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歌》瑟瑟寒冬

5、（5）

　　（5）
　　我飞快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拿了钥匙就冲出门去。其实我不是在意那钱，林漫漫每次出差，留给我的钱我都没花多少，我只是想知道苏一航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就算他有困难，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他。
　　我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说西街斜对面是一条酒吧街，我要找的那家就在其中，他让我自己下车挨着找。可是我找遍了所有的酒吧，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家，而且都是大门紧闭。经过了一条小巷子，我看到那里面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隐秘的酒吧。我往里面走，这才看清复古的大门虚掩着，它的头顶立着一排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LOSE”，我也没多想就推门而入。
　　里面寂静无声，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吧台顶上挂着一支支水晶一样的酒杯，蜿蜒着划出一道道波浪似的弧线，反射出微弱透明的光。
　　“请问有人在吗？”我小声地问道。
　　一个一脸倦容的娇小女生向我走来，她的脸很苍白，“你找谁？”声音细细的很好听，可是脸上却带着警惕的神色。
　　虽然这里面光线很暗，我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她白皙脖子上左侧指甲盖大小的五角星刺青，“请问苏一航在吗？”
　　她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有点发虚，“他不在。”语气生硬。
　　“哦，谢谢。”我转身准备离开，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我用力拉开沉重的复古大门，听到背后清晰的脚步声。“许愿？”
　　苏一航还是昨天晚上的那副打扮，领口上还是残留着那一抹来历不明的红色印迹。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那个女生看了他一眼，又回看向我这边。眼里有了比刚才更深刻的好奇。
　　“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总不可能说是来让他还钱的吧？
　　他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把拉过我的手腕，推开门，“我们到外面说去。”他力气很大，我甚至觉得手会不会因此而断掉。
　　站在小巷里，我这时才注意到了整条墙壁上都是涂鸦，苏一航的背后墙上是一架三角钢琴，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钢琴的整体结构，黑色的漆喷出钢琴的高贵典雅，可爱的黑色音符从琴键上冉冉升起，向着分别向两边拉开的落地窗飘去，窗外远处是一条与天交接的海平线。这幅图的雅致与其他涂鸦散发出来的创意气息格格不入。我看得出神，这么美的一幅画，我仿佛听到精致的琴键上弹奏出的美妙乐曲。
　　“你觉得钢琴弄成白色会不会比较好一点呢？”苏一航淡淡地说了一句。就一秒，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忧郁。
　　我摇摇头，“黑色也很不错啊，配合周围的环境，给人一种神秘，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我的确是很喜欢这幅图，在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整个人都被它吸引过去，它不是创意涂鸦，只是简单的几样东西，却营造出了宁静神秘的氛围，让我觉得仿佛置身于其中。
　　“呵呵…”苏一航突然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又说：“对了，那个…钱算我借你的，我会还你。”
　　我赶紧摇摇头，“不是的，我来不是找你还钱的。”我又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墙上的钢琴，神情专注，听我这么一说，他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没有，你想太多了，快回去吧。”他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脸上的倦意还没有消失殆尽。
　　我说：“好。”既然人家都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勉强。我望着他的背影，“明天还有考试，别忘了。”
　　他向着天空伸了伸懒腰，又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大门里去了。苏一航好像真的不爱学习，也不知道他来学校是干嘛的，经常翘课。搞笑的是，总有那么些女生，自告奋勇地帮他撒谎，圆谎。看着我就觉得累，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至于疯狂得像是在追某个明星。我觉得苏一航要是个明星，准是个昙花一现就过气的明星，谁会一直喜欢他这种痞子流氓相？
　　第二天，在考试进行十分钟后。我看到苏一航拖着看似沉重的书包满不在乎地出现在大家的诧异的视线里。
　　我想起了上幼儿园的时候，苏一航虽然顽皮，但是他很聪明。当我们都在绞尽脑汁思考着黑板上擦掉答案的简单数学题时，他在一旁做的却是老师单独给他出的带着括号的加减混合运算题。老师夸得他越来越神气，一面在老师面前扮演着乖孩子，一面又背地里地欺负我，这个家伙小时候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可是如今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学校可怜我们这些莘莘学子，于是考试过后，原本定下的两天假期因为学校要开某个什么重要会议，而多加了一天。
　　走到校门口，我很迷惘。我对放假从来都没有像其学生一样那么期待，因为我都不知道放假我该干什么。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估计这几天都不想出门，又得叫外卖了。我忽然记起来，我有两本资料书忘在教室里了。
　　我们教室在三楼上最里面的一间，也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一间，因为每当上自习的时候，训导主任来巡堂，他总会一间一间的揪出教室里面不认真学习的学生，还一边大声地训斥着，当他到了我们教室的时候，我们班里学生早就收起了明目张胆摆在桌上的各种小说，女生们也收起了明晃晃的指甲刀，还有的已经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最后一片瓜子壳。于是我们班又一次地在校会上被训导主任当做其他班学习的榜样表扬着，这时候隔壁班的学生就会清晰地听到我们班发出的嗤嗤的笑声。
　　教室门虚掩着，我听到里面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会儿好像又没有了。我向着那条缝隙看了看，是苏一航，又在教室里面吸烟。我伸出手准备推门进去。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是简月的声音。我停止了动作，触碰到的门又悄然移开了一点，却还是只能看见苏一航，但是我还是能听见她语气里的悲伤，嗓子好像哭过一样沙哑着。真是的，什么地方谈恋爱不好，偏偏喜欢跑到教室里来闹。
　　苏一航仰着头吐出了几个烟圈，“你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就不好看了。”虽然听起来是在关心她，我还是看出了他一脸的不耐烦。
　　简月又说：“我知道你还在为你妈妈的死恨他，这又不是他的错，你就不…..”
