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昙华千念

4、3

　　下山之后，天凛最常用的情绪叫做无奈，最快学会的情绪宣泄方式叫做叹气。

　　前头越走越近的是十几个拿着破刀，眼神淫邪，满口污言秽语的山贼。背后躲的是咋呼着，有山贼啊~~~小凛救命啊！”的苏慕容。天凛轻轻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劫道了，有必要每次都这样惊恐状的大声喊么？在回鹘部落庆典那夜，自己会觉得这个男人很可靠，实在是错觉吧？

　　“大哥，这是上等货啊，那个小的细皮嫩肉漂亮的跟女人一样，一定能卖不少钱。还有一个看衣着非富即贵，绑了叫他家里交赎金！”

　　“嘿嘿嘿，老二，你出的主意不错。那小的确实漂亮，卖之前咱们兄弟自己留着先玩玩。”

　　“大哥英明！”“大哥真英明！”……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回荡在僻静的山道上。

　　天凛握着剑，并不因为这些混话有一点情绪，他面无表情的朝那群贼人看过去，心想这次必须在背后那个人又开始之前先放倒这群家伙。

　　“切，这小子什么表情？他是看不起我么？”

　　“他敢！”山贼老二一脸谄媚的朝老大回话，“老大英明神武谁敢看不起您？他那是吓呆了！”

　　“老大英明神武！”“傻小子吓呆了！”……在山贼老二的煽动下，喽啰们又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叫嚷助威起来。

　　天凛脚下一错就要上前，这时候，背后的那个人却伸手扯住了他握剑的手臂。名为无奈的情绪又开始在胸中攀升，天凛微微偏过头，果然看到苏慕容从自己背后探出了脑袋来，手里托着一锭银元宝。又来了，果然又来了，自己怎么就不能比他快一步呢？

　　“各位大哥，小生扬州苏慕容，今日与朋友路经贵宝地打扰了众位大哥，十分抱歉。不过，可否请众位大哥暂缓动手，先听小生一言？”

　　山贼老大看着这个探头探脑、一副无胆书生样的家伙，不由心生鄙夷，“这小子疯了么？”

　　山贼老二从旁劝了劝，“反正也跑不了，大哥不如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就当解解闷。”

　　“也行。”山贼老大点了点头，“小子，有话就说，有X快放。”

　　“各位大哥请看。”晃了晃手里的银锭子，慕容涑继续道，“小生这里有五两银子，愿意赠给各位大哥买酒喝。小生想各位大哥也就是求财，并不非要害命吧？可否拿了小生的银子，就高抬贵手，放过小生和小生的朋友？”

　　“臭小子你耍老子啊？”山贼老大怒火上扬的开始咆哮。

　　“小生并没有耍这位大哥的意思，而且这位大哥您也不是小生的老子，小生只是想大家和气生财、免生冲突。如果大哥觉得五两银子诚意不够，那小生可以再加一锭，十两银子够了吧？要是还不够，那小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小生和朋友要去到扬州老家，此番路途遥远，盘缠也就如许多了，十两银子实在是小生能给的极限了，还请众位大哥见谅。”

　　“你小子……”山贼老大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猛然大吼一声，“兄弟们上！小的那个抓活的，那个臭书呆子直接给我砍死！”

　　“哇哇哇哇哇……小凛救命啊！”

　　天凛在他近距离的高声呼救里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要跟他们说那么多，直接全部打倒不就好了？”

　　“小凛啊，人与人之间呢是需要沟通的，所以上天才会赋予人语言这个珍贵的礼物呀。”

　　“你的沟通至今都是失败的，所以下次还是让我直接打倒吧。”

　　“不不不。”朝着天凛晃了晃食指，“说不定会遇到讲道理的山贼的。”

　　“山贼就不可能讲道理。”

　　“不试过怎么知道？”

　　“这两个混小子，竟敢无视我们？兄弟们给我上！”两人五步开外，山贼老大举刀振臂一呼，山贼们便朝着两人一拥而上，挥刀便斩。

　　天凛面不改色的把身后的人往后又推开几步，刹那间便回转过身，手上的剑并不出鞘的指向扑上来的山贼，脚下用力一顿凌空跃起丈余高就迎了上去。一溜动作不过眨眼间就已然完成，看那熟练的架势，这样的遭遇恐怕已经不下十数次了。天凛被围在山贼之间，慕容涑在几步远的外围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听到人群里不时传来“砰砰——”的响声，自然是人肉被钝器砸出来的声音。

　　“啧啧啧。”看着围成一圈的山贼一个一个翻着白眼、鼻青脸肿的往下倒，慕容涑摇着头一脸惨不忍睹的善心人士表情，“小凛，下手轻一点，万一打死了说不定会被官府追问，很麻烦的。”

