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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此去经年 ...

  •   出了穆家,叶北雪突然挟起花颜,身似轻燕、飞檐走壁,以疾劲的速度朝城堡外掠去。花颜迷惑地仰头:“叶北雪,怎么啦?”
      叶北雪没有答话。
      花颜注意到他的脸有些苍白,不时有红光隐隐掠过,知道他正在运功,于是乖乖地抱紧他的腰不再吭声。只听得耳畔呼呼风过,身体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她偷偷望了望叶北雪坚毅的下巴、冷漠的眼睛。他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她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会是为了刚才的事情不高兴吧?花颜有些忐忑。

      忽然脚下触到了实地,他们停在郊外一座废弃的破庙前,遥遥可以看见远处的城郭。叶北雪松开了手臂,站远几步,下巴朝前方一比,淡淡道:“那里是黄梅县,你去雇一辆马车,告诉车夫到秦淮忘楼。然后去找俞明轩,他可以安顿你。”说罢顺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一脸疑惑的花颜,自顾自走到庙前的老松树下休息去了。
      花颜冷不丁被银子砸中胸口,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她本来也没想老跟着叶北雪,可是现在突然被赶,心里却十分不服气起来。
      “为什么赶我?”她攥着银子,跑到叶北雪跟前质问他。
      “为什么不赶?”叶北雪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是我什么人?”
      花颜被他拿话堵得一窒,立即不乐地大叫起来:“叶北雪!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叶北雪哼了一声,不理她。
      花颜张了几次口,最后还是强按下脾气,决定好好跟他说。
      “你是生气我刚才不让你打架吗?如果我做错了我说sorry,可我也是出于帮你的目的,你不用赶我吧?”花颜手撑着膝盖,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
      叶北雪抽出玉箫,细细擦拭,一副当她不存在的样子。
      花颜懊恼地直起身,双手环抱胸前,忿忿地瞪视叶北雪。半晌,她忽然道:“是不是你打算做什么事情,不能再把我带在身边?”
      叶北雪擦拭的双手停住。
      他抬起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花颜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松了口气。她就说,聪明伶俐天下一绝的她,怎么会被人抛弃呢?没天理啊。
      她走到叶北雪身边坐下,想要说些什么来劝服他。可是仿佛心里很清楚他是多么固执的人,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她踌躇了一会,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我本来想带你去一处地方,让人将你易容为小书童,也方便带你在身边。”叶北雪望着高远的晴空,语气中有淡淡的无奈。
      “可惜经穆家一事,江湖上只怕会流言四起,你再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了,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花颜不解,脱口说道:“叶北雪,你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咱们两个玩得开心就行啦。”
      叶北雪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如春风温柔,与他平时讥诮的神情全然不同,花颜盯着他,才发现叶北雪竟是一个十分儒雅俊朗的男子。
      “你倒也是个天真无拘的人。”叶北雪叹了口气,笑容淡淡敛去,“只是……我有个很难对付的仇人,他是见不得我对谁好的,尤其是女子。他若对你起了杀心,便是我也未必保得住……你还是走吧。”
      花颜怔怔地呆在那里,好不意外。她从来没见过清狂不羁的叶北雪对什么人什么事有所顾忌,如今他却说出这样消沉的话来。
      “是什么人这么可怕,连你都不敢招惹他?”
      叶北雪一哂:“我孤家寡人一个,有何畏惧?你却没必要无辜送命。”顿了顿,又道:“你说你要找到璇玑图才能回家,这事我记在心上,如果找到了我会送去给你。”
      最后一句,似有决绝之意,仿佛两人自此分道扬镳,今后便再无相聚的机会。
      花颜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千言万语在心头转了又转,却生生吐不出一个字。

      突然叶北雪冷喝一声:“什么人?”林叶一阵微响,一个黑布蒙面的男子飞身而出,甫一落地便压低声音急切道:“是我。秦楼的人已经找来了,你快走。”
      叶北雪并不动,睥睨着对方,冷厉的眸子略有些柔和,却依然冷冷问道:“为什么?”
      那人愣了一愣,轻轻叹气道:“你在穆家所为,也是帮了我,我焉能不报。”继而跺脚急道:“他们来了不少人,片刻就到,你们快些躲开吧。”
      叶北雪仰首望着悠悠白云,叹息道:“秦楼势力岂是能轻易躲掉的?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你将她带走吧。我的生死,勿以为念。”
      蒙面人不敢犹豫,立即过来牵了花颜便要走。花颜猛然自他掌中抽出手,大声道:“我不走!”叶北雪把脸一沉:“事有轻重缓急,你不要现在耍性子。”花颜一咬牙,向他断然道:“好,我走,但你必须答应我,之后立刻来找我,否则我死也不走!”叶北雪略一沉吟,仍狠心拒绝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何必强求。”一面向蒙面人喝道:“快带她走。”
      “叶北雪!”花颜自他决绝的神情明白分别的不可挽回,喉咙中一阵哽咽。她忍住就快涌进眼眶的泪水,哀哀地恳求:“叶北雪,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
      叶北雪注视着她红红的双眼,微微动容。但不及答话,忽然一阵响彻云霄的大笑自四面八方响起:“哈哈哈哈——病阎罗,好久不见!可曾想念过在下?哈哈哈哈——”林中刹那间风声鹤唳,隐约可听见林涛中夹杂着无数急促的脚步声。
      蒙面人当机立断,强行扛起花颜,足一点地,身如蒲草随疾风飞逝而去,眨眼消失在树林之中。

