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鸡》七分之二十一

3、一颗蛋

　　09。

　　且不说那边厢小凤凰如何如何伤心，这边厢的大公鸡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因为在养伤期间，大犬给他带来了个大麻烦。这个大麻烦，是颗圆滚大白蛋。

　　“这蛋哪来的还拎哪去！”
　　大公鸡瞧着大犬探病时顺手拎来的白蛋，脸色很难看。然而大犬却是个脸皮厚的主，看大公鸡如此，不退反进，一爪子把蛋拍在了大公鸡的床上。
　　“这荒山野岭捡来的蛋，能扔哪去啊！你就收着嘛！再说了，我俩养这蛋是真不行啊，昨天差点没一人一爪子把他给拍扁了，鸿曲你就真忍心对这小生命见死不救吗？”

　　“你们俩？”
　　大公鸡没回答大犬的问题，反扬声问了大犬一句。不过从那眼底露出的精光看，大公□□成是不需要此问的答案了。不过片刻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利，“看来这事还少不了那老虎的瞎参合，你回去告诉那只吃人虎，自个捡来的麻烦自个收拾，我不会帮他擦屁股的！”

　　“可是……”大犬还待再次劝说，大公鸡又道：“说你们俩养不活这颗小小的蛋，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大犬见如意算盘打不响，也不再劝，只道：
　　“算了，养不了就不养，哪来丢哪去，天生天养也是福。你且好好养病了，我明日再来。”
　　说完，大犬的爪子往床上一扒拉，蛋被力道扯着顺势往上抛，一个抛物轨迹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大犬的背脊上，几番要掉不掉的来回滚动着，而后，终于安安稳稳地停了下来。
　　如此触目惊心的抛蛋表演，把大公鸡看得心头一紧，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就不能化个人形把它兜着，非要这样？”
　　“啊！抛习惯了，没关系啦，这蛋壳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碎的，再说变来变去多麻烦，我和老虎还是习惯原形的跑动，人形麻烦死了，走了。”
　　大犬说完，还作势抖了抖肩膀，本来平稳的蛋又开始来回晃动，滚得更加厉害了。

　　大公鸡明知大犬在玩苦肉计，到底还是没能狠心到底，只得妥协道：“哎，怕了你了，放在这养两天吧，等他出壳，你们俩拎回去自个养。”
　　“成成成，你把他孵出来，后面的事归我们。”

　　大犬喜滋滋地走后，大公鸡望着圆滚滚的白色蛋发了会呆，而后用翅膀把他拨拉到了身旁，抱着他又睡了过去。

　　完成送蛋任务的大犬很快与在外守候的老虎会合，此刻大犬的脸上全无刚才的欢愉，他说：“我们这样想着法的让他养蛋是不是不好啊，要不，还是把那颗蛋拿回来吧，我觉得你那个方法不靠谱。”
　　“忘记一颗蛋最好的办法就是养另一颗蛋。”老虎说，“听我的没错，过段日子，他会很快从小凤凰的阴影里走出来的。”
　　“虽然听着很像歪理，但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暂且听你的罢。”

　　梧桐山上，被老虎和大犬商量着放弃的那颗蛋，小凤凰，无端地打了个冷颤。

　　10。

　　于是，等小凤凰应酬完了涅槃后的各种琐碎事项，赶赴山沟沟见大公鸡时，这个冷颤是真正地冷到了心上。

　　小凤凰从没设想过，大公鸡会对另一个人如同对他一样好，即使是在他搬去梧桐山住的那几年里，小凤凰也一直以为山沟沟是他的家，迟早有一天他是要回来的，因为大公鸡在这里，有大公鸡在的地方一定会有他。然而，这种近乎于本能的自信在这一刻有些坍塌。

　　小凤凰推开院门时，一眼就望见了躺在葡萄架下的大公鸡。午后的阳光透过绵密的叶子落下了稀稀落落的光影，衬得大公鸡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似乎瘦了很多。小凤凰想。

　　一步一步的靠近葡萄架，小凤凰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那仿佛昨日才偷吃的酸葡萄涩味又开始在喉咙里翻滚，他下意识地又放轻了脚步。
　　待他走得近了，小凤凰发现大公鸡并没睡着，这才暗恼起自己刚才的失魂落魄，竟昏头到没有使用神识一探究竟就贸贸然然进来了，想必此刻大公鸡早有所觉了吧。
　　“他在生气吗？所以不想理我。”小凤凰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弄得情绪很低落。他赌气似地重重地跺了跺脚，然后低头看尘土飞扬，努力地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这般示弱了，大公鸡一定会先出声来哄他。毕竟，过去曾有无数成功的例子。然而这一次，小凤凰注定失败。
　　他等了很久，周围没有任何脚步声。小凤凰失望了，他幽怨地继续迈步朝大公鸡靠近。躺椅上的大公鸡正轻哼着自编的怪调子，手一挥一落地拍着怀里的蛋。

　　蛋？哪里来的蛋！
　　浑浑噩噩的小凤凰如被雷劈中般，一下子惊醒了，他一手探入了大公鸡的怀中准备拎出那可恶的蛋，嘴里吼叫道：“为什么要哄他睡觉，他不是你的孩子，我才是你的孩子啊！”

