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流鸢长凝

7、第七章．光寂神井台

　　九十九条瀑布，九十九个漩涡——斩根！破水！寻路！
　　九缨一行好似一支银针，那穷追不舍的猩红色木根就像无数条红线，随着银针往返于神井和百泉脉之间，在虚幻天空上凌乱的盘曲交错，相互缠压，一时间难以动弹。
　　冲上最后一条瀑布，冲破最后一个漩涡。
　　九缨握剑的手不断颤抖，剧烈地呼吸着，强运着灵息斩根殿后；小青儿青光灵翅渐渐淡去，在井中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姻姻一手紧抱神木壶，一手扶着井壁往前走。
　　彩光流溢，终于看见了空中的无垢仙水！
　　“九缨哥哥，我们终于找到了……”小青儿忍不住欢喜道。
　　“收！”九缨奋力起咒，召唤无垢仙水朝着姻姻手中的神木壶飞来。
　　姻姻慌然开壶，无垢仙水尽入壶中，姻姻关上壶，转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且慢……”九缨看了看一时没有追来的木根，正色道，“我们现在暂时逃过了这些妖根，可是，昆仑山天兵神兽众多，我们千万不可与他们硬拼！”
　　小青儿蹭了蹭九缨的手，道：“九缨哥哥不用担心，我和姻姻姐姐上昆仑的时候，走的是只有我们天马才识路的神驹道，我们可以从这里离开昆仑……”
　　姻姻抱紧手中的神木壶，看了九缨一眼，道：“我们三个谁都不能死，这是你说的！”
　　九缨怔了怔，微微一笑，眸中却多了一丝沉重的光芒。不由自主地握紧雪鸿剑，悄悄一声叹息。
　　小青儿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青光灵翅再次出现，“九缨哥哥，姻姻姐姐，你们一定要跟上我！”说罢，双翅猛烈地扇动，小青儿当先飞出了井口——
　　昆仑神井之外，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蝶翅小童和众天兵神兽缠斗不休。
　　有折翅坠落的蝶翅小童，也有化为灰烬的开明神兽；有被神网束缚的愤怒浣尘精灵，也有同归于尽的天界神兵；有灰飞烟灭的垂泪小童，也有杀红了眼的威武神将……
　　流光光华如同漫天烟花，这边才谢，那边又起，一幕又一幕都是血色的凄凉——
　　“不要——！”小青儿忍不住撞开一个天兵，接住一个断翅下坠的蝶翅小童，泣声道：“住手！住手！住手！”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昆仑！”天兵定神看了一眼，手中神刀毫不留情地朝着小青儿砍下！
　　雪光湛然，雪鸿剑突然划出——
　　“哐！”神刀被一削为二，九缨紧紧咬牙，双目通红，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怒声喝道：“住手——！”
　　光华刹那隐没，缠斗中的双方瞬间凝滞了下来。
　　“臭天帝老头！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去？”
　　“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
　　蝶翅小童愤怒的质问不断响起，每一声都钻入九缨的心！
　　神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神仙的真面目！”姻姻含着泪水，恨然看着众天兵神兽，“什么慈悲为怀？什么普度众生？全都是假的！你们才是真正的妖魔——！”
　　“妖孽！胆敢辱骂天神！杀！”一只开明神兽大声喝道。
　　九缨挺身挡在姻姻身前，“你们还要杀到什么时候？”
　　“明镜小仙九缨！你如今与妖道为伍，屡犯天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个持剑神将狠狠大喝。
　　“哈哈……”九缨突然放声狂笑，冷冷看着一干天兵神将，握剑凛声道：“纵然是妖也好过你们千倍！我羞与汝等为伍——！要我束手就擒，除非我灰飞烟灭！”
　　小青儿骇然摇头，道：“九缨哥哥，不要！”
　　九缨深深看着小青儿，“对不起，为你们青马一族洗冤，我做不到了！”转头瞧了姻姻一眼，“走！你们不该被卷入这场杀戮！你们都走！”
　　“姑姑……”姻姻迟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神木壶，水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决然，摇头一笑，道：“此时此地，我怎能……我偏不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天兵神兽已经把他们紧紧围住，“天帝有令，浣尘精灵若甘愿回神井，则既往不咎，倘若一意孤行，杀无赦！”
