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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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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始料未及,展昭的暴病入院,竟然成为他事业的重要转折点。
手术后两周,展昭获准出院,由丁月华和接待部主管赵虎伴其左右,却唯独不见了他的亲密爱人白玉堂。
因总部一纸调令急下,白玉堂已于一周前离开银都飞往北京赴任。
展昭从来就不是个贪婪的人,白玉堂能留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了手术前后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他已然知足甚至庆幸。他也明白,白玉堂的事情这么一天天悬着,对银都、对皇城、对白玉堂本人都不是件好事。因此,当从白玉堂口中得知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展昭心里除了充满对白玉堂的不舍,竟然也有一丝释然,但脸上却是一贯的平静。
“玉堂,你留下本来就是暂时的,走是早晚的事,我早就有了思想准备。”
展昭的淡定让白玉堂想起了展昭入院前,那次令两人情绪失控的晚餐,他带给展昭自己即将离职的消息,然后被展昭波澜不惊的反应所激怒。但现在,经过了这场磨难,两人的感情已非当初可比,面对展昭再次的平静,白玉堂心中非但无丝毫不满,反而觉得痛。
见白玉堂没有说话,展昭笑笑继续道:“你别担心我,你离开时,我也差不多该出院了吧,住在酒店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看我现在,已经基本不需要人照顾了。”
“昭,我告诉你,酒店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走了,我建立的系统还在,操作这个系统的部下还在,不过是交给另外一个人来照看而已。可是你呢?我把你交给谁?你自己把自己照顾成了这个样子,你叫我今后如何放心?”
的确,白玉堂走得一点都不安心。
让白玉堂不安的,不止是展昭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更是展昭出院后的工作安排。
白玉堂明显感到,新任总经理对于这个病弱的客务总监非常不以为然,甚至多次直接或间接地询问客务总监和前厅经理的福利待遇,其目的不言而喻。
唯让白玉堂稍感安慰的是包老的态度,包老已明确表示,展昭为银都呕心沥血,银都绝对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
作为离任者,白玉堂从业主那里得到了如此的承诺,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当然,这些细节,白玉堂没有和展昭透露一个字,在展昭出院前,他禁止展昭想任何有关酒店和工作的事。
其实白玉堂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展昭出院后,店方做出对他不利的安排,而中方业主又无法协调的话,他会让展昭辞职赴京,相信北京有足够让展昭施展才华的广阔空间。
展昭、丁月华、赵虎一行从医院回到了银都。
展昭还是坚持让小彭将车停在了员工入口,他一向低调,自己这副病歪歪的样子,从酒店大堂招摇过市,实在是不妥。
在通向饭店主楼的地下通道里,他们迎面遇到了几位前来服务楼用餐的前厅部员工,大家居然差点没认出他们老大。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本就清秀的展昭比入院前整整瘦了10斤,脸显得更加痩削,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乌黑的额发下一双不及往日神采的大眼睛。但更让手下不忍的是他那缓慢的步履,微曲的腰身,一刻不离地抚着右上腹的左手,和手背上可恐的针眼和青紫。唯独那给人以温暖与心安的笑容依旧。
大家虚寒问暖了一番,为自家老大心疼不已,有男生说等下班后再上楼看望。
展昭笑得实在是勉强。他出院前刚刚恢复了半流食,身体虚弱,最麻烦的是肚子上的胆汁引流管还没有拔掉,还要再跟着他两到三周的时间。他下车后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手术后还是第一次,引流管使伤口局部无法愈合,走动时橡胶管与伤口不停地摩擦和拉扯,动作稍微大些就钻心地疼。
一向要强的展昭执意不让别人搀扶,坚持着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就已经是脸色发白,额头上也挂了虚汗。
前台来电话,有急事需要赵虎处理,赵虎临走前,展昭吩咐他自己出院的事不要张扬,尽量不要让前厅部的员工上来看他,违反了饭店的规矩。一般来说,除非工作需要,酒店员工是不允许随便上到楼层的。
然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展昭和丁月华,丁月华一边帮着展昭收拾从医院带回来的衣物、日用品,一边忐忑不安地琢磨着,得赶紧弄利落手里的活儿,尽快脱身。她在展昭出院前的最后几天,和前厅部展昭的铁杆部下F4,担当起了每天看望展昭、照顾展昭的任务,而且白玉堂临走时,明令禁止他们在展昭康复之前,和展昭谈及酒店的事情。这也够难为这几个人了,在展昭这么精明的人这里装傻、装糊涂兼所答非所问,绝对是个挑战。
“月华,新来的总经理......”
