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望月初亏 First Contac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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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了不该有的东西，在芸芸众生之中你就会显得十分可笑——有可能是在别人的眼光中，也有可能是在自己的眼光中。更多的时候，人们对异类的情感则是害怕与排斥，想要把他们隔离起来或者直接抹去。而那些东西，有可能是附耳，或者六指——那些都还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前世的记忆。
六道骸发现了自己是一个异类。他那本不应该有的记忆在脑海里轮回翻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件事情。
但是六道骸觉得，可笑的不是他，而是世界。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既存在影，也存在光，既存在像雾绪七里和他这样不应存在的人，也存在着娜娜莉这个单纯干净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孩子。
这个世界太有意思了，如果想要保护什么，最好的方式反而是远离。
这几天六道骸带领着犬和千种在外面游走着，打听着周围的风声。偶尔他们会采取比较激进的做法，混入几个当地的小家族里制造一些混乱，当然，这不可避免地让他们受了些伤。
而当他带着给娜娜莉的食物和用品进入那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时，他总会看到娜娜莉的脸上露出愧疚与窘迫。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把什么都担在了自己身上。
他记得有一次和雾绪七里聊天的时候，也听她说到这个孩子。雾绪七里带着一些恍惚和怀念说娜娜莉和她的第一任宿主是那么相似。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六道骸靠在硬板床的一角，旁边的犬和千种已经睡着。一天的活动让他身体劳累，但是精神确实极其兴奋难以抑制，于是他就顺着雾绪七里的思路陪她聊天。
“温柔到死的滥好人，居然相信了一个不值得相信的家伙。”雾绪的语气又变得十分平静，“说来那个男人倒是和你一样恶劣——真希望娜娜莉不要步她的后尘。”
“Kufufufu，看来你倒是有经验了，会让娜娜莉加倍小心啊。”
“一点也没有错。啊啊，果然有着奇怪发型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好人。”
她将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转过身背对着六道骸不再理他。
一直以来，雾绪七里的乐趣就是和他斗嘴，仿佛这样可以让她好受一点。她像是一只遇到危机竖起毛发的猫咪，时刻充满着攻击性，就算有时候身体条件不允许，但是一般人看到她充满杀气的眼神还是会退避三舍。
就像六道骸，第一次见到她流金色的眼睛时，他被卷入了雾绪和几个小混混的乱斗。贫民窟的混乱世界之中被弱肉强食这个法则统治着，那些人更愿意找这样的小女孩下手——谁知道他们失手了。雾绪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散发着危险光芒的眼睛很明确地传达出了一个信息，这个女孩并非善类。那时候六道骸毫不避讳地向后退了一步，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脸上的厌恶之情。
那双眼睛真是让人讨厌。六道骸这样想着。虽然杀气有所掩饰，她也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杀戮行动，但是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哼……术士，这也正常。”雾绪七里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看来还是十分敏感的啊，也许会有前途。”
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
“那么，你是来帮我的，还是等着两败俱伤坐收渔利的呢？”她慢慢地朝前踱步，手里拿着一根拖在地上的锈迹斑斑的铁棍，然后在那些人的包围圈内站定，用鞋尖轻轻地顶着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过话说在前面，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为零。”
她轻松地说了一句，然后冲上前去。
对于雾绪和六道骸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没有什么好词可以确定。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一样对黑手党充斥着偏见，只不过雾绪没有六道骸这也偏激；也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毕竟两人引以为豪的能力互相排斥。
“我屏蔽一切幻术。而相应的，幻术士都会对我产生排斥感——哎呀真糟糕，居然把底牌都暴露给你了。”
“Kufufufu，这样也很好啊，只有我在你‘眼’前坦诚相见也太不公平了。”
那个时候雾绪七里依旧在“拉契”这个中立雇佣组织里面，每天为了钱做出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六道骸运用自己的能力隔三岔五地给黑手党界制造混乱，总之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如果没有任务的时候，穷极无聊的两个人就会拿对方练手，然后打到不可开交，直到有一天雾绪七里寄宿着的身体开始严重恶化，六道骸第一次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与恐惧。
“作为一片灵魂也是这也怕死亡吗？”
“不，我怕的是他死亡，这样我就又是不知在何方了。”她声音低沉地说，“况且，对于我这也无法得到死亡恩泽的人，无法真正安息才是最痛苦的吧。”
