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光明之暗（gl）》半十

80、从旁观的角度

　　这两天塔娅都生活在一片迷糊之中。
　　从安吉娜看到她抱着涅朵莫妮生气跑掉，然后她追着她回来开始，先是安吉娜一句话都不跟她说，结果她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安吉娜就出去了，直到下午回来才终于肯再跟她说话。
　　然后安吉娜给她一杯酒，喝下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安吉娜和杰布里都在场，还问了些奇怪的问题。她不是没有疑惑，但既然是安吉娜的安排，她也不会多问，照做就是。
　　后来她们又聊了不少话，看着安吉娜的脸，塔娅竟同时读出了很多种神情：淡然、伪装、担忧、思虑、犹豫、欲言又止……唯独没有她最想看到的——快乐。她多想抚那平眉间紧皱的皮肤，让那迷人的浅笑重新回来。那是什么样的浅笑？就像是林间通透的阳光，透过木屋的小窗，床上高贵的公主躺在阳光里静静的浅睡，那光景真是最美丽的画面……
　　傍晚时，安吉娜又给她一杯酒，这回塔娅知道里面加了麻醉药，但她也没问，仰头就喝。再次醒来时，就是今天早上——安吉娜订婚的日子。

　　仪式将在天黑一个小时后正式开始，地点是在皇宫南面的阅兵场。届时诺浦城里所有拥有一星半点爵位的人都将获得邀请出席，连平民也可以在指定的区域观看。为了这场订婚仪式，人们可是足足忙活了三个月。

　　塔娅走上内城墙，秋风依然强劲，皇宫里的树上的落叶仿佛永远落不完似的，一刻不停的纷纷扬扬的落向地面。此刻的安吉娜在做什么呢？恐怕在为晚上的订婚仪式做准备了吧？她早上说的，从中午开始就得梳头、上妆……
　　她跳到城墙边上坐着，看着天边的云彩出神。今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安吉娜的脸庞，她那深青色的双眼正注视着自己，让塔娅心中涌起一股暖暖的喜悦。这感觉很奇妙，既欣喜又安心，都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了。
　　塔娅揉揉眼角，对眼前的人舒展开笑容说道：“是你。我是还在做梦吧。”
　　眼前的人也跟着笑了：“傻瓜，你醒啦，不是做梦啦。”
　　“呵呵，谁知道呢。”她眯起眼，把手背搁在额头，似乎还半沉浸在睡梦中，“我总是梦见早上醒来的第一眼看到你，有时就是这样坐着我床边，有时你也会跟我说这样的话，但没多久就会发现是梦了。”
　　安吉娜还是在笑：“这回是真的，不信你摸摸看。”
　　塔娅仔细盯着安吉娜的脸，却发现她的脸色透露着疲惫。她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怜惜的覆在她脸侧，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细腻温热的皮肤，这触感透过掌心真真切切的传过来——这是真的，不是做梦！塔娅的睡意散去，还没等安吉娜回答，她就惊讶的坐起身来。
　　“你怎么会……？”
　　安吉娜不等她问完第二个问题，身体稍稍前倾，额头落在了塔娅肩上：
　　“只是有点睡眠不足……别说话，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她双手隔着被子抱在塔娅腰侧，一时间，让塔娅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好，结果抱成两段弧擎在半空中。
　　发丝贴在腮帮上有点痒痒的，隔着那薄薄的睡衣，肩上的皮肤能感觉到那不时眨动的双眼。过了一会儿，安吉娜依然维持着低头靠在她肩上的姿势，说道：
　　“塔娅，今天是我订婚的日子了。”说到这里她很轻的叹了口气，“我将会被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华丽的礼服，戴上价值连城的珠宝……如果，你觉得那样的我美丽，请记着，这绝对不是为那个王储而美丽，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如果你看到那样的我，当你看到那样的我，就认为全都是为你而美丽好了……”
　　抱在塔娅腰上的双手又紧了些，就算隔着一条被子，塔娅也觉得安吉娜一定听到她变得急促的心跳声了。犹豫了一阵，擎着的双手终于轻轻圈住了安吉娜。
　　没多久，安吉娜继续说道：“接下来的话你要用心听好……”

