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光明之暗（gl）》半十

78、坏日子

　　即使是皇宫的内城墙，墙头上的风也不小，甚至能把树顶的落叶都扬几片到上面来。秋天已经完全到了，白天也开始透出凉意，本来想把王储的订婚仪式赶在夏天结束之前完成，但因着来自图尔的新娘迟到了整整一个月，这场盛大的仪式不得不将在萧瑟的落叶中举行。居那肯人可不认为落叶能有多喜庆，按照风俗，他们都不乐意在满天落叶凋零的秋天办喜事。
　　可新娘迟到的理由非常充分，让人不好说什么。秋天过后就是冬天，居那肯的冬天非常寒冷，举行户外仪式是不适合的，可是又不好把仪式硬拖到来年的春天。幸好根据图尔人的习俗，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他们都喜欢在秋天欢庆，所以订婚仪式便顺势以尊重图尔风俗的名义，在秋天举行。可这台面上的理由毕竟是示弱了，因此还是让大部分居那肯的权臣们不乐意。
　　当然咯，那些都是政治上的事而已，对于涅朵莫妮来说，也许这凋零的季节更符合她的心境罢了。
　　秋风扯起她的披肩，一不留神，就从她的肩上溜走。随风而去的披肩才飞扬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便一条修长的手臂截住了。以手掌为中心，任凭淡蓝色的披肩如何挣扎都不会再飞走。披肩落下才看清那人的脸——不同于本地人的面孔，蓝灰色的双眼——来自南方的图尔帝国的客人，在居那肯帝国绝对不会有的女骑士。
　　“您的东西？”
　　涅朵莫妮点点头：“谢谢。”
　　塔娅走过来把披肩还给她，走近了，涅朵莫妮发现这个人即使不穿高跟鞋，也比穿高跟鞋的她高半个头。
　　“殿下怎么会在这儿？”塔娅也是没想到会在内城墙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人，还是之前交谈过的六公主。
　　“我就是想到平常很少去的地方走走而已。”
　　塔娅正准备告辞，涅朵莫妮却问道：“那你呢？”
　　“回殿下，我也是随便走走。”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是客人，就不必叫殿下了，叫我涅朵莫妮吧。”
　　“好的。”
　　塔娅并不打算久留，她原只是绕着清静的内城墙散步，以求冷静一下自己的思绪，若果不是碰巧接住披肩，根本就没打算惊动这位殿下。
　　“霍尔小姐，想必去过很多地方吧？”涅朵莫妮挑起了话题，她对这名女骑士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才萌生了跟她多聊两句的念头。
　　“是去过一些地方，但算不上多。”
　　“我呢，”涅朵莫妮掌心扶上粗糙的城墙，“从小就生活在皇宫里，最远也只是在小时候郊游时去过帝都的郊外。”
　　塔娅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只得默默倾听。
　　“我们和你们不同，居那肯的淑女不会到处跑，更不会舞刀弄枪。”涅朵莫妮看了塔娅一眼，又补充道，“抱歉，我这种说法没有恶意的，只是……习惯上的不同。”
　　塔娅点点头表示理解，涅朵莫妮看着城墙下的落叶继续说道：“唯一的一次远行，恐怕将是嫁人的时候。可我并不喜欢远行，我喜欢诺浦城，喜欢这个从小生活的皇宫……可是，女人最终还是要嫁人的。”
　　没想到一下子就扯到这个话题上来，和安吉娜一样，涅朵莫妮同样是一名公主，同样将面对婚姻的问题。
　　塔娅忽然问：“请恕在下问一个冒昧的问题。”
　　涅朵莫妮点点头：“请讲。”
　　“你们皇族的人对婚姻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
　　“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在这个问题上，涅朵莫妮的回答异常清晰。
　　“如果自己另有所爱的人呢？”
　　“那就…”涅朵莫妮稍微有点脸红，放小了声音，“那就当情人好了。”
　　塔娅惊讶于她的直白！
　　“别这样看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我们想忠诚于婚姻，又有谁会同意？”
　　“哪怕有自由的机会？”
　　“不要提自由这种字眼，这只是叛国者和异教徒惯用的旗帜。”
　　“抱歉，是在下用词不当……”
　　涅朵莫妮自顾自说道：“有一些愿望是如此的奢侈，有一些心愿，终此一生都无法达成，永远的秘密，埋葬在连女神都不齿的坟墓中……”
　　这回轮到塔娅不解了，这位才第二次交谈的异国公主的思路似乎有点跳跃？金色的长发掠过眼梢，不知何时涅朵莫妮眼里竟盈满了泪水。
　　“抱歉，”涅朵莫妮侧过脸去，“这是一位民间诗人蹩脚的诗句罢了。一千年前的一位民间诗人。你知道吗，那时候为了保持皇族血统的纯正，皇族的人禁止与血亲以外的人通婚——在那个女神还未眷顾的野蛮的时代……”
　　“可你……”塔娅倒觉得此刻她看起来无比脆弱。
　　接下来，泪水从涅朵莫妮眼眶中汹涌而出，压抑已久的情绪就这样爆发出来——但这是不合时宜的，因为她面对的并不是合适的倾吐对象，一个只能算得上认识不久的外国人。
　　可正是因为陌生，才更适合情绪的爆发吧？诺大的皇宫里，又何曾有过可以倾诉的对象？就连她最亲的哥哥，都马上要娶妻了。
　　“我不想离开这里！伯朗士哥哥马上就要娶你们的公主了，而我却要在不久的将来嫁给其他什么人……情人又怎么样……是啊，你们这些干净的人又怎么可能懂……肮脏的感情……连情人都比不上……”
　　涅朵莫妮语无伦次的说着些什么，塔娅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她是痛苦的，是让人同情的。比起强势的安吉娜，她在命运面前显得更加无能为力。
　　涅朵莫妮莫明的哭得不可收拾，从抽泣变成大哭。就在两个小时前，她看着她的伯朗士哥哥试礼服，天知道她有多想新娘是自己，天知道伯朗士看她的眼神有多灼热。可他们是亲兄妹，在这个暗地里关系乱七八糟的皇室家庭里，偏偏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涅朵莫妮伤心的扑过来伏到塔娅肩上，塔娅稍稍犹豫，还是拥住了她颤抖的双肩。
　　——她默默喜欢的那个强势的公主呢，她自己何尝不是无能为力。