这不,你怕什么还就来什么,展昭刚刚缓过气,果然就不拉空地开始惦记工作的事。
“打住!”月华毫不犹豫地打断展昭下面的话,“我说展昭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养病,少操点儿心行吗?”
月华回避着展昭探究的目光,继续把展昭的洗漱用具从旅行包里往外拿,再往洗手间里放。她天天参加晨会,对新任总经理还没有个全面的了解,但从感官上,原来帅得让人眼前发亮的白总经理,突然换成了个满脸乌其嘛黑的印度人,还真是让人一下子适应不了。
“我出院了,总得跟老总打个招呼吧,这是礼节。”看月华忙得差不多了,展昭接着说,“还有月华,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你先忙去吧,我自己没问题的。”
除了术后虚弱,展昭已经完全可以生活自理,他也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尤其是月华和王朝他们,自己生病住院,已经够他们忙的了。
“嗯,我这就走。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随时打电话给我。还有啊,我们不辛苦,倒是有个人走之前为你操心得紧,我们可都是领了任务的,还有你看看你屋里新添的这么多东西。”
闻言,展昭脸上微微泛红,为了掩饰赶忙低下了头。
“呵呵,不打搅你了,好好休息。”月华笑着离开。
展昭重新抬起头,环视四周,在小吧台上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微波炉,还有像烤面包机、榨汁机等小家电,以及床头柜上一个给水杯加热用的恒温杯垫。
玉堂,展昭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爱人的名字,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我已出院回到酒店,一切均好勿念。你也保重身体。爱你!”
“会议中,专心养病不问工作,爱你!!”
白玉堂迅速、简短的回复让展昭心里既温暖又心疼。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午饭的时间,白玉堂显然还在忙碌。
展昭不用想就知道,刚刚走马上任一周的白玉堂,在那边已经是焦头烂额。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中饭、晚饭有时候是应酬,有时和手下边吃工作餐边谈工作,白天两个人几乎没有时间通话,只是偶尔的短信往来,等白玉堂回到公寓,如果是十点之前,他们两个才可以踏踏实实地通话。
展昭不是没有经历过酒店艰苦的筹建阶段,那时他作为部门经理,已经不堪负荷,更何况现在的玉堂肩负着整个酒店的硬件、软件开业前的准备工作,还要天天周旋于业主、总部、供应商、各个部门的文山会海之中,那种工作的负荷和压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就算是白玉堂体力、精力过人,但他也是人啊。
展昭尽量不去打搅爱人,像出院这样重大的事情,也是轻描淡写地发个短信报平安,他知道自己现在能为白玉堂做的,就是自主自立、尽快康复,消除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全力以赴地迎接挑战。
中午,工会主席万姐带着员工餐厅的员工,给展昭送来了特别为他做的病号饭,清粥、小菜和小花卷。
展昭只喝了半碗粥,花卷根本就没动。手术后,展昭曾被禁食近一周,慢慢恢复流食、半流食后,肠胃不能马上适应,一度腹痛、腹胀,难受得连下地走路都非常困难,现在这些症状已经基本缓解,但肠胃功能依然紊乱,胃口不佳。
饭后,展昭思考再三,还是拿起了电话,通过总经理助理May的转接,第一次与新任总经理,印度籍的苏尼先生通了电话。
“Hello!”苏尼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声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给展昭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虽然印度式英语卷舌音很重,但以展昭扎实的英语功底,沟通起来完全不成问题。
礼貌寒暄之后,展昭大致介绍了自己的恢复情况,表达了想尽快恢复客务总监工作的意愿。
苏尼先是表现出对展昭病情的关心,让他放宽心好好恢复,在他身体完全康复之前,不必担心客务部的日常工作。
苏尼还说,他目前正在重新审核银都酒店的人员编制,并开始与部门经理以上级别的管理人员进行沟通和考评,展昭由于身体原因将作为特例稍后进行。
