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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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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医院普外病房。
展昭从昏睡中悠悠醒转,喉咙中的异物感立即引来了一阵干呕,随着腹部肌肉的收缩,腹痛的感觉再次传到他的大脑,感到上腹稍偏左的位置犹如被利刃狠戳,尖锐的刺痛使他浑身一紧,不由得又蜷起双腿,眉头紧皱,没有输液的左手抵上了左腹。
由于胃管的一端连着减压装置,展昭别说翻身,就是头也不能大幅度地转动,否则随着他的转动,橡胶管在他鼻腔和咽喉里抻拉,必定引发他干呕不止。展昭用余光感觉到,自己的床边空无一人,显然,白玉堂已经离开了医院。
“经理,你感觉怎么样?”去护士值班室叫护士的小彭走进病房,见到展昭痛苦的表情,急忙来到他身边。
“......”展昭试图回应他,但尚未出声,就被喉咙中的橡胶胃管噎得一阵恶心,眼泪又要涌出来。
“你先别和他说话了,”一脸和蔼的护士长拿着一个盛满药液的瓶子走了进来,把输液架上几乎空了的瓶子换下来,然后往橡胶输液管里注射了一支针剂,安慰着展昭,“医生给你加了止痛药,疼痛会慢慢缓解的。”
展昭忍着疼痛勉强向护士长点点头致谢,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医生,他一点水也不可以喝吗?”小彭小心翼翼地问着护士长。
“不可以。要不然插胃管做什么呢。”护士长回答完匆匆走出了病房。
小彭无奈地看了看展昭,冲展昭做了个抽烟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展昭会意,是小彭的烟瘾犯了,点点头,小彭感激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溜出了病房。
展昭的眼睛随着小彭消失在门外,回过神望着天花板,除了身体的不适和疼痛,忽然他感到一阵孤独和失落涌上心头。习惯了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预订部嘎嘎拉拉的打印声,大堂优雅的背景音乐声......
还有,想象着那个人气急败坏的责骂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我一不留神你就把自己玩成这副样子!”
玉堂,看你为我着急、为我心痛的样子,我只感到内疚。真的喜欢看你一身阳光灿烂,在球场上奋力挥杆的潇洒身影,实在迷恋你温柔、体贴的笑容,可是这样的我......
展昭在心里默念着,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丁月华和王朝匆匆赶来时,展昭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还没有醒来。
丁月华发现,仅仅两天不见,她这个年轻的顶头上司,居然被病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本就十分白皙的脸,失去了血色,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浑然一体,乌黑的头发散乱在额头上,嘴唇上裂出了细小的血口......
她向护士长咨询了展昭的病情,又向小彭了解展昭发病的过程,显得心情无比沉重。然后,她轻咬着嘴唇,默默无语地把一把刚刚带来的淡粉色百合花,插在了盛着水的漂亮玻璃瓶中,顿时,一抹温馨与清香自角落飘散过来,素色的病房不再单调,但却丝毫不能缓解四周人们心中的忧郁。
与忙忙碌碌的丁月华不同,展昭的助理兼铁哥们儿王朝,则一直靠在展昭床前的窗台上,双手交叉胸前,剑眉微蹙,紧盯着展昭的脸,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展昭病发,触动最大的就是王朝。
王朝与展昭交情非浅,在银都众所周知。展昭刚来银都时,王朝只是前厅接待部主管,展昭赏识他的人品和工作能力,将他一手提拔到值班经理、前厅部助理经理,还宁愿在前厅部经理空缺的情况下,把他这个唯一的助理送到欧洲进行员工交换培训,一走就是3个月。展昭对于王朝,堪称良师益友。
这是第一次,王朝看着如此憔悴的展昭,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直到现在,王朝仍然难以置信,那么多种疾病竟同时发生在他老大的身上。王朝心里很难受,但他是男人,他不会像丁月华那样任情感尽情流露。
王朝心中更多的却是内疚。他觉得作为助理,自己没能替展昭分担足够多的工作压力,作为兄弟和朋友,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让展昭为他们想的多、做的更多,而他们这些父母亲友常伴身边的人,又为只身漂泊异乡的展昭做了些什么?生活上的关心或是精神上的鼓励,他们似乎给予他很少很少。
甚至,王朝还曾经为业主要砍掉前厅经理这个职位,跟展昭大发牢骚,话里话外暗指展昭不去据理力争,大家都明白,如果从内部提升前厅经理,非王朝莫属。他一度为不满情绪所左右,工作上循规蹈矩,稍微超出其职责范围的事,他都不会去做。他这样虽不是针对展昭,但从客观上却是把更多的责任和工作量压到了展昭一个人的身上。他这样的助理,到底帮了展昭多少?又助到了展昭多少?