　　大公鸡被突然地大叫吓了一跳，事实上，他也是这时才发现小凤凰的到访。毕竟，对于今天才刚勉强恢复了人形的大公鸡来说，他的身体其实还很虚弱。

　　“你？”大公鸡第一时间按住了手中的蛋，而后才抬头看身前的抢蛋人，等看清了是小凤凰后，神情有一瞬的呆愣，“你怎么来了？”
　　小凤凰很难过，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大公鸡话里不欢迎他的语气，或许是因为大公鸡护着蛋的手势，或许二者都有。他第一次觉得也许大公鸡是对的，打赢他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心思飞转，小凤凰下了一个决定，“我要搬回来住。”
　　大公鸡听完，震撼地一下子没控制住体内还有些紊乱的法力，“砰”地一声又变回了原形，大白蛋落在了躺椅上，滚了两滚。

　　鸡飞蛋打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11。

　　不同于离开时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凤凰的强势回归几乎把他整个府第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大公鸡抱着蛋躺在葡萄架下晒太阳，偶尔抬眼看站在院门口指挥众鸟搬东西的小凤凰。
　　“百鸟朝凰后，小家伙的家仆大概添了不少。”大公鸡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心下暗道。这么一揣摩，眼神又不自觉的往小凤凰身上飘。
　　说是相识了一千年，其实正在天天呆一块的时间也就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基本上就在每年打两次架的无意义交流中度过。孙猴子一个人呆五指山下五百年都能长出草来，他们停顿的那五百年要长草可能还不至于，不过生疏估计是再所难免的。
　　在小凤凰提出要搬回来住，而自己没有断然拒绝的那一刻起，大公鸡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像在玩火，明明知道靠近火源是极危险的，却还是耐不住被他绚烂的火光吸引，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凤凰这两个字是因为小凤凰才变得生动起来，同样也是因为小凤凰，才更让大公鸡自惭形秽。
　　没错，大公鸡自卑。
　　从小凤凰第一次张翼飞翔起，自卑的种子就在他心里生了根，以至于后来控制不住的出口伤了小凤凰，却也拉不下脸面去哄回他。因为生气的原因实在是太难启齿了，大公鸡羞于承认自己的羡慕嫉妒恨。羡慕嫉妒的是小凤凰，恨的，却是他自己。

　　后来小凤凰求战，大公鸡不拒绝反而答应了，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公鸡的自尊心作祟，他想证明自己至少在某方面还是胜过凤凰的。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大公鸡要负一大半责任。只是小凤凰的涅槃，是大公鸡始料未及的。
　　一个骄傲地等人来哄，一个自尊地等人来战。某种程度上，这两父子干出的事倒是如出一辙。

　　搬运进入尾声，小凤凰也不再呆在院门指挥了，转而走近了葡萄架，倚在左边看场。
　　大公鸡忙收回了飘在小凤凰左右的视线，闭目休息。
　　小凤凰见大公鸡一看他靠近就闭了眼，心中十分别扭。负气下，竟学了小时候的贪吃行径，在明知挂在葡萄架上的嫩青色葡萄还未熟透的情况下，也不管不顾地摘了就吃。

　　“好酸。”
　　久违的酸意酸软了牙齿，小凤凰却强自咽下了葡萄。
　　这一回，不会有人拿着甜腻的桂花糕来哄他吐出难吃的葡萄了。小凤凰想着想着，觉得酸味都漫进了心里。
　　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际，葡萄架下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厨房里有桂花糕。”

　　12。

　　小凤凰吃撑了，但他还在坚持吃。
　　他捧着盘子坐在厨房的门栏上，右手捏起最后一块桂花糕硬塞进了嘴里，左手运转着法力轻轻的按着有点饱胀的肚子。

　　大犬冲到厨房时，一切都太迟了，小凤凰把最后一口桂花糕都咽下了喉咙。大犬捧着盘子嚎叫，“我的桂花糕啊，我特意求鸿曲做的桂花糕啊，全进你这小崽子的肚子了，这么多，你就不能给我留一块吗？祖宗哟！”

　　“还不够塞牙缝的！”小凤凰腆着肚子厚颜无耻的说。
　　“您老牙缝够大的啊！”大犬目露凶光地看着小凤凰嘴边的桂花糕渣渣，“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在这偷吃桂花糕！”

　　“什么偷吃！光明正大！鸿曲请我吃的！”一顿一惊叹，话里话外的骄傲自豪劲挡都挡不住。
　　“小屁孩！”大犬望着这由小看到大的小凤凰有些心酸，他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心里想着这小孩都涅槃了还不知长进，这点小事也值得他高兴成这样。
　　“我才不是小孩！”
　　被敲头的小凤凰很不满地吼了回去，抬头想瞪大犬时，目光扫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厨房走廊处的大公鸡。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过去。
　　不过，也只是仿佛。以前可以直接奔过去挂在他身上耍赖，现在只能站这里看他手里的蛋发呆。

　　大公鸡很快就从走廊处离开，他没有进厨房。
　　半晌后，小凤凰转头问大犬：“大犬叔，鸿曲怎么会有颗蛋的？”

　　“这个……”大犬伸手抓了抓耳朵，“捡的吧！我不太清楚呀！啊！你刚回来，先去休息吧，我还要去找鸿曲，先走了啊！”
　　大犬落荒而逃。

　　小凤凰则皱起了眉头，大犬叔在说谎，他一说谎就会不自觉抓耳朵，这个毛病他是知道的，只是，大犬叔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是鸿曲有什么不想他知道的秘密？
　　小凤凰回来的第一天就失眠了，因为这个自行脑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