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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既是怀念,也是失去 ...

  •   “莫谷,”江教授摇摇头,还了表,说,“大自然是神奇的,有些虚幻可以变成现实,但是,虚幻终究是虚幻,你忘了吗。”
      说完,推开资料室的门,走向隔壁的实验区。
      沉闷的气氛兀地散开,莫谷懊恼的抓抓头发,低声对黎萱说了谢谢。
      何雅笑了笑,说;“没料到老江是这样的人,挺有趣的呢。”
      黎萱提提嘴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三人胶着了一会,随意扯了些话题,这才想起原本是想着替黎萱饯行来着。莫谷告了假,换了衣服,领着两人赶向早已订好位置的餐厅。何雅对黎萱的独自离去万分不舍,两人一路挽着手臂,絮絮叨叨的说着七大注意事项八大方针政策,惹的众人频频侧眼。莫谷无奈的摇摇头,之前的阴霾终于散了个干净。

      隔天下了场绵绵细雨,阴气缭绕的四周是绰绰约约的树影和零散的行走的人影。黎萱在校外找了辆车,忙着愚公移山似的搬家。同宿舍的四个人走了两个,黎萱自己是不愁了的,不过剩下的林静芸倒是麻烦多多。一边是出国深造的机会,一边是深情款款的男友,整日里都在苦恼。接了男友的电话,不顾阴雨连连,二话不说的批了件大衣就走。

      坐上出租车,司机围着校道溜了一圈,临出校门,对正撑着下巴凝视着窗外的黎萱,道:“再好好看看,以后可就没这机会了。”黎萱侧首一笑,回道:“现在回头才觉得舍不得的很。”
      “你们小孩子都是一个脾性,我家男小子也是,天天嚷着要退学退学,现在退了吧,又开始吵着要复学,真是,唉。”
      由于下着雨,虽然不大,不过司机依旧是驶的小心,车速不快。点点的水珠飞降在车上,随即滑落,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水线。
      “滴答,滴答。”口袋里的手机欢快的叫腾起来,黎萱摸出手机,是家里父亲的电话。
      “爸爸,我是萱萱。”
      司机摁下暖气开关,自后视镜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女顾客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焦急的在随身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他耸耸肩,大概和自己家那孩子一样,丢三落四的,又让家里担心了。
      “爸爸,我戴着表了,”黎萱将包内衬里的机械表翻出,用拇指拭了拭表面,“嗯,我会回来的,祖母的病情怎么样了?”
      ......
      “那好,我提前回来。嗯,爸爸再见。”黎萱挂掉电话,呼出一口冷气。
      机械表里的滴答滴答声按着计算精准的步子向前迈着,犹如一队队兵列整齐的卫士,在古老的城墙下,一步一步踏出侵略,抑或是守护的步子。黎萱将表重新戴上,用长袖掩住。
      “姑娘,是这块地儿么?”司机在路口停下。
      “是,您在前面往往前面走点,有个火锅店,在那停下就行。”
      房子是简单,还算宽敞的两室一厅。合租的同是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异地女孩子,长着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眼睛笑起来时是条细细的月牙缝,叫安心。
      安心一早等在楼下的火锅店里,见着黎萱一箱箱的大头书大为吃惊,玩笑着说自己找到了一位活动的图书馆。装书的几个箱子过沉,两人费了不少劲儿。黎萱整理了自己的卧室,理清了乱七八糟的物什,已是中午了。
      午饭是在外找着的小饭馆解决的。黎萱本不是健谈的人,听着安心在一旁可以自说自话的自娱自乐,心里一阵暖意,好似何雅在旁。
      新公司培训下周开始,黎萱在日历上划去一格,数数日子,加上周末,还有四日是空闲着的。
      翌日,安心醒来时,黎萱已经收拾了轻便的行李,在餐桌旁喝着牛奶了。
      “你要回家?”安心咬了口油条,“怎么,急事?”
      黎萱拭过手,拎了行李,说:“嗯,我这个周末回来。”
      “那我这身可不送你了,”安心用握着牛奶杯的手示意自己,一身粉色睡衣,脚是中国娃娃的毛绒拖鞋,“下次再演十里闹市送阿黎了。”
      “好,我走了,”黎萱换过鞋,对着安心挥挥手,“再见。”
      “担心点。”
      阴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柏油路上两行错落的鞋泥印。瑟瑟的冷风灌入衣领,不自觉的令人警醒。
      火车站内的火热程度正抵消了外界的虽新生却犹觉萧瑟的木然阴湿冷。黎萱买了车票,等着登车。手机在衣袋里抖了数下,打开来看,是一条短讯。
      黎萱,能告诉我你祖母的名字么?发信人是莫谷,黎萱重复编了几条短讯,都不满意,想了想,编了几个字的短讯作为回复。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您所乘坐的K413次列车,已经到站......”站内的提示广播响起,这一块本是停顿似的人流立时躁动起来。
      黎萱核对了列车车次,收好手机,拎着行李离开。