      叶北雪缓缓将长箫搁在双膝上,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平静。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淡淡扫视周围不知何时无声出现、密密麻麻将他包围的蒙面杀手,他冷笑道:“也只敢恃众凌弱而已。”
      为首一个虬髯大胡的豪客大笑着迈出阵列,毫不在意地说:“李某自知打不过你,犯不着单挑。但楼主命令不可违抗,就是拼着以众欺寡的不义之名,今日也得捉你回去。”
      叶北雪蓦地仰天纵声大笑;“区区蝼蚁,也敢妄想撼山!尔等不要命,尽管放马过来!”只见他一双手掌转眼间变成诡异的赤血红色,仿佛自地狱里走出的双手沾满献血的妖魔。
      虬髯胡子沉下脸,不再罗嗦,手朝后一挥,一排弓弩手迅速上前,搭箭弯弓,黑亮的箭头齐齐对准只身一人的叶北雪。

      花颜被蒙面人挟持着,一直奔出十几里方才停下。那人一放下她,她立刻跳开,戒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在下好意相助,姑娘为何如此疑心?”那人低低笑道。
      “哼,你别骗我,你分明就是那天在饭店把我绑走的人。”花颜冷哼道,仍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一愣,料不到她观察力如此敏锐,当下哈哈一笑,缓缓拉下面罩:“姑娘好记性。”
      竟然是穆子越。
      “是你?”花颜一愣,欲要问他话,又觉不妥,只得闷闷地按下疑虑。但因他坦然相见,防备之心也去了几分,皱眉说道:“我们就这么跑了,叶北雪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他的武功在当今武林找不出几个对手。”穆子越轻快地答道。
      “哼,他天不怕地不怕,如果没有危险怎么会让我先走。”花颜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很不满意他事事隐瞒的态度。穆子越有些惊讶于她敏捷的反应,于是收起嬉笑的态度,正色道:“秦楼想捉病阎罗不是一两天的事,既然他能一直逍遥世外,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何况……”“你不用安慰我,”花颜有些焦躁地打断他的话,“情形好坏我看得出来。你送我回去,我要去看看他怎样了。”
      穆子越心里亦不高兴了,他一贯心高气傲,哪有女人对他吆来喝去的道理?当下冷冷道:“叶北雪将你交与我,你就该听我的安排。你如果一定要回去,可以,要送死自己去,在下没有这个闲功夫两头奔波。”
      一番话连哄带威胁,原指望吓住她,却不想花颜看都不看他第二眼,立刻一甩头就走了。一时倒把他气怔住,伫立半晌,冷笑道:“好,好得很。” 一跺脚返身便往城堡走去。

      十多里路,当时穆子越背着她施展轻功也花了近半个时辰,花颜丝毫不懂武功,只能苦苦行走,好在不曾迷失方向,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回到古庙前。
      简直是人间炼狱。林中空地上一地的断肢残体,到处是黑红的、半干涸的血流,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连风都仿佛窒息。花颜强忍住恶心和反胃,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战战兢兢地踩着死尸间的空隙,慢慢地搜寻有关叶北雪的蛛丝马迹。
      她找了很久,终于确定没有叶北雪的尸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这片屠宰场,抱住林中的松树,她拼命闭眼,只想快点抹去脑中那些流出花花绿绿肠子、眼睛暴突的尸体的图像。
      不能想象……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这些全是叶北雪杀掉的吗?他如何能杀掉这么多敌人?他终究是一个人,怎么能抵挡这么多人的厮杀?
      天一点点黑下去,夜风的凉气略解了白昼的热度,却吹不散浓浓的腥味。花颜站得远远的,不知道是该在这等还是怎么办,忽然远处一行火把蜿蜒而来,人声甚是喧哗。花颜躲到庙后面观察了片刻,发现是城中的衙役和一些百姓吵吵嚷嚷朝这边走来。她立刻决定逃离现场,然而刚一转身,却不由大吃一惊——满地的尸体无声无息间竟然全部消失了。若非血迹仍在,她简直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觉。
      她发了1秒钟的呆,忽地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兔子一般没命地朝树林里逃去。
      阴风呜呜咽咽吹动着满林树叶,瑟瑟作响。花颜磕磕绊绊地狂奔在树林中,枯枝野藤不断拉扯她的衣服,象一只只邪恶的小手。忽然有桀桀的轻笑响起,忽远忽近,忽而仿佛就贴在她耳根边,对着她的脖子轻轻吹气。花颜压抑不住恐惧,捂住耳朵一边尖声大叫一边奔跑,冷不丁树后转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来,她收不住冲势,“砰”地一头撞上去,直挺挺向后倒下,直接晕了。