　　最后一个倒在天凛脚边的是不久前还在神勇状的山贼老大，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抱着肚子缩成个虾米似的在地上痛苦呻吟。

　　“不会打死的。”冷着脸这样对慕容涑说了一句，天凛转过身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堆里跨过去，就继续往前赶路了。慕容涑却没有急着就走，反而跑到还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的山贼老大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在那肿起大包的脑门上捅了两下，换来一声呼爹喊娘似的惨叫。

　　慕容涑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唉，这位大哥啊，早听我的建议不就好了么？看看，执着是苦吧？做人呢是不能那么冥顽不灵的，要变通，要多跟人沟通才行。”掏出方才的那锭银元宝放在地上，然后他抱着膝盖继续说，“喏，这五两银子还是给你们，买酒就算了，拿去买药吧。听小生一句劝，劫道有风险，最好还是改行吧。在下是个珍惜性命的人，所以希望各位也能珍惜自己的性命，这个世上，没什么会比保住命更要紧了。你们继续当山贼啊，运气好呢，碰到一两只肥羊赚一笔，过一阵滋润日子。运气稍微差点儿呢，就跟今天一样，遇到武功好点儿的被揍一顿。运气再差一点儿呢，揍你们的人是特别爱管闲事的大侠，把你们都捆了送官府去。不过其实呢，这些都算好的。真要是点儿背，运气差到极点啊，遇到个什么魔教中人，邪派高手，脑袋会被拧下来做烛台哦~”这话他可不是胡诌的，像他们教里的鬼灯台，那家伙就喜欢把送上门的倒霉鬼脑袋都拧下来，扒了皮剩个骷髅点蜡烛用。

　　已经走了一会儿的天凛不知何时折了回来，慕容涑看到视线里突然出现的黑靴子，便仰起了头。午后的日光照在四周的积雪上，映的一片都是白茫茫的，慕容涑眯起眼睛看见白茫茫的世界里，嵌着少年一身突兀的墨色。黑和白，绝对的反差，却显得少年的身影越发挺拔和精神。

　　“呦，小凛，回来啦~”

　　天凛低头看着那张灿烂无比的笑脸，始终像是比火更灼热的温度，虽然相处了一阵子，还是觉得，“怪人。”

　　“欸……好过分啊小凛，竟然说我是怪人！”

　　“走了么？”

　　“嗯，走了。”站起身，拍了拍因为蹲下被弄皱的衣摆，慕容涑跟在天凛背后重新向前行进。“小凛啊，还有三四里地就到峨眉山了，我们要争取太阳下山前到山顶。”

　　天凛头也不回，“不可能的，苏大哥，你一个不会武功的生意人，下山前绝对到不了山顶。我们还是去山脚下找座禅院过夜吧，到了明天再上山。”

　　“我不会武功，但是你有绝顶轻功啊，你带着我不就行了么？”

　　“是可以，不过你真的那么急么？”

　　“当然啊，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绝对要明天就在山顶看日出！”

　　“明天的日出很特殊么？”

　　“没有啊。”

　　“那为什么？”

　　“就是等不及了嘛~~~”

　　天凛疑似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峨眉山？”

　　“入蜀却不看峨眉景，很浪费哦小凛。”慕容涑一副理所应当口气。

　　“山有什么好看的，我在天山住了十年，山不都是那样子，早看够了。”

　　“不一样，峨眉山风光秀丽，终年云雾缭绕，与你久居的天山相比，是别有一番风情。”往前赶了几步，走到天凛身侧与他同行，“跟人与人之间相同，山和山也是不一样的，都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感受、去分辨。”

　　“哦。”

　　“还有呢小凛……”

　　天凛转头看欲言又止的人，“什么？”

　　“别成天叹气，不然的话，很快会变成四十岁的脸哦~”

　　慕容涑话音方落突然眼前一花，感觉腰上被一道力带了住，脚下突然悬空，被带着往后疾退了十数丈距离。虽然失了内力，但他警觉还在，刚才分明有一道杀气极重的掌劲朝他猛然袭来，已经近的他这个失了内力的人都听到呼啸的破风声了，天凛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

　　“杀气。”耳边传来少年平静的低语，慕容涑的脚下重新沾到了地面。

　　朝着掌力袭来的方向抬起头，只见一个怒目圆睁的老尼，手持拂尘杀气十足的指向二人。

　　“哎呀师太，出家人脾气那么大可不太好呢。”

　　老尼中气十足，“淫贼，纳命来！”

　　慕容涑用小指挠了挠被震的发疼的耳洞，没有内力可真要命，耳朵痛死了。一脸无辜的看了看那尼姑，慕容涑朝天凛眨眨眼睛，“小凛，师太说你是淫贼呢！”

　　天凛面无表情，字正腔圆的回道，“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