      莫谷发完短讯,用笔在资料上划出重点,望着面前正沉思着的江教授,说:“她不一定会说,黎萱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人。”
      江教授揉揉太阳穴,连日来部分昼夜的工作将近透支着他的体力。新换了杯浓茶,他翻开资料夹,颓然坐回椅内。
      “不论她说不说,事实终究是不会变的,但愿那个人可以打听到我们要的消息。”他推开工作桌上的各式图片,将抽屉里一本笔记搁上。
      “叮叮。”莫谷拿过手机,“她回了。”
      “什么名字?”
      “她说叫,嗯?”莫谷顿在那儿。
      江教授抬起头,脸凑上去。
      “常佚。”

      老家的天气倒是骄阳似火,万里无云。下了车,黎萱一口气喝光了瓶内的水,实在是不习惯这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回到家,家里或是许久没有人住,家具上入眼皆是薄薄的一层细灰。黎萱放下行李,顾不上喘口气,再次出门赶向疗养院。
      黎萱见到父母,瞬间怅然,自己是父母高龄产下的晚来子,从小受尽宠爱,就连神志不清的祖母也.是疼爱有加,只是现在.....
      “萱萱,”黎母抵在房门处,上前握住黎萱的手,悄声说,“一会你祖母说什么,你别吱声,应着就行。”
      “嗯,祖母她到底。”
      “不知道,医生说绝对不会是这时候的,你祖母她像是,”黎母住了嘴,抹抹眼角,“昨晚清醒过来了,就念叨着你一人,你别。”
      “黎萱,黎萱。”嘶哑的声音自病房内传来。
      黎母欲交代些什么,卧在床上的祖母似感应到了她的到来,一个劲儿的拍打着床榻,拼命的叫唤着。黎萱挣开母亲的手,推门而入。
      床身处站着的是黎父,另一侧是家中的叔伯。祖母被强摁在床在,披散的白发乱糟糟的笼着长满了褶皱的脸,眼眸浑浊,充斥着网状的血丝。枯槁般的身形在静蓝的被面里,显得单薄而倔强。
      “祖母。”黎萱颤抖着走过去,祖母那双涣散的眼仿佛突然有了焦距,一点点的集中起来。
      “黎萱,你过来。”
      “奶奶!”黎父急切叫道。老人狠劲儿的扭开手,挣脱了黎父的钳制。她指指黎萱的位置,道:“除了她,全部给我出去。”

      老人的眼失明是十年前的事,因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此下突似重见天光,黎父心中大骇,见女儿点头示意没问题,连忙招呼各位叔伯先行出门。
      “老人家是不是?”刚从果园钻出来的李叔叔粗声问。
      黎父摆摆手,回道:“不确定,但看样子,或许就是这些时候的事了。”
      “龟儿子的,怎么就抵不过去了呢,老人家一生做尽善事,我,我,”八尺高的庄稼汉愈说愈急,眼也红肿起来。
      黎父稳稳心神,柔声说:“老人家不枉活了。”

      “坐吧。”祖母撑起身,黎萱上前欲扶,让老人一把推开,“我这一生,欠你的不够么,还让你伺候我。”
      黎萱不语,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定。祖母拢了拢头发,一寸寸理过身上的条纹病服。随后,撑着床侧的把手,端坐起来。
      像是,准备进行谈判的模样。黎萱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个想法。可是,对象?
      “黎,萱。”祖母轻嚼着这两个字,脸上是说不出的冷。
      “祖母,”黎萱定定的望过去,“萱萱在这。”
      “是了,你一直都在啊,”祖母苦笑道,“就是这样的望着我们,你一直都在啊。”
      黎萱皱皱眉,祖母是将自己当做记忆中的人了?她试着开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话。说舍不得,说儿时祖母对自己的好,说祖母的精明睿智,说祖母的幸福往事。可是,她开不了口,好似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没有任何分量的话。
      “我做了这么多,是赎罪啊,你看到了么?”祖母幽幽说道,“他们都没了,都是我害的,害了你的朋友,夺了你的爱人,偷走了你的幸福。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
      她轻阖上眼,嘴角噙满柔柔的笑意。“我听到他们在叫你了呢,黎萱,你听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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