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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1915年初,上海码头。
      自从大革命后,政府就开始了公历纪年,上行下效,地方上也演绎着新年快活的氛围。上海码头自不例外,到处都张灯结彩地挂着些大红的绸布,地上也到处是大红鞭炮留下的破纸屑,空气中还弥漫着烟火的气息,仿若昨日的欢愉尚未散去。这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南洋来的暖风尚不及吹到上海滩,温度大约只有三四度,冰冷的雨丝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飘到人们的脸上、手上,瞬间就能冻到骨头里。
      大约是接下来有客轮要来,码头上这会儿站着不少人。富人们都穿着厚重的毛大衣,裹了一层又一层。贵妇更是千姿百态,她们衣襟和袖口缀着时髦的黑色貂皮,脚上穿着法兰西或英吉利产的高跟鞋,手上只提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包,持一把小阳伞,显得仪态万方。在他们的身后,脚夫们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外套,仍累出了一身的汗,正急急忙忙地把这些阔老爷阔太太的行李收拾齐整,放到有遮蔽的地方,免得淋湿了里面的珍贵物件。
      玉茹第几百次翘首往海面看去,海上雾蒙蒙的,看不到远处,视线内的地方仍旧是空荡荡的,不由跺了跺脚,对身边做一身富家翁打扮的沈渊道:“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来呢,可别是那个什么韩先生记错日子了吧?你看他自己也没来,说不定是故意捉弄我们吧?”
      沈渊正了脸色,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韩先生看得起我们流年,便是他的造化,我们于情于理也该敬着他的。再说,他于流年是师生之谊,这些年来,自己奔波劳碌,也补忘了流年的学问,专门送他去留学,又托付朋友照料他。流年这次回来,本应马上去拜见他的。现在他不来,也是为了体谅我们思子之情,允我们先道道离愁别绪,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玉茹还有些不满:“他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就直接把流年带走,一去就是七年,这是为人师长的道理吗,谁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我虽是妇道人家,也听说过天地君亲师,师是排在亲后面的,哪有人像他那样,仗着教导了流年几年就直接把我儿子抢了去?再说,当初流年拜他为师,是因为他是举人,是官身,现在他也不过是一介商贾,于流年一点益处都没,我就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捧着他做甚么?”
      沈渊干脆闭了眼养生,懒得跟她理论,这种事他这几年几乎每天都要和玉茹吵上一回。一开始他还会暴怒一番,现在也早能做到视若无睹了。这个时候,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整天守着丈夫儿女,不能理解男人的想法也是正常。沈渊也差不多熄了让玉茹变得月香采青一样温言解语的希望了,反正她是大妇,又是流云流年的亲娘,只要大褶上不错,这日子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玉茹见沈渊似有些疲乏,便不再吵闹,继续望着大海的方向坐立不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雨渐渐停了,水珠子在天空架起一座美丽的七彩天桥,看得人目眩神醉。正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突然大喊了一声:“来了。”所有人便都往大海的方向看去。只间水天交接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初看时还有点忽隐忽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慢慢变大,连上面的风帆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不就是那班让人等了半日的客轮?
      码头上瞬间沸腾起来,贵妇们也顾不得风姿不风姿了,纷纷往靠岸的地方挤去。一时间,到处都想起了嘈杂的喊叫,或是“谁踩了我的脚!”或是“哎哟,我的帕子!”,等等声音,不绝于耳,原来的衣香鬓影变得跟乡下的集市城隍般乱哄哄的。
      不说码头上这些贵妇们是如何纷乱,远处的客轮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眼前,上面的乘员也都陆陆续续走了下来。清一色的西装革履,只是面貌大有不同。有的威严庄重,大约是哪一派惯于发号施令的官僚;有的油头粉面,一看就是些雅善专营的新官僚或是商贾买办;有的稚气未脱,不想便知是是留洋的学生了。但这些学生中,却有两人特别显眼。
      一般来说,留洋的学生大多是旧家庭见风使舵,供着出去的。这样的人没经过世事的磨难,总是一股子报国的热情,脸上总有股子旺盛的朝气。这样的人,只需把他在家里晾上几天,让他见识见识现实与理想的差别,了解一下北洋政府的官僚,这些人便大多熄了那颗拳拳之心,有的转向实业,有的便干脆一蹶不振了。剩下的则多是些沉稳老练之人,他们出国的时候,清政府还未覆灭,本着报效国家的目的出去,回来却连主人翁都换了好几个,心理落差反而不那么大,但也多是一副死气沉沉如丧考妣之态,让人喜欢不起来。
      而这两人却不同,他们身上早脱了童稚年华的冲劲,却保留了青少年的锐气,配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文秀之气,更显得英气勃勃,吸引了不少来接亲人的年轻女子的眼光。
      虽有七年不见,玉茹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大喊了一声“流年”,也不顾身边几个贵妇鄙夷的眼光,推开人群便挤了过去。
      流年才下客轮,尚不及歇脚,就看到玉茹朝自己跑了过来,连忙伸手接住,哽咽道:“娘亲,我回来了。”他现在身量比玉茹已经高上许多了,这一抱就发现了母亲头上的许多白发,不由悲从中来。玉茹向来保养得很好,七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三十岁的年纪还看着像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妇一般。如今不过短短几年,玉茹竟然连白发都生了,眼角也是掩饰不住的皱纹,这罪魁祸首不问自明,更是愈发觉得歉疚
      玉茹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把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便蹙眉道:“你现如今怎么瘦成这样了?好好地竟然跑到那种地方去,我听说美利坚那里都是吃人的蛮人,最是好勇斗狠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办啊?”
      流年抽了抽嘴角,玉茹这想法都这么多年了竟还没改回来,要不他五年前怎么会不辞而别,硬是到了美国才让韩经给家里去信呢,怕的就是这个。不过和玉茹争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干脆拍了拍玉茹的后背,安抚道:“娘亲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要不这些天,我就呆在家里,给您二老尽孝,怎么样?”
      玉茹得了儿子的承诺,才收了眼泪:“我哪要你尽孝?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心里就足够了,便是天天伺候着你也是开心的。还有这次,你怎么这天气回来呢?我虽盼着见你,也是希望能亲眼见你吃得饱穿得暖这就够了。你看看这时日,天气冷成这样,海上岂有不更冷的?再说,船上做工的这些人都是些粗鲁不文的人,哪知道什么时候该添火送茶,要是把身子冻坏了怎么办?……”
      流年见玉茹越说越起劲,都要直接在码头上掉转炮口讨伐起那些船工们了,连忙止道:“娘亲,这也是上好的客轮,哪就真能缺衣少食了呢?”又向这时候才挤过来的沈渊问了安,对二人道:“这里乱糟糟的,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先坐车回家去吧。”
      沈渊点头同意,三人便相携着往外边走去。
      走到一半,流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流年,等一等。”回头一看,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就追了过来。沈渊见这人梳着时下流行的发式,西装笔挺,眼睛有神,身上喷了点淡淡的香水,后面还跟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身上都穿着整齐的军服,想是军中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了,连忙问道:“流年,这是?”
      流年无奈地瞪了这人一眼,正待开口,那人忙接口到:“这位就是沈伯父吧,在下是流年的同窗好友楚振轩,您和流年一样,叫我振轩就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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