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醒初

39、第 39 章

　　练轻轻的朝流听微笑：“流听，它是你的堂弟，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流听从他极少见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从容赴死的决心，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周念止代替他回答：“会的。不仅是他，我，我爹，太爷爷都会的。”
　　练点了点头，非常疲惫似的闭上了眼。
　　周老爷子狠狠的攥拳：“都是姜岐那个混蛋！要不是他丧心病狂在练叔叔身上种天人翼，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周念止闻言一惊，原来是姜岐害的么？
　　当年爱而不得的姜岐想毁了练，就用天人翼害他，偏偏后来又后悔，用了更大的力气来救他。只是毁灭容易重建难，他为了减缓练的伤势为他筑了玉石屋，又把天人翼连同练一起困进石头里，直到死也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
　　周老爷子叙述的时候依然咬牙切齿，两千年的时光也没有将他的恨消磨一分。倒是练非常平静，淡淡的看着流听怀里的孩子，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欢喜忧愁，也没有爱恋仇恨，就连对孩子的爱也只有淡淡的一抹。
　　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否则如何能把姜岐逼到这个地步，也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如今他的生命已经被那双美丽的怪物吸得只剩下一具苟延残喘的空架子，看似洁白而飘逸的羽翼重重的压在他的双肩，深深的扎进他的血肉里，让他每一步都好像走在炼狱里。
　　这对羽翼非但无法带他飞翔，反而将他拖进了地狱。
　　可是它们只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低等动物而已，练甚至无法埋怨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无心，所以也无法埋怨把他逼到这个境地的姜岐，除了死，心里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念头。
　　可是周老爷子不让他死，周念止也不让，流听也不让，谁都不让。他们在练身边努力的压抑悲伤，想要把他从这对翅膀里解脱出来。
　　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就像姜岐那样，再不用为世间纷纷扰扰而牵挂，安安静静的化成一副朽骨，不好么？为什么这些人不明白。
　　别人自然不明白练的想法，即使同为龙的流听也不明白。既然能活着就要努力活下去，千百年来，所有生命不都是这样么。
　　“我救下那个老太婆，就是希望他她能知道一些关于天人翼的东西。”老爷子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姜维也是众多爱上练的姜家子孙之一，他身份高势力大，曾经为了让练脱困搜集过许多资料，只是时间太久，都已经遗失了。”
　　即使没有遗失也不见得有用，姜维没有救起练，他自然也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
　　周念止觉得可以尝试一下现代外科的办法，直接把天人翼从连身上挖掉就好了。但是周老爷子摇着头告诉他，这个办法他已经请人来看过，行不通的，天人翼露在外面的翅膀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都在练的体内，这么多年不知新旧更替了多少代，早就布满他全身，怎么也剔除不干净的了。
　　要是强行挖除羽翼，弄得不好会刺激天人翼的生长，反而叫练死得更快。
　　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周念止。”流听忽然叫道。这么连名带姓的叫法实在生硬，周念止纠正过很多遍，但是流听就是改不过来，“你说，练会不会死。”
　　周念止沉默。他不知道，可是练明显一分钟比一分钟更虚弱，他们已经花了好几个礼拜来找方法，但是什么进展都没有。他们刚刚从老太太所说的姜岐家主墓地所在的深山里出来，虽然找到了那些墓地，但是一个一个挖开，里面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姜岐墓也早去看过，除了一个用龙角雕成的杯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周老爷子已经证明，龙角就只有收敛止血的作用，传说中长春道人丘处机的弟子在天水，用南郭寺的那口井的水为人治眼病，周念止猜测用的就是这个杯子，但是老爷子说不可能。
　　姜岐也曾经以为龙角能救练，这才收养了流听，但是到头来还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反而叫流听痴恋了两千年，让自己千年后的子孙平白多花了许多力气才抱得美人归。
　　回到宾馆，流听根本不敢再去看练。这几天练衰弱的厉害，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大伙儿都急疯了，可是他自己却淡淡的，好像快要送命的不是自己一样。
　　或者说，他几乎是在期待死的一天。
　　他想死，可是有什么约束着他让他不能自寻死路。周念止有这样的感觉，也为他心疼。
　　可是今天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原本已经没法长时间睁眼的练忽然很精神的对他笑。依然是很浅的一个笑容，但是出现在练脸上就非常不可思议。周念止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了，可是练却摇头否认。
　　流听属于同类间的直觉忽然让他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靠在周念止身上，紧张的看着练。
　　练始终还是不习惯笑容，不久就又恢复的面无表情的样子，轻轻的说：“我很疼，快要死了吧。”他的声音有点嘶哑，跟平时不同。周念止看见他的喉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一定不是喉结，那是不属于练的东西。
　　“天人翼很怪，只要宿主活着就只是单纯的传代，并不会影响宿主以外的人。可是宿主一死，不用半天时间它就会裂开散出漫天的孢子，遇到活物就会附上去，再度发育长成天人翼。”
　　“它很厉害，就是金石都能穿透，而且孢子数量极多，能够让整座城变成空城。”
　　练说了太多话，不得已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要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有一个办法。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把它挖出来，它的翅膀与根分离，翅膀就会死掉，马上把我的身体和它的根一起烧了，让它来不及长出孢子，就好了。”
　　“那你会如何。”
　　“死。”
　　周念止和流听分明看到，练的脸上放出了慑人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