　　塔娅离开时的眼神让安吉娜心里很不安，换下那套繁重的礼服，她便出去找她。明明话已说得这明了，自己却还是没办法回应。即使记忆洗掉了，仿佛也没改变什么，塔娅终究又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果然，塔娅不在自己房间，也不在官员活动室，没有人看到她。安吉拉想着她可能到练兵场去了，毕竟她能想到她最可能去做的事，就是去射箭了吧。
　　其实她猜对了，只是她没猜到塔娅在踏入练兵场的前一刻改变了主意，因为正好有一小队骑兵在训练。
　　安吉娜没走出多远，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回过头去，竟是伯朗士王储。
　　“我的未婚妻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试好了礼服，就迫不及待的想来见我了？”伯朗士的笑容是从模子里出来似的，叫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安吉娜心里正烦，冷冷应道：“请别叫得这么亲热，仪式还有两天才举行。”
　　“呵呵，‘亲热’这种字眼轻易从淑女的嘴里说出来，可不是那么文雅哦。”伯朗士靠近安吉娜一些，“不过也是时候培养下‘感情’了，根据我们居那肯的习惯，订婚之后就可以行夫妻之事了，再这么冷冰冰可不好办。”
　　他们正站在花圃边说话，见伯朗士靠过来，安吉娜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但很快发现花圃的枝条阻挡了她的退路。她打心底厌恶这样的行径，但表面还是不起波澜的正色道：“请王储明白一点，我们只是履行婚约，并不需投放太多私人的感情。”她特意强调了“私人的”这三个字，“再说，据我所知，王储已有三名特殊的‘淑女’陪伴，有些不必要的事，就无需多此一举了。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趁今天就此达成协议？”
　　安吉娜的话没有直接说，但也足够伯朗士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可他似乎并不想接受安吉娜的提议：“哎呀，恐怕不好办呢。父皇的意思，是想让你尽快为皇室诞下继承人。”
　　“大可以让别的女人为你生。”
　　“不，只有最具地位的王储妃生下的继承人，才最有说服力。”
　　安吉娜实在是很不喜欢这场对话：“希望你明白，我们只是联姻，只要表面做得好看，大家都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就足够了。私下里我希望我们互不干涉，你可以继续保有自己丰富多彩的私生活，我一点都不会过问，同样的，你也不要过问我的生活。”
　　“当然可以不过问，可联了姻，就该生下继承人。尽管你不乐意，但还是忍一忍吧，生了继承人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拒绝。我安吉娜是堂堂图尔帝国的公主，不是你生孩子的工具。”
　　“呵，好笑，生孩子本来就是婚姻里理所当然的部分。安吉娜殿下，你也是个有学识的女人，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在皇室里拥有继承人的重要性。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关于这一点，安吉娜也认同，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了。
　　见安吉娜沉默，伯朗士低笑着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再过两天就是订婚仪式了，我们就配合着玩一下呗。你就当……闭着眼睛跟情人玩好了……”
　　轻佻的话语钻进耳朵里，让安吉娜厌恶至极，双手用力往前推开伯朗士。可她的力气有限，只能把伯朗士推得稍稍往后半步。
　　就着这半步的空间，安吉娜闪身走出空旷的地方来，怒目道：“请您保持王储该有的风度！”
　　伯朗士也不生气，摊摊手说：“我不十分乐意，只是在做该做的事罢了。”
　　安吉娜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人。她当然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她是明白的，但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却比想象中更难接受一些。