      原来她就这么点胆子。穆子越好笑地看着昏倒在地、两眼翻白的花颜。昏倒也好,不说话的女人是最最可爱的。好吧,他承认自己吓唬她是恶作剧了点,不过她那么大叫,不招来秦楼的人就奇怪了。秦楼组织严密,负责清理尸体的人虽绝不会出手杀人,但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穆子越不敢多停留,立即扛起花颜,在夜色的掩护下朝黄梅县飞奔而去。

      等到花颜再次从昏昏沉沉中悠悠转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呻吟着捂住脑袋,迷惑地打量着她所在的这间颇为雅致的房间,脑中的记忆一时接不上趟。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见窗外大树上幼蝉细细的鸣叫。花颜撑起身子下了床,赤着脚走去打开门。原来这是一个普通的民家院落,青砖灰瓦、玉阶丹楹,院中栽着花木果树,倒也清雅。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台阶上剥豆角,一见她醒了,连忙站起来笑道:“姑娘醒了?饭很快就做好,不如先洗把脸罢?”
      花颜奇怪地瞅瞅她,不解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我在这里?”
      “小的是这里的下人,昨日穆公子将您带回来,吩咐小的好好照顾。方才公子来了,见姑娘还没醒,就说出门给您添几件衣物去了。水烧得滚滚的,姑娘要不要先沐浴?”
      花颜见她答对得体,又听说是穆子越把自己带过来的,也就不再多问。她连日奔波,早就灰头土脸浑身难受,一听能洗澡身上都痒起来了,于是点头答应。那妇人立刻拉了一张屏风,隔起房间一角,又搬来了木桶、木瓢、木桶、皂荚、香料等物,还放了一盆淘米水,花颜看不懂这些东西,只得自己猜测着用了。

      痛痛快快洗了一回热水澡,花颜顿时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那妇人又敲门进来,将衣物轻轻搭在屏风上,说道:“穆公子已经回来了,在外面等着姑娘呢。”言罢敛手敛脚的出去了,态度极恭顺。
      花颜伸手一触着那些衣物,不禁微微一讶。衣料入手如云,柔软顺滑,穿在身上说不出的妥帖舒服,与她印象中古人粗糙的衣布完全不一样。花颜哪知道以前叶北雪买衣服都是糊弄她的,只以为穆子越是个腐败堕落的纨绔子弟,买件衣服还要故意显摆一下。理他呢,她也不客气,抓住就往身上套。但那衣服确实系出名家,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花样繁复,层层叠叠。花颜瞎穿一气,越穿越混乱,怎么都凑合不出个人样儿。正被搞得不甚其烦,忽然敲门声响起,她头也不抬地应道:“进来。”

      穆子越应声推门入内,不禁一怔,只见花颜裹在一团如云似雾的彩衣中挣扎不休,秀眉紧锁,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显然十分郁闷。
      “你买的是什么啊,这么难穿!”花颜忿忿地抱怨,完全忘记自己本来是个现代人。
      穆子越下颚肌肉抽了抽,尽量以和缓的语气问道:“需要帮忙吗?”
      花颜自觉已经穿好了里面的中衣,没什么大碍,于是无奈地一摊手,示意他来帮忙。穆子越心想,她既与叶北雪相处多日,对男女小节自是不拘,于是也并不顾忌什么,走上前半蹲在她面前,为她整理衣服。只是他自小养尊处优,何曾亲自侍奉女子着衣过?心里不由觉得新鲜。而鼻端闻着花颜身上沐浴后的清香,掌中握着盈盈云纱,指尖更难免不时触到她的娇躯,虽隔着中衣,却也令他不禁心旌神摇。
      正片刻神迷,忽然听见花颜问:“昨天是你救了我吧?你有叶北雪的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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