　　持续的秋风稍稍减弱了一阵子，塔娅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涅朵莫妮正向这边走来。
　　“您好。”塔娅跳下来跟她打招呼。
　　“你约我来？”
　　塔娅点点头。
　　涅朵莫妮举起手中的纸条挥了挥：“你可真是危险人物。若你不是王储妃的骑士，我真怕你是派来暗杀谁的杀手。”
　　她指的是这张邀约的纸条出现在她面前的方式——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是从远处直接从窗外飞进她房间的。虽然她涅朵莫妮算不上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扔进她房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下失礼了。因为怕惊吓到您，弓箭是不敢用的，所以用了个小小的弹弓……”
　　“算了。我相信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涅朵莫妮把手中的纸条还给塔娅，“找我什么事？”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向你道个歉。那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却半路走掉了。”
　　“喔，没关系了……当时我也失态了……后来和好了吧？”
　　“和好？不能说是和好吧，受了点处罚，现在没事了。殿下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把我训斥了一顿。”
　　——是这样吗？
　　仿佛预料到涅朵莫妮的疑问，塔娅继续解释道：“毕竟是内部的事，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所以只好匆匆回去了。实在很抱歉。”
　　“嗯，不要紧。”
　　其实那天一时激动把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后，涅朵莫妮就一直很后悔。虽然当时没有把话说到明，但一般人都能猜测到那个秘密了吧，更何况还是一个聪明人。
　　该怎么处理才好？她自己拿不定主意，也不敢和其他人说。原本想找伯朗士哥哥商量，可伯朗士这两天都在忙订婚仪式的事，几乎没有见面的时间——除了昨晚，他来突然来看她的那半个小时——可真到了他跟前，话又说不出口……
　　“涅朵莫妮，”塔娅忽然直呼她的名字，“你是……真的很喜欢你哥哥吧？把秘密压在心底很痛苦吧？”
　　塔娅的语气是如此诚挚，涅朵莫妮缓缓的点了点头：“很肮脏吧？”
　　“不会。虽然涅朵莫妮喜欢的对象有点特别，但放心吧，我明白你的痛苦。绝不会因此而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也不会……到处宣扬。” 塔娅的回答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谢谢你的宽容，也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涅朵莫妮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苦笑起来，“不过，现在也就能这样了。你看今晚他们就订婚了呢。嗯……以后也就这样。我们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从小就很喜欢伯朗士哥哥，所有兄弟姐妹里，其他人都欺负我，只有他对我很温柔。直到有一天，我去他的寝宫找他玩，却碰巧看到他抱着一个女人在床上……”
　　说到这里，涅朵莫妮眼里又泛起了泪水：“你知道，就是在正在做那件事。别惊讶，在这个家里，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少见的事……可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奇怪的是，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自己对哥哥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普通的兄妹之情。从那之后这份感情却是愈发滋长，愈发不可收拾……”
　　“更要命的是！”说着说着，涅朵莫妮有些激动了，捧起双手捂住脸，“更要命的是，哥哥对我的感情也是这样……是那样的苦苦忍耐，却又忍不住不去见对方……我都知道……每当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只好去找他那些情人……现在好了，他终于要订婚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是的，这都是迟早的事……我们，就可以解脱了吧……”
　　塔娅没有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缓缓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去安慰，也许这位金发公主最需要的只是倾听罢了。在这些千奇百怪的命运面前，谁都显得这么无力。
　　这一刻，她作为旁观者看着她的命运，但下一刻，也许她就会参与到她的命运中来。所有事情都在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完结，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步调不断作出一个个决定，应对别人的一个个决定。没有旁观的余地，出离善恶的判断。

　　随着落叶的纷飞，白天也随之拂去。夜幕降临，皇宫南面的阅兵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人们穿上最华丽的服装，笑面交谈。
　　塔娅身着礼服，肩上斜披着方形小披肩，站在人群中却无心交谈，目光不停的飘向阅兵场的大门——盛装的新娘即将出现的地方。
　　阅兵场的大门一改往日的威严，满满的装饰着鲜花、香木和雕塑。居那肯皇室的九刺太阳形家徽，和图尔皇室的新月形家徽共同镶嵌在门的正中，两枚家徽以缎带相连，象征两个帝国缔结的紧密关系。
　　塔娅估算着，如果她的弓箭在手里，这种距离，一定一箭就能把缎带中间的结射散！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下一刻，又自嘲起来——这是在想什么呢？安吉娜说了，她可以不来看的，结果自己还不是来了。就算心会很难受，却还是想看看她。
　　头还是有些昏沉，身体也很乏力，昨天服下太多麻醉药，还没完全恢复。她打量着这会场和周围密布的警备，心想，就算身体在最佳状态，即使冒死也很难把新娘劫走吧。

　　浑厚的钟声响起，交谈的声音便突然停了下来，随即漾起一片赞叹的哗声。
　　好像是里奥在说吧——殿下太漂亮了！
　　周围一切仿佛变得不真实起来，塔娅觉得自己就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旁观这像幻象一般的存在。在那个簇满鲜花的门前，那位最华丽最迷人最璀璨夺目的新娘，手捧花束站在那里，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她来了，在场的所有一切都黯淡下去，无人能及。那份震撼，甚至超过了十一年前，那记忆里的完美婚礼上的那位新娘吧。

　　——当你看到那样的我，就认为全都是为你而美丽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2话或3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