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现代］情系银都》youyoupooh

40、第四十章

　　“什么？客人死在皇城了？”展昭闻言脸色突变，急忙掩口奔到门口，将房门关严，回到办公桌前急促地问道：“怎么死的？”

　　“喝醉了酒，不省人事，被呕吐物堵住了呼吸道窒息而死。”

　　展昭稍微松了口气，职业生涯中，客人在酒店暴病死亡的事情，他遇到过也亲自处理过，都没有给酒店引来太大的麻烦，只要处理得当，安慰好死者家属。

　　“几时发生的事？”

　　“前天。”

　　“嗯，不是刑事案，应该不会太棘手吧。”展昭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安慰白玉堂。可是，白玉堂下一句话让他的心脏再次跌落谷底。

　　“昭，这事的确棘手......这人根本没办入住手续，”话筒里悉悉索索响了几下，白玉堂微喘着继续道：“发现人死亡时，同屋的香港人都说不上他的名字，据说是前夜酒席上刚认识的，朋友的朋友，因为醉得太厉害回不去家，这香港人好心让他在皇城借宿一晚的。”

　　“真要命！”从来遇事沉稳的展昭也被惊到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接下来的事，他问都不用问就能想象到：某天早晨，皇城客房中发现了一具无名死尸，酒店报案后经查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市局某领导的女婿。未经登记留宿客人，民不举官不究，现在不但未登记，人都死了，皇城这回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电话里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可怕的沉寂。

　　为了酒店的正常运营，白玉堂在事发后第一时刻，就将知情人数控制在最小范围，谨慎言行，低调行事，但，各方的压力还是如期接踵而来。至于展昭，白玉堂想，作为资深的客务总监，常年跟GAJ外管处、特行科的人打交道，恐怕没有人比展昭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是客务部工作的失职？展昭的职业素养使他即便在情绪波动时，还能保持着一份冷静，头脑依然在高速运转。他努力回忆着仅仅光顾一次的皇城大堂，想象着客人从大门进入后，去往客梯的路线，他曾经眼看着白玉堂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过的唯一路线。如果客人是在酒店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的客房，酒店也许会免去大部分责任。没有人会苛求一个五星级酒店，去盘查每个进入客房的客人是否登记。

　　“玉堂，这人既然是烂醉，他是怎么来到皇城的？什么时间如何进入到客房？你的员工当时有人注意到他吗？”展昭追问着白玉堂，仿佛要留住眼前最后一线希望的曙光。

　　“昭，你真是一语中的。不幸的是，这个人被朋友拖进酒店大堂，门卫不仅看到了，还推了副轮椅协助将客人送上房间，......当时已经是凌晨，却没有人想起核查客人姓名，也没人通知夜班经理备案，否则......”

　　“否则，也许悲剧可以避免......”展昭接过白玉堂的话，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皇城这些员工怎么会如此大意，午夜后任何进入客房的客人GAJ都要求检查房卡、核对身份的，客务部、保安部平时都没有培训的吗？

　　最担心的情形还是出现了，如果上面有人循规蹈矩、公事公办，皇城虽不是全责，还是难逃其咎。展昭想，这种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可以封了你酒店停业整顿，搞好了便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这样的压力，这样的情形下，中方业主不出面，岂是一个外方老总扛得起的？

　　“玉堂......”展昭声音有点儿抖，他轻声唤着无语的白玉堂，如何来安慰，如何来替他解忧？

　　“玉堂，这也太难为你了！”展昭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无情的手蹂躏着，痛不堪言，“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唉，我真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昭，干酒店这些年，比这更难的场面我都见识过，这个对我来说小意思，放心，我会搞定的。倒是你，瞒着你也是怕你跟着瞎担心，你在银都好好的，行吗？”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国内和国外完全两码事。业主方面什么反应？你们业主不是有ZF背景吗？能不能用得上？”

　　“这里面太复杂，电话里没法跟你多说。ZF背景那是把双刃剑，不便明着参与，只能暗地疏通，由我这个外籍人士出面比较方便。你，懂吧？”

　　展昭苦笑，“哼，我怎么不懂？只是，中国的事儿都得饭桌上解决，恐怕你这鸿门宴是少不了了”

