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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一直在你身后 ...

  •   黎萱轻嗯了一次,她僵坐在那儿,只觉得周身是浸在冰凉的井水里,冒着寒气的水冰封住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是那夜么,我好像看见你了,你对着他笑,笑的真好看。”祖母松下肩,一手虚抚在半空中,“他说,像眼里有颗星星似的。”
      “灿若辰星。”黎萱愕然捏住喉咙,那个声调,明明不是自己的,可为何,却是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
      “呵呵,你还记得啊。”祖母仿若见怪不怪,睁开眼,眼内一片清明,她抚上黎萱的发顶,一丝丝的似要刻在脑里,“欠你那么多,等着我自己想起来偿还的时候,你却不想要了。瞧瞧,最后,还是我最可怜。你可会怨我,黎萱?”
      黎萱紧紧喉头,努力咽下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恐慌。她朝着祖母点点头,不住的点头。
      “傻姑娘啊,”祖母捏捏她的脸颊,“表呢?”
      解下环着手腕的表,黎萱握住祖母精瘦的手,将表包裹在内。
      “这是属于你的,”祖母捧着手表,指尖顺着外廓轻轻滑过,“以前,我不相信,以为是你自己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那样特别,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你站在那儿,所有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你身上。”她放下表,眼眸定格在不远处的小花盆上,声音讷讷的。
      “你会回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该怎样回去。他们在等着你呢,在花厅等你,等你一起跳舞,一起上学,一起郊游。他也在等你,一直都在,在你还没来得及,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呀。黎萱,黎萱,是这样叫的么?”
      如是自问,老人苦笑着闭住眼,将表揣进口袋。“表已经没用处了,你走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祖母?”黎萱伸出手,却顿住了。她收回手臂,老人说完话,费力的侧躺下,把被子提过胸口。
      “走吧。”
      黎萱缓缓起身,哽声道:“祖母,萱萱走了。”不会在出现在您面前了。

      “吱呀。”病房门刚开,叔叔伯伯们立刻围了上来。
      “萱萱,老祖给你说什么了?”
      “萱萱,祖母说怎么安排那些东西了么?”
      ......
      “祖母说,”黎萱深深呼了一口气,“祖母说,以后,不想见到我。”
      “什么,怎么回事?”李叔性子急,一时扯开了嗓门,“老人家可是顶顶疼爱你的,怎么会不想见你?”
      “对啊,萱萱,怎么回事?”一旁其他的长辈也倍感奇怪,“你和老人家说什么话了?”
      黎萱咬住嘴唇,死死的忍住眼眶里的泪。“我不知道,祖母只说不想见到我。”
      黎父拨开众人,挡在黎萱身前,说:“老祖现在需要休息,萱萱的话也说完了,大伙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大伙。”
      “行,有你黎大夫在,我们不愁。老祖就交给你了。”
      李叔先言,大伙纵有问题也只好暂时先搁下,交代了几句,三三两两的散了。黎父带着女儿来到家属休息室,替女儿铺了张床。
      “先休息吧,无论什么问题等休息好了再说。”
      黎萱点点头,忽而似想到了什么。“爸爸,”正欲关门离去的黎父转过身来,“祖母的名字是不是?”
      “是,”黎父像是早已猜到黎萱的问题,一口肯定下来,“老祖的名字,是另取的。”
      “那老祖本来的名字呢?”“不知道,老人家孤寡了一生,如果不是收留了咱们爷爷这辈的战后遗孤,可能就没有现在的你了。”“这里没人查过老人家的来历么?”
      “萱萱,”黎父正色道,“你要知道,我们没有任何怀疑老祖的权利,更没有那个能力。”
      她喃喃的虚应了。“萱萱。”
      “嗯?”她抬起头。“老祖是不是,又将你错认成别人了?”