然而最终那个孩子还是死去了，雾绪七里这一世最后的愿望成为泡影，她也不知所向何方。
直到那天在实验室里相见，六道骸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摇头感叹命运的奇妙。
屋里的女孩坐在试验台上，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她用手捂着左眼，看不清表情。但是那种感觉，术士最讨厌的感觉，让六道骸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那么小姐，今世何名？”他知道她喜欢按照宿主的姓名改变自己的名字，仿佛这也两个人就可以更好地融合了一样。
“Kirio Nanari。”她轻声说。
随后两个人继续做着上辈子一起做过的坏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顺理成章。六道骸可以感觉到和以往一样，雾绪七里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破坏的冲动，同时也拼命地想要保护她的宿主。脱出实验基地之后，雾绪七里则是用实际行动拒绝一切可能的破坏活动，就像一个隐士一样生活着，每天做的事情也只是和她的宿主聊聊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六道骸的劳动成果。
不放弃一切可用棋子是六道骸的原则。所以和上一世一样，他帮助了她，带着她逃了出来，并不是单纯地出于怜悯，而是因为这个人有用。
在逃亡之后的几天，六道骸经常旁敲侧击或者正面直接询问雾绪要不要和他们成为真正的同伴。但是每次不是被她绕圈圈忽悠过去，就是被逼急了一口咬死不从。
“我都说过了，我没你这样精力旺盛，自己做着自己毁灭世界的梦吧——大概还要做几辈子呢？”
“真是无情啊，雾绪，明明我们的交情比一般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要长。”
“不好意思中间那些日子我处于放空状态，真正认识的时间也只有两年吧，跟你不熟。”
直到六道骸选择离开的时候她还是这个态度。真是没办法。不过如果不成为敌人，那也没有什么好烦恼的。雾绪七里中立的态度，有的时候也是太彻底了一点。
“替我照顾好娜娜莉小姐。”临走之前他客套地说了一句，但是没有回头。
“切……最好别再见。”但是这次她的愿望又落空了。
也许相似的人就会在一起。冥冥之中注定了这两个异类会再次相遇。
上帝保佑北意大利某家族的Boss这个可怜人，他居然捡回了两个祸害来；上帝也保佑兰奇亚这个可怜人，两个孩子都被交到了他的手上。
六道骸在楼梯转角的阴影处观看了整个事件的始末。他始终呆在那里没有现身，那些沉浸在暴力游戏中的孩子也没有发现他。
愿望又落空了啊，雾绪。他好笑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现在那张脸上布满了恐惧与怯懦，异色的眼眸大睁着，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引发他们厌恶之感的元凶。
他看见那个许久不见的孩子被六七个大孩子围在中间，他们取笑着她，声音尖锐刺耳，而后不知道谁挑起的头，他们开始动手打她，抢她的东西，撕扯着她的头发。而娜娜莉只是压低了声音祈求他们住手，用手死死地护住脑袋，贴在墙上发抖，毫无还手的迹象。
真是奇怪，如果是雾绪的话，那些孩子早被她绑起来扔进大西洋喂鱼了。
不肯出来吗？还是被命令不要出来呢？
他听到一堆不堪入耳的话语——污蔑她的出身，她的沉默，还有她异色的双眸，还有她因为被别人掐和拧发出的惊叫。
几分钟之后那个女孩终于支撑不住了，被踢到了肚子和小腿以后跪坐在了地板上，但是那些孩子似乎还是不满足。
“看到就讨厌，还是挖出来吧？”一个男孩子揪住娜娜莉的头发，迫使她扬起头颅。
“住手，求求你……”她痛得皱起面庞，已经是气若游丝。
“哈？听不见啊！”
那些大孩子放肆地笑着，那只抓住她的头发的手又故意往上提了提。
正当抓住娜娜莉头发的男孩子思索着还有什么好玩的花招时，他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我叫你拿开你那肮脏的爪子，小杂种。”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恐怖，金色的左眼死死地盯着他，散发出杀气。
终于出来了。六道骸满意地看着女孩像是发飙一样揍翻了那些人，然后一脸不屑地走过去。直到女孩的身影远去以后，六道骸也离开了现场。
【10.18补完】
几个小时之后，六道骸就看到了正在被兰奇亚责备的娜娜莉。他完成了被分配的任务，找兰奇亚报到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在哪里。
“兰奇亚吗？他去禁闭室了。”他询问着家族里的人，他们是这样回答的。
“禁闭室？”
“啊，他捡回来的小丫头被Boss罚了，似乎是又打架了呢。”
“他真是捡回来一个麻烦啊。”
六道骸听了以后，朝着他们口中的禁闭室的方向走去。
“怎么能欺负别人呢？我不是说过要和别的孩子好好相处吗？”
禁闭室的门被锁着，兰奇亚只能站着门外，透过小窗看着被罚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的错。”
兰奇亚头痛地叹了口气。自从这个孩子来到家族之后，每一次都会被告状说她欺负了同龄人。看着那些孩子鼻青脸肿的样子，Boss没有少说过娜娜莉，现在又给她来了个紧闭。
兰奇亚也找她谈过，但是每一次那个孩子只是低着头认错，接着过了几天又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和认错时乖乖的样子判若两人。
“被Boss罚不许吃晚饭了是吗？”
“嗯。”
“那，不要给别人看到了。”兰奇亚从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从小窗子塞给她。
“谢谢你，兰奇亚。”
然后兰奇亚坐在门口，娜娜莉隔着一道门边坐在门后。兰奇亚询问着她的学习与训练，娜娜莉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他的提问。通过他们的对话六道骸这才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开始修行幻术了。
“兰奇亚，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哦。”他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骸吗？辛苦你了。”