　　“呵呵，聪明！”白玉堂语气晴朗起来，想来展昭的安慰胜过任何醒酒药。

　　“喝酒你可得悠着点儿，别混着喝，喝醉了也没人照顾你。”

　　“猫儿，你说论喝酒我怕过谁？昨天我最后一个趴下的，估计再来上几次，我这白酒也就过关了。”

　　白玉堂说得轻松，却听得展昭心颤，“玉堂，千万别空腹喝酒，伤胃。咱俩有我这一个胃病就够烦人了。”

　　“你那胃这阵子还好吗？对了，你今天急着找我什么事？”

　　午饭前，当Susan看到精神抖擞迈入办公室的老板白玉堂，对早晨保安部经理说的话开始半信半疑。据说，他老板凌晨几乎是被保安抬回公寓的，进了公寓又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给白玉堂端咖啡的时候，Susan才近距离看到白玉堂眼睛下的淡淡晕圈，还有脸上被掩饰得很好的隐隐的疲惫。

　　和Susan梳理着接下来的工作日程，看着晚上又一个饭局，白玉堂又不由得皱起了眉，明明都没有吃早餐，想想那令人生厌的推杯换盏，还是一阵阵反胃，他吩咐道：“Susan，你让保安部经理今晚给我换个主管，昨天那个酒量不行，我还没怎么着，他先说上胡话了。”

　　Susan笑道：“呵呵，您的酒量，保安部经理已经甘拜下风了。您还有什么事？”

　　“你给评估团订房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全部都要标准间。”

　　Susan点头，“您说过。”

　　“酒店都确认的是标间吗？”

　　“只有极少的几家是，大部分都是给升级到豪华间或者套间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

　　“订房这样的小事以前您都不问的啊？”

　　“这次不同。你马上发邮件，通知所有酒店，将升级的套间都一律改回标间。”

　　Susan犹豫了，“老板，这样不好吧？这也是酒店的心意......”

　　白玉堂揉着痛得发涨的额角，“你知道准备一个豪华套间一个VIP房间，酒店得花费多少额外的人力物力？我们评估团是去帮助酒店的，是去工作，像这样比着奢侈比着豪华，像话吗？”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办。”

　　“等等Susan，帮我去医务室弄点儿治头疼的药。”白玉堂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

　　由美送走了共进午餐的客人，脚步轻盈地往二楼市场部办公室走着。俯视一楼大堂，咖啡厅的午餐已收尾，钢琴师收拾了乐谱悄然离开，远处，前台也结束了一波入住高峰，银都大堂迎来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由美看了看手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下午约好了两个重要的日本商社，要和展昭一起去拜访。

　　由美心里盘算着，路上要好好再向总监道歉，为了日本VIP免费套房一事。自己上午的确是太无礼了，情绪激动之下，居然说出总监对日本人有偏见那样的话，过后心里一直像堵了个解不开的疙瘩。

　　由美拿好公文包，走到展昭门前，见展昭已经穿上了一件深蓝色风衣，也正要动身。

　　“总监，我们出发吧。”由美鞠躬行礼。

　　两人出了市场部，刚到电梯间，就见展昭的助理Amy急急忙忙地从办公室出来，远远地向两人招手，“总监，等等，总经理有请，让您马上去总办。”

　　“知道了。”展昭回头问由美：“由美，我们还有时间吗？”

　　由美为难地看看手表，“还好，但最好别超过十分钟，可以吗？”

　　展昭点头，“我尽快，你就在总办等我。”

　　展昭刚落座，苏尼就将一张A4纸扔到他面前，眼光犀利，面带冷漠。

　　是白玉堂的助理Susan发来的电邮复印件。收件人名单竟占了大半张篇幅，是给所有IC集团的在华酒店老总，内容则是短短几行字，很明确地表达了白玉堂的意思：此次评估团工作量大，行程紧凑，房间安排上以简单为原则，不兴奢华之风，客房升级及VIP待遇等等一律免掉......