　　“砰！”我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都说不是了，真他妈烦！”
　　门赫然拉开，吓我一跳，一股淡淡地烟草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根本来不及躲，苏一航一脸怒气，看到我，他也愣了一下。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
　　我一回头，又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我的脖子被一把抱住，“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肯喜欢我呢，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就那么让他讨厌吗？”
　　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会多得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地往外流。我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我全身僵硬，不适应她这样的举动，可是她正在伤心，我又没法推开她，她的秀发像是绸缎一样，乌黑丝滑，还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的香味。美女就是美女，连头发都这么美。我的脖子被她的头发弄得有些痒痒。
　　于是我装模作样拍了拍她的背，“别难过了，他就是个小流氓，你这么漂亮，还怕没人要啊？”我摸到了她的蝴蝶骨，老天，她是不是后妈带大的，因为她真的好瘦弱。
　　她放开我，突然破涕为笑。“你真有意思。”
　　这么近距离，我终于比以前更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相貌。标准瓜子脸，皮肤白皙透着粉红，一双杏仁儿似的大眼睛，莹莹闪动，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樱花一样的薄唇，笑起来洁白如玉的牙齿。我傻不拉几盯着她看，心里七上八下，站在这么个美女面前，我真的是自行惭愧啊。
　　“诶…你怎么了？”她轻轻拉我的衣袖，好奇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珠，比刚才那张带雨梨花的脸还要让人心动。
　　我连忙回过神来，“哦，你没事了吧？”
　　她又笑了笑，“你是许愿吧？”那种乖乖巧巧的声音真是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道。
　　她像是很有自信一样，抿了抿嘴说：“我听我爸说，你是苏一航的远方亲戚。”
　　远房亲戚，我拼命在脑子里搜索，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爸是…”我觉得还是有些不确定。
　　“我爸就是你们班主任，你们给起的外号‘大鼻子’。”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大鼻子”的女儿，亲生的？她这么美，“大鼻子”……我真是难以置信，他们是父女。
　　她歪着头，像是看出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别瞎想了，我确实是他亲生的，我长得像我妈。”那她妈妈一定是个绝世美女，上帝真是不公平啊，林漫漫那么漂亮，怎么我就没有遗传到呢？
　　我拿了资料和她一起下楼，楼下有个椅子。
　　她从包里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仔细地擦了擦，然后示意我坐下。我看着她好看的侧脸，嘴唇轻轻蠕动：“苏一航的妈妈是出车祸死的，肇事司机就是我爸爸。”
　　我惊了一下，她像是眺望着远方，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我跟着我妈去医院，满满一屋子的人，我看到苏一航的爸爸跪在他妈妈的遗体面前哭泣，像是在忏悔着什么，苏一航面无表情，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去。”她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奇怪的是，他们家也没说让我们赔偿的事情。后来我们才知道，因为他爸爸好像在外面有女人，那天他妈妈是跟他爸吵了架跑出去的。听我爸说，当时他妈妈好像精神恍惚，沿途还撞上了几个行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出现在我爸的面前。所以他妈妈有可能是故意撞上我爸的车…我就说我爸开车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事情。虽然责任不全在他，我爸还是想要弥补苏一航，经常让我妈做好吃的给他送过去，关心他的生活。可是苏一航一点也不领情，他总是冷冷地当着我们的面把东西丢到垃圾桶里去。我终于忍无可忍向他发脾气，他却说没人把责任推给我们，叫我们不必对号入座。可是我总觉得，他就是在恨我爸。以至于…”她顿了一下，“都不肯接受我对他的心意。”
　　原来是这样，难怪“大鼻子”那么关心苏一航，也难怪苏一航翘课这么多次，他都没有找他麻烦。毕竟他妈妈是死在他的车下，对他有所愧疚，这也是应该的，可是也不能这么纵容他啊。
　　简月转过头无比悲伤的看着我，“许愿，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只知道，这辈子，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代替我爸向他赔罪。”
　　噢，我的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