对于客务部这个承担了大部分对客服务的重点部门,苏尼认为这恰恰是银都酒店的薄弱环节,人员编制不合理。为了适应新的市场策略和更高的对客服务要求,他将以一套新的编制调整方案,于一周内行文报业主审批。至于展昭,苏尼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将另行妥善安排。
苏尼的话说得委婉、得体却又是不容置疑,聪明的展昭哪里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放下电话,展昭苦笑了一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知道他就要离开他那帮荣辱与共的兄弟们了。
他迟疑着要不要给包老办公室打个电话,终究还是觉得不妥,把再次拿起的电话又放了回去。
他除了跟包老报个到,报告自己已出院,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他从来就没有想要争什么,什么待遇什么职务,他从不计较,可心里就是有些东西让他难以割舍,他现在心里难受,又说不清道不明。
情绪低落下来,胃也如约地开始胀痛。
由于胆结石长期的负面影响,展昭的肠胃本就脆弱,还患有慢性胃炎和轻微的溃疡。胰腺炎急性发作后,他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反复两次的彻底排空和长时间强迫停工,手术后随着恢复进食,展昭发现自己的肠胃变得越来越娇气了,每餐必闹。
叹了口气,就这样的身体,自己都有些厌烦了,更何况别人呢?
展昭把身上引出的导流管捋顺,将胆汁收集袋用别针固定在床侧,一手压着胃部和右上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躺下身,闭上双眼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他在心里暗示自己,要乐观,要超脱,要学会放手。
展昭中午短暂休息后,下午开始在房间里有限的空间里走动,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腹部的伤口纠结着,他无法完全直起腰身,还必须用手护着,才能减轻由于摩擦和拉抻带来的不适。走走歇歇,身上渐渐汗湿。
王朝上来看他的时候,展昭正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大堂前台、咖啡厅的人来人往,若有所思。
兄弟俩面对面坐了阵子,谁都没说话,王朝掏出烟,抬头看看展昭,展昭也没说什么,一伸手接住了王朝迎面扔过来的一根,两人默默吞云吐雾。
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王朝望着对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张俊脸,憔悴依然的展昭的脸。
“哥,你打算怎么办?”
“好啊,这就变了称谓了,呵呵,不过,这么叫也不错。”展昭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和风细雨的笑容挂在微微仰起的脸上,他记得王朝他们哥儿几个一贯以“头儿”或“展老大”称呼自己的。
王朝心里一痛,显然展昭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这般敏感。在王朝他们心里,头儿或者老大可以是别人,但只有展昭才是他们的兄弟。
“哥,你别打岔。”王朝心里憋闷多日,“哥儿几个早看出来了,那老黑要拿咱们部门开刀,就是月华姐那边还平静。你病得真不是时候。”
“王朝,我中午跟新老总通了电话,我觉得他有他的道理,有些问题看得也很透彻,不要说什么拿谁开刀,他要重点加强客务部的人员配备,提高部门整体服务质量,这对银都的长远发展有益无害。至于我的去留,我并不介意……我身体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大适合再像以前那样冲在前面了。”
“可是哥,咱们说句心里话,你在银都的成绩有目共睹,他这样做我们心里憋屈!对你不公就是对我们大家不公。”
“可我并没有觉得不公啊!”
展昭说的是实话,他不舍,他失落,但,他不委屈。
“新老总并没有否定我,否定我们整个部门,因为我的身体做出调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王朝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