不明白，你这个唯一的明白人，在他们互相伤害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周念止浅浅的笑，“喂，你说，练这样痛苦，你快乐吗？”
　　老爷子忽然停下来，怔怔的看着周念止，旋即露出一个微笑：“没错，我故意不去点穿，因为一点穿练就没有机会再属于我了。我不知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我是龙，你总不会以为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吧？”说完忽然像风一样卷过，抱起练的身体，立在打开的窗户边，微微一笑：“我们还会再见。我会来讨回你欠我的。”
　　话音刚落，老爷子往后一仰落了下去，练的长发扬起，一瞬间又消失在窗角。等周念止和流听冲过去看，只看到窗下的小河里溅起一阵水花，就再没动静了。
　　周克己大叫一声不好，似乎是想叫人赶快去捞，却被流听阻止了。刚刚从老爷子身上发出的气息让他明白，即使同样是龙，力量也是千差万别，普通人跟他对上根本就是去送死。
　　周念止拉着流听默默转身，面对仍旧伫立在大房间中央的月长石，只是上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从练身上割下的翅膀还在石头里，羽毛已经失去所有光泽。
　　周念止紧紧抱住流听，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我们不要这样。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流听反握住他的手，眼睛是红的却没有哭，用力的点点头。姜岐死了，练也死了，那个用两千年时间去爱去恨的老头子大概也活不了了。属于过去的已经落幕了，如今是属于现在和将来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