再没有勇气继续盯着展昭,王朝慢慢低下了头,不久,头又重新抬起来,眼睛里出现了真诚而坚定的神情。王朝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皮夹子,在便笺纸上郑重写到:老大,请务必安心治疗,前厅部就放心地交给我,我和兄弟们定全力以赴,绝不让你失望!祝早日康复落款是王朝并前厅部全体。
王朝写完后,将便笺折好,轻轻放到展昭床头柜上显著的位置,仍然是一句话不说,和丁月华悄悄离去。
展昭再次醒转,已是傍晚。
朦胧中,展昭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紧扣着自己的左手,一定是他,顿时感到无比的心安。
慢慢睁开眼,试图将头转向那人的方向,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额头,阻止了展昭转头的动作。
“昭,你醒了?......嗯,不烧了。”展昭耳畔响起了白玉堂磁性的男中音。下一刻,白玉堂完美的俊容出现在展昭的眼前。
“玉堂......”展昭想要开口呼唤爱人,无奈只是动了动嘴,喉咙中的胃管令他根本无法出声,由于喉头的悸动,异物感随之而来,展昭禁不住呕了两下。
“昭,别说话了。”白玉堂不忍让展昭如此痛苦,“肚子还疼不疼?点点头或摇摇头。”
“好多了。”展昭摇摇头,做出这三个字的口型。
“看来止痛药还是有效果的。”白玉堂欣慰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哦,昭,刚才公孙策、卢方、工会主席和我一起过来的,酒店考虑你情况特殊,批准你可以随时从医院请护工,尤其是手术后,要保证有人24小时轮班照看你。我说我要留下来多陪你一会儿,他们把护工的手续办妥后就离开了,还让我带他们向你问好,嘱咐你好好养病。”
见展昭笑了笑,白玉堂接着说,“中午,你手下的两员大将也迫不及待地来看过你,这是王朝给你留的字条。”白玉堂说着,把王朝亲手写的字条展开,举到展昭眼前。
展昭读了字条,无比欣慰地笑着点点头,用没有输液的左手,接过白玉堂手中的那片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胸前,按了按,然后拿起来递给白玉堂,示意他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白玉堂收好字条,看了看展昭,伸手捋了捋展昭杂乱的额发,感觉还是有些汗湿,从半夜到现在,展昭已经不知痛出了几身的冷汗。
于是从展昭床下拿出刚从护士那里新买的塑料盆和毛巾,在病房门口的洗手池接了一盆热水,提着胃管,将展昭的上身小心扶起,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两个纽扣,给展昭反复擦拭了额头、脖颈、前胸、后背和双手,轻轻帮展昭重新躺下,盖上被单。
当白玉堂忙完手里的活,重新做到展昭的身边,发现展昭一直深情地盯着他看,“怎么了?”白玉堂温柔地问道。
“玉堂,对不起!”展昭拼命想要说出口,唏嘘的声音加上口型,白玉堂听懂了。
白玉堂收起笑容,“展昭,你没有对不起我,别说什么给我添麻烦,害我为你担心,你不麻烦我麻烦谁?我不为你担心谁为你担心?这些都是我应当应分,我心甘情愿。你是对不起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的胆结石已经有多严重?多得都跑到了胆管里,还不知道有没有跑到肝管里去。那么多的石头在肚子里,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
“你知道急性胰腺炎有多危险么?这是会出人命的!即使你治好了,也非常容易再发作,一旦转成慢性炎症,将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昭,这阵子,我一静下来就会后怕,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如果你昨天晚上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你继续死扛下去的结果会是怎样?我也后悔,我恨我自己神经大条,居然没有察觉到你病状,还拖着你去打什么该死的高尔夫!”