      熄了灯,黎萱窝在被子内,脸埋在枕头里。她睁着眼,适应着昏暗的环境。有些光从厚重的窗帘里刺进来,外面是阳光闪闪的白日,屋里是黑白不分的混色,灰,略带着些幽蓝。桌椅的影子投递在地上,组成一堆斜过的拼图,扭曲而规律。
      被压得眼球略略胀痛,揉了揉眼,发现整个脸颊湿漉漉的。她眯上眼,眼角粘住的光透过打湿的睫毛,融化了外间的暗调。
      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样的中午,也是这样的天,外间是绚烂的炎夏,里间是冰冷寒刺得冬。家里没有人可以陪自己玩,母亲在隔壁房喂缠绵病榻的祖母喝中药。是碗,有些甜味的中药,她偷偷尝过。她在门缝处,看见母亲喂过药,替老祖拭了嘴,唠叨着左邻右舍的稀奇事儿。
      她歪着头,想不通为何久病在床的祖母对这些琐碎的小小事也这么关心。祖母可是自己心中的厚字典呢。母亲说了一小会,老人摆摆手,指指门缝处的“偷窥者”,她立时乖乖的站了出来。
      “小丫头,又看老祖喝药了。”母亲爱抚的拍拍她的头,递给她一颗新摘得果子。
      “祖母,萱萱下次一定藏好,不让您老发现。”她不服气的说,老祖明明是看不见东西的,可总是能一“眼”找着自己,实在是不服气的很。
      “你呀,就是变成小雀子,我也发现的了。”祖母笑着说。黎萱心思一动,走近床,一手搭在祖母手背上,悄声说:
      “那萱萱藏在祖母身后,祖母可就找不着我了。”
      她得意咬住果子,再去看祖母,却看见祖母震惊的举着另一只手,嘴角颤抖着,全身紧绷。
      “老祖?”刚换过水的母亲望向木住的祖孙二人,疑惑的叫出声。
      “是你,是你回来了,是你回来,”老人发狂般的惨叫起来,不等她和母亲反应,已被祖母反手拽住。祖母瘦弱的身体像猛然间被注入了强大的某种力量,钳住她的手死咬着不肯松开。
      “祖母,祖母,萱萱疼。”她下意识的向外拖着自己的手,谁知祖母竟跳起身,双手掰过她的身体。母亲扔下水壶,冲向前扯住祖母的手臂,反被祖母一掌掀开。她尖声哭了出来,模糊的泪眼只能让她看到切齿的祖母直射自己的目光,藏满了恨,怯,怨。
      '“你回来干什么?你来报复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老人掐住她的身体,嘴里飞溅出雪白的泡沫,“我不许,不许。杀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只记得自己哭了,还有气闷的胸腔,然后,是突然的腾空,母亲惨叫一声。身体一声闷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梦里没有这样怪异凶狠的祖母,没有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唤,没有随后而来的痛。
      后脑勺随之砸在墙壁上,溅出一朵美丽的花。不是很痛,一点也不痛。她想告诉祖母,没事没事,萱萱没事。
      那场事故后,老祖被送往疗养院。她脑里的淤血经过三次手术才彻底清干净,肋骨折了一根。家里瞒着外人,不许什么人出门,连自己都只能隔着窗子和小雅说话。
      那时的她,是有些怨恨祖母的,并且恐惧着。母亲和父亲的吵了许久,差一点离婚。只是,大伙都料到,祖母,忘了这一切。在疗养院醒来的她,不明白怎么吃完药,睡过一觉,醒来,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是爆发。父亲用了这个词,心里的秘密藏得太久,藏的太过辛苦,自己是这场爆发的导火索,醒来的祖母选择性失忆,不记得中间的一切。
      于是,这场事故结束了,另一场事故却悄悄开始了。她不再和祖母说笑,尽量减少去看望祖母的次数。送表,是自己二十岁时的生日礼物。家中的长辈暗地里猜测着这些变故,老祖的心中,到底掩藏着怎样的秘密?

      “窸窣。”黎萱卷着被子坐起身,脑里祖母的脸一直闪现,有慈祥,有精明,可是没有那日是恨,怨。祖母。她默念着,现在由萱萱来完成您的执念。
      她快速套上衣服,行李没有动过,正好可以一次拿走。打开房门,柔和的橘黄灯光洒进房内。黎萱轻手关上门,向外走去。
      来到火车站,正赶上一趟回程的列车。黎萱补了票,急匆匆的上了列车。在车上坐定,给父亲发了条短讯,说自己有急事,暂时回去学校,最迟明天早上即可返回,让家人别担心。黎父回了电话,说知道了。
      她调出电话簿,拨通了莫谷的电话。
      “黎萱,有事?”
      “莫谷,我有事找你,”她整理了下思维,接着说,“我知道那只表的秘密了,待会儿我来找你,但你别。'”
      “嘟嘟,嘟嘟。”听筒里传来忙音,她拿下手机,扭头看向四周。火车入了隧道,失去了信号。而接下来的二个小时里,也都不会再有稳定的信号。她挂掉电话,靠着椅背,倦意渐渐袭了过来。

      莫谷望着突然断掉的电话,想了想,手指摁出了一串数字。
      “小雅,教研室有些紧急的工作需要今天完结,演唱会不能陪你去了。”
      “嗯,明白啦,学术狂。那你注意别尽顾着研究,而忘了吃饭。”
      “放心,我会注意的,再见。”
      “再见。”
      待小雅挂掉电话,他复而拨通了黎萱的手机,只剩录有服务台小姐的声音在不停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Sorry.,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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