然后他听到禁闭室内的动静停止了，过了一会，才传来了女孩轻细的充满不确定的声音。
“六道……先生？”
“啊，好久不见，娜娜莉。”他走到小窗子旁边，微弱的光线打在屋子里，照着女孩充满诧异的脸颊。
“六道先生……太好了……”女孩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浮现一层薄红色，“您、您还好好的……”
“嗯？娜娜莉在担心我吗？”六道骸冲着女孩露出他最完美的笑容，“真是温柔的孩子呢。”
“因为六道先生什么都没有说就走掉了……”
“Kufufufu，因为那时候情况比较紧急，没有和娜娜莉好好道别我也感觉很可惜呢。”
“六道先生，以后不要在这样走掉了好吗？”
六道骸侧着头思考着她的话语。
“我尽量。”他说。
兰奇亚已经离开了，留给了他们聊天的时间。
“啊……但是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女孩突然沮丧地说，然后蹲下身子，从六道骸的视野里消失了。
“哦呀，又不是娜娜莉的错，不必要这样哦。”
“——啊，那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吗，骸？”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而尖锐，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哦呀哦呀，雾绪，不要这样突然就出来好吗，我正在和娜娜莉聊天呢。”
面前女孩还是摆着一张六道骸无比熟悉的臭脸。
“所以，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和你一样被收养，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没有意思呢。”六道骸坐在门口，身体靠着门板，“我倒是很奇怪，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这也证明我们三个人的确有缘分啊。”
“哦呀，那可真是太不幸了。”雾绪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满满都是揶揄。
“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你居然会接受一个Mafia家族。我以为你会带着这个孩子回到‘拉契’呢。”
“哼……是她自己的要求。本来我想说服她离开的，但是她似乎认为只要在家族里，和你再遇到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雾绪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这个家族还是很安稳的，娜娜莉在这里也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训练。”
“你说的很好就是被人欺负和被处罚？”
“这是意外状况。说到底这个境遇也是我带给她的。”雾绪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只能……这样保护她了，但是她却固执地不让我出手。”
“Kufufufu，看来是被讨厌了呢，雾绪。”
“无所谓，习惯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早就脱离这里了，但是这个孩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找到你呢，而你就这样好死不死的出现了。不过你在这里才是让我惊讶的呢。”
“Kufufufu，所以说这是缘分啊，是不是，雾绪小姐。”
“让这种缘分见鬼去吧，警告你，如果敢做什么伤害到这个孩子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门板坐着。雾绪还在啃着她最爱的苹果，六道骸看着天空中云卷云舒。
“那，雾绪，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脱离这里，你愿意吗？”
“愿意。只不过娜娜莉的意见肯定和我相左。”
“没有想过一些强硬的措施？”
“我说过了哦，我会尊重她的意志。”
“固执的孩子，如果不得不离开了，她也会妥协的吧。”
“谁知道，这个孩子一根筋的很。学幻术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因为太实诚了构造环境还是相当麻烦的。”
雾绪七里没有仔细思索六道骸的话语，这个失误让她后来追悔莫及。
那一天她透过娜娜莉的眼睛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站在其中神情恍惚的兰奇亚时，她感到好不容易构造的世界崩溃了。
“快逃，娜娜莉……”男子含糊不清地说，双眼里充满了杀意。
雾绪想也没想就疯狂地朝门外奔去，不顾娜娜莉悲伤的呼喊。她没有去考虑这件事情的始末，她现在只知道要逃离这个坟墓与阴谋——但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件事情和六道骸有着关联。
那个男孩也失踪了。曾经容纳他们的家族覆灭了。
“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娜娜莉。”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雾绪语调低沉地说。
娜娜莉还在哭泣，她在担心兰奇亚，也在担心六道骸。她已经无法好好思考，雾绪可以感觉到她纷乱的心境。
整个小镇还没有得到消息，依旧沉浸在夜晚安逸的氛围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他们欢笑交谈，为自己的归属而由衷地幸福着。
娜娜莉在啜泣。她成了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不和谐音。
“别哭。我还在这里。”雾绪叹了口气，然后迈开步伐。
至少我还在这里，不论在哪里我都会保护你的，娜娜莉。她朝着城市的尽头走去。
躲在暗处的男孩观察着她，然后隐去了身影。
========望月初亏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望月初亏 First Conta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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