　　展昭迅速扫了一遍邮件正文，心中佩服白玉堂务实的工作作风和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隐隐笑着抬起头，清明的眼神对着苏尼，无视其反常的表情，“苏尼先生，这问题不是解决了？”

　　苏尼冷笑一声，“解决了？这下你彻底满意了是吗？”

　　“您这话什么意思？”

　　“展昭，我非常想知道，你是如何跟白总沟通的。”

　　“我实话实说，我说银都一下子拿不出六间豪华套间在行政楼层，请白总帮忙协调，是否可以将其中两个套间安排到其他楼层。”

　　“然后呢？”

　　“然后？然后白总说让我不用担心，他来解决。”

　　苏尼眯起眼睛，头微微晃动着，慢条斯理地说，“是吗？他解决的方式，就是将我的计划全盘否掉，”粗大的黑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复印件，举到展昭面前，“奢华之风？你觉得这份东西，像不像是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

　　展昭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已经圆满解决了的事情，到了苏尼这里能复杂到这个程度。想着还在外间等着自己的由美，展昭面露不悦，他讨厌这种无聊的话题。

　　“苏尼先生，我认为您反应过度了，白总这是发给全中国区酒店的，根本没有针对您个人的意思。”展昭停顿了一下，“更何况，白总的说法不无道理。”

　　展昭的最后一句话将苏尼的怒火彻底引燃，“这就对了！展昭，你是打心眼里抵触我的做法对吗？你胆子不小嘛，还真把这事捅到了白总那里。”

　　展昭狠狠咬了咬牙，努力保持住平静的音调，“有一点我想跟您澄清一下，是您今天早晨亲口说，让我来解决，要么让客人换房，要么跟白总协调。”

　　“我的意思是必须让客人换房，谁让你真的越权找白总了？展昭，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你的老板，还盼着重新投到白玉堂的旗下？”

　　展昭胸口一起一伏，浑身燥热，苏尼的狭隘猜忌让他无语。攥紧双拳，勉强压下胸中的怒气，展昭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抱歉，下次麻烦您有话直说，展昭愚钝，不会听弦外之音。”说着站起身，这里他一刻也不愿呆下去，“总经理先生，您还有其他事吗？我要出去见客户，时间已经晚了。”

　　苏尼被展昭噎得不善，哪能就此善罢甘休，叫道，“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苏尼手微颤着从文件筐里取了另一张纸，啪地拍在桌子上，“这是辛格早晨说的那个团，客人投诉到总部了，都是你们市场部给我惹的祸。你去给总部回复解释，然后亲自找领队，拿出解决方案安抚客人。总之必须让客人满意，让总部满意。”

　　展昭自从重新坐下后便不再说话，不耐地频频抬腕看表。

　　苏尼自觉刚才言辞过激，想展昭一贯为人处世的作风，应该不是背地捅刀子的人，遂缓和了口气，脸上却仍是一副面瘫的模样，“评估团就快来了，这么关键的时候，跟你手下好好开个会，不要再搞出这些七七八八的事，要影响评估团打分的。拜访客户也不在这一时，商业计划书才是重点。”

　　由美呆呆地坐在苏尼助理May的对面，刚才苏尼和展昭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见到展昭面色严峻地从里屋出来，像梦中惊醒一般追着展昭深蓝色身影出了总办。

　　总部、评估团、计划书...... 耳朵里充斥着这些被苏尼反复强调的名词，展昭呼吸急促，步伐越迈越快，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把手机攥得死紧。

　　路过客用卫生间时，展昭让由美稍等，嘭地推开门侧身而入。

　　卫生间空无一人。

　　从晨会上辛格的指责、苏尼的刁难，对白玉堂凶险处境的极度担忧，刚刚又面对苏尼的无理取闹，展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瞬间爆发出来，他将手机啪啪地拍在洗手台上，仍难以发泄心中的郁结，躁动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他想大喊，但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他身在酒店，他咬破了下唇生生封住了声线，却没能控制住挥动的右手，最终，那只可怜手机被他狠狠地砸向了暗绿色的大理石地面......

　　门外的由美被里面突发的一声巨响惊得一个激灵，“总监......”她顾不得什么男宾女宾之分，大叫着冲了进去。

　　由美见到的展昭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她扑上去抓住展昭的双臂，拼命摇晃着，“总监，总监，你怎么了？”

　　展昭任由美拉扯着，忽然身体颤抖了一下，慢慢弯下腰，左手扶住微曲的膝盖，右手抓住腹间的风衣，面料瞬间被攥成一团，下一刻便拼命地向胃部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