“玉堂......”展昭情急之下一边费力地叫着,一边挣扎着想抬起身,又引起了一阵恶心,捂着嘴喘息着。
“你别乱动。”白玉堂见状急忙站起身,阻止了展昭的妄动,然后俯下身盯住展昭的眼睛,“昭,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于公我没当好你的领导,于私我没当好你的......”白玉堂顾及周围的旁人,没好意思说出口,“我今后会努力做到最好。但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你好好爱惜你自己,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玉堂......”展昭仍然努力地小声叫着爱人的名字,闭上眼影仿佛要掩盖什么,轻轻地点点头。
当晚,白玉堂没有叫护工,他守在展昭的床边,一直照顾他到天亮。
展昭的腹痛在止痛药和消炎药的双重效力下渐渐缓和了,但还是被胃管足足折磨个彻底。
那根永远咽不下去的橡胶管,令人厌恶地呆在展昭的喉咙里,按照医嘱禁水禁食,喉咙里火烧火燎得又干又痛,实在忍不住咽一口吐沫,就会引起一阵恶心,时不时地干呕,整晚都无法安然入睡。
第二天,展昭的咽喉被胃管刺激得开始发炎充血,咽吐沫时恶心的同时咽喉也开始刺痛。
白玉堂知道他难受得厉害,想安慰他,但为了避免他刺激喉咙里的胃管,不再敢和他多说话。可以想象,滴水不进,被橡胶管子在肿痛的喉部磨来蹭去,展昭该有多痛苦! 白玉堂就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咽一下,蹙一下眉,干呕之后,那双无神的大眼睛里已是眼泪汪汪。
后来,白玉堂发现展昭导出的胃液里会加杂着些血丝,怕他胃又出了什么状况,惊慌地叫来了医生,医生估计这血十有八九是从展昭充血、化脓了的喉咙咽下去的。
几天来展昭滴水未进,胃里空空,一天24小时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输液,以供给他每日必须的营养。被病痛折磨的他虚弱异常,原本清秀的脸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迅速消瘦下去,显得苍白而憔悴,一双俊目也失去了往日的熠熠光彩,白皙修长的双手手背、虎口上被输液针头扎得又青又肿,一块紫一块青......
白玉堂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入院三天后,除了仍然虚弱,展昭的不适症状都基本消失了,那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胃管终于给拔掉了,展昭恢复了正常说话、吞咽,这时,白玉堂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白玉堂更加彻底地认识了展昭,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瘦弱的人,骨子里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毅力。展昭所受的一切,白玉堂自不必说,就连邻床的病友和和他们的亲属都看着不忍,可在展昭这里,却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从不抱怨,从不求助,静静地躺在床上,忍下了所有的痛苦。
白玉堂不在的时候,展昭大多数时间不是睡着,就是带着耳机,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或闭目养神,这是白玉堂特地给他的mp3,里面下载了展昭最喜欢的音乐,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对疾病的恐惧。白玉堂忙于酒店的交接,一般到了晚上7、8点钟才能赶来,这时的展昭,你会从他那双黑黑的眼睛里读出喜悦和欣慰,他会和坐在他身边的白玉堂轻声交谈,或一刻不停地盯着白玉堂忙碌的身影。
自小生活条件优越的白大少爷、现在的白总经理,白玉堂对于展昭的呵护倍至,感动了包括展昭在内的所有人。
对同屋的病友他们谎称是兄弟,在和病友聊天的时候,展昭都是以“我哥”称呼白玉堂。当然,大家弄不清他们倒底是怎样的兄弟关系,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已经很难以“手足之情”来形容。
躺在病床上的展昭,这次更深深体会到“爱人”这两个字中不同寻常的含义,你的爱人,你最依赖的人,你身边最需要的人,这种只有爱人之间才有的特殊的感情,这种来自爱人的关爱和陪伴,在你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那就是你的支柱,这是父母、兄妹、朋友所给予的亲情和友情所无法取代的。
按照医嘱,展昭开始慢慢恢复饮食,也意味着离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