　　她烦躁的往回走——这事、那事、这事、那事……全都让人心烦！塔娅也不知哪里去了！也许一个月前把塔娅留在身边的做法确实太任性了，就是因为她在，许多本应没所谓的事也变得有所谓起来……
　　安吉娜一路疾步走一路想，鬼使神差的一抬头，竟碰巧看到一直在在找的塔娅就站在内城墙上。虽然距离有点远，但看那身衣服肯定是塔娅没错。
　　估计是风太大了，喊了两声塔娅都没听到。安吉娜找到最近的塔楼，沿着旋转的石制楼梯快步往城墙顶登去。待会要跟她说什么好？是先道歉？还是若无其事的说话？要把刚才讨厌的事告诉她吗？
　　当她喘着气上到城墙顶，看到的却是一个金发的女人正伏在塔娅肩上，而塔娅竟然还回抱着她肩膀！
　　她竟敢抱着别的女人！今天到底是一个多坏的日子，才会那么多烦心事都一起出现！
　　塔娅很快就发现了有人上来，一看竟是安吉娜！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把怀里的人推开一些。这下安吉娜看清楚了，那个金发的女人是涅朵莫妮。
　　塔娅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安吉娜脚一跺，一言不发咬着嘴唇转身就走，黑色的长发狠狠的甩出半个圆弧的轨迹。
　　“安吉娜！等等！……”她匆忙跟涅朵莫妮交代两句，就追下塔楼去了。可到真追上了，却又不知怎么办好，被安吉娜看到这样的情景令她很慌张。是要解释一下吧……？可是解释什么呢？又似乎没有这个必须要解释的立场。可是安吉娜又确确实实在生气……但是，她又为什么会生气呢？……
　　安吉娜不管她，一路大步往回走。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她砰一声把门摔上，把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塔娅关在了外面。
　　“来人！”
　　“是，殿下。”一名侍女忙跑过来。
　　“叫杰布里过来！”
　　“杰布里？”
　　“对，一个月在莫纳镇跟来的那个吟唱师。马上叫他过来！”
　　“是，殿下。”
　　……

作者有话说

　　我旅行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