　　青光飞舞过后，青发飞扬，小青儿化为人形，捧住方才接住的那个蝶翅小童。双颊淡淡飞红，小青儿点头道：“九缨哥哥，只要能跟着你，就是死，我也不怕……”
　　“你……”九缨惊愕地看着小青儿，“你竟然可以……”皱眉深望了姻姻一眼，“你们何苦……”
　　“杀！”一个神将打断了九缨的话，神光无数在三人上方骤然凝聚，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神光灭魂网，朝着三人落下——
　　神光灭魂网一旦落下，网中人不论是仙是神，一概灰飞烟灭，更何况是妖族？
　　“不许伤害神仙哥哥和妖怪姐姐！”小青儿掌心中的蝶翅小童一声怒喝，化为一点流星冲上神光灭魂网！
　　“不要！”小青儿骇然惊呼，却来不及阻拦蝶翅小童飞蛾扑火般的一击！
　　流星殒碎，神光灭魂网刹那裂开一个小口子。
　　“神仙哥哥，妖怪姐姐，我们一起冲出去！”数个蝶翅小童紧紧在三人耳畔低语，十余只蝶翅小童化为十余点流星撞上下落的神光灭魂网——
　　“轰！”
　　流星再度殒碎，神光灭魂网轰然而碎，化为无数碎片，一一飘落，分不清哪一片是蝶翅小童的身体……
　　双目含泪，九缨雪鸿剑怒然划出，幻起雪色流光千重，“小青儿快带他们走！”千重雪光在纷落的碎片中激荡开来，宛如一池风波骤起的深潭，一波接一波地迫上周围的天兵神兽。
　　“息！”数百个神将挺身出来，手中神兵齐出抑光，雪色流光陡然消逝无踪，“你们逃不了的！”一语说罢，数以千计的天兵神将齐聚神光，结下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神光灭魂网，将整个神井台重重笼罩！
　　“吼——”数十只开明神兽飞上天空，周身灵光湛然，护持着神光灭魂网加速落下——
　　九缨急然起咒，强运全身灵息于雪鸿剑端，纵使拼却一死，也要冲破神光灭魂网！
　　“神仙哥哥！不可！”一个蝶翅小童倏地缠住他的一束头发，泪然摇了摇头。
　　九缨一怔，只见蝶翅小童朝他微微一笑，“嘻嘻……”纯真的笑一闪而逝，蝶翅小童当空飞起，在虚空中化为一点星光，“你还记得我们的歌吗？啦啦啦……”
　　昆仑神井中，他们欢乐的一幕，谁能忘记？
　　“啦啦啦……”断翅倒地的蝶翅小童应声高唱，越来越多的蝶翅小童在虚空中化为点点繁星，三三相聚，六六成群，每一点星光摇曳不休——
　　“你们要……”小青儿骇然摇头，“不可以，你们会死的！”
　　姻姻慌然截住一个即将变星的蝶翅小童，“不可以白白牺牲！”
　　虚空中，点点繁星骤然连了一个灵光湛然的神网，猛然迎上下落的神光灭魂网——
　　姻姻掌中的蝶翅小童不舍地看着姻姻和小青儿，“妖怪姐姐，不要伤心，昆仑山上有神井台九十九座，我们总会有族人能够闯出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玩……”深深看了看小青儿的脸，蝶翅小童飞了过去，“你答应我们要永远陪我们玩的，以后一定要找到闯出去的他们，好好陪他们……所以，我们要让你们平安的走……”轻轻亲了一口小青儿的脸，“这个样子的妖怪姐姐真好看……只是……嘻嘻……”
　　没有再说下去，蝶翅小童的脸越来越依稀，渐渐化为一点星光，冲上繁星灵光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地上，断翅的蝶翅小童唱得越来越大声；天上，繁星灵光网的光芒越来越亮。
　　泪水，不断从姻姻脸上滑落，不断从小青儿脸上滑落……
　　一抹脸上的泪水，九缨奋然起咒，雪色流光在脚下蔓延开来，“走！我带你们一起出去！”雪色流光捧起地上所有的断翅浣尘精灵，“以后，我也会陪你们一起玩！”
　　“轰——！”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繁星灵光网和神光灭魂网在空中拼得粉碎，那交织不休的光芒化为无数破浪，朝四周紧围的天兵神兽凶猛地扑去——
　　天兵神兽被撞得四散，一线生天出现！
　　“快走！”九缨拖着身后的一抹雪色流光，疾然冲了出去。
　　“九缨哥哥，跟我来！”小青儿飞至九缨身前，冲入茫茫云霄之中——
　　姻姻右手抱紧神木壶，左手纤手化为数十条女萝长藤，交织在雪色流光之中，网住每一个断翅的蝶翅小童，“我来帮你带他们走！”
　　雪色流光消逝，九缨点了点头，飞至姻姻身后，挥掌运起灵息，推动姻姻更快飞入云霄之中。
　　“吼——！”一只开明神兽骤然追入了云霄之中，九缨划剑猛然一刺。雪鸿剑贯穿了开明神兽的喉咙，鲜血四溅，那鲜红的颜色映红了此刻九缨的眼睛。
　　九缨愤然拔剑，俯视身下的昆仑神山，九十九个神井台上神光闪烁，杀戮不止……
　　明明就是错，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仰头一望云霄之外的玉宇仙琼，九缨怒然大喝：“你枉为天帝——！”
　　“九缨哥哥……”折返的小青儿骇然握住九缨的手，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