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光明之暗（gl）》半十

77、女神注视着

　　走廊里踢踢踏踏的跑步声还没散尽，塔娅便已来到安吉娜床前。
　　“你去哪里了？”安吉娜看到她，心就定了下来，但还是撅着嘴不满的问。她刚才是从恶梦里惊醒的，恶梦的内容，自然是被蛇缠着。醒来后她异常惊恐，侍女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把塔娅来了才算平息。
　　塔娅想给安吉娜拨开额前的发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我刚刚去洗澡了。做恶梦了？”
　　安吉娜点点头，却拉过塔娅的手紧紧握住乞求道：“陪我，现在一闭眼就会看到那可怕的东西！”
　　塔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事，我陪着你，睡吧。”
　　“可不能趁我睡着偷偷走了。”
　　另一只手覆上安吉娜的手背，轻拍着说道：“好，我不走，一直陪到你醒来，睡吧，你今天累了。”
　　安吉娜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紧紧握着塔娅的手不肯放。可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来。
　　“怎么了？”塔娅见她不说话，问道。
　　“难道你就整晚坐在这儿？”
　　“嗯，放心，我不走开。”
　　“傻瓜。”安吉娜低头掀开被角，“上来。”
　　“怎么？”塔娅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安吉娜背过身去，小声说：“反正床这么大。”
　　柔软的薄被沿着身侧的起伏，描绘出纤细的肩膀曲线，让人直想把掌心覆盖上去，轻拢入怀。
　　久久不见身后的人有动静，就在安吉娜失望的认为塔娅不会上来的时候，身后的被子便被掀开一角。钻进来的人体温比被窝里的温度稍低，安吉娜蜷了蜷身子。
　　“冷到你了？”塔娅的声音就在耳后很近的地方，音量也是夜间的轻柔。安吉娜再蜷了蜷身子，这回是因为有些莫名紧张的缘故。可她今天真的被吓坏了，独自一人时真的还会后怕，现在她只想寻个能让自己安心的法子。于是她又往后蹭了蹭，缩近那个能让她安心的人的身边，应道：“没事，一会儿就暖了。”
　　背后的人原本也是侧身躺着，跟她面向同一方向。没多久，一双手臂绕过她，把她拥到怀里。无需调整，恰好就是一个很舒适的位置。安心的笑容爬上安吉娜嘴角眼梢，她闭上双眼，闻到了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微笑着很快进入梦乡。
　　塔娅笔挺的鼻子埋在安吉娜的秀发间，手臂感受着来自安吉娜的热度和质感，却觉着心中有些原本就生根发芽的东西，忽而之间迅速生长起来，沿着血管，填满整个身体和灵魂。这种澎湃的东西让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又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知道安吉娜已经进入梦乡，可自己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她抱着她，耳朵里仿佛听到身体里的东西生长的声音，甚至有一头冲动的野兽在她体内成形、奔跑。她不得不以意志力去压抑这头野兽。
　　抬眼看向被壁炉火光照成暗橘色的房间，赫然发现墙上的装饰挂毯上，绣着的正是圣洁女神阿密莉的画像！
　　是的，从头到尾，其实女神一直注视着！
　　过了一会儿，塔娅却是兀自笑了。是的，她对怀里的这个人萌生了最特别的感情，超出了崇敬、忠诚这些字眼以外的感情。她想她一直过得很好，一直看到她的笑，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在这些崇高的精神以外，更产生了来自身体的奇妙的欲望。
　　闻着安吉娜的发香，塔娅彻夜醒着，默默的在心中忏悔道：“……女神大人啊，这些所有都只是来自于我的内心，与安吉娜无关。若必须有所惩罚，那亦是全由我一人承担就好……”

　　王储妃以及六公主在皇家狩猎园遇险这件事，最后以惩处了管理官等好几个人告终。伯朗士王储很生气，有两个人甚至判了死刑。本来立即送上绞架的了，但因为马上就要举行订婚仪式的原因，押后了两个月。安吉娜对这样重的量刑很不满，但毕竟是别人国家的事，不能过分干涉。
　　经过惊险的狩猎事件后，出于休养的考虑，围绕王储妃的社交活动取消了大部分。于是，在等待仪式举行的整整一个礼拜里，图尔帝国来的一所有人都显得无所事事。
　　侍女和其他随行女官会在白天到诺浦城的商业路段去闲逛，诺浦城的宏伟让她们大开眼界，但这种新鲜很快被失望取代，因为她们发现这里的商品远不如图尔的来得丰富和精致。
　　男人们则在晚上出去酒吧找乐子，居那肯的烈酒总让他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幸而图尔的军纪比较严厉，他们喝醉了也不会闹出大事，再说，居那肯人对喝醉酒早就见怪不怪，丝毫不会介意。
　　与这些轻松的随从相比，安吉娜的限制则多得多。虽然休息了两天后，她已经从可怕的事件中完全恢复过来了，可身为待嫁的王储妃，并不能公然跑到街上乱逛，只能在皇宫里溜达。幸好居那肯的皇宫也够宏伟，就连住在宫内的人，也鲜有每个地方都去过的。
　　除了一些婚礼上的必要的事务，伯朗士也很少露面，这很合安吉娜意，反正她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至于塔娅，每天的工作自然就是陪安吉娜参观皇宫、喝下午茶。这样的日子让她觉得很开心，尽管在这开心的同时，她无法忽略再过几天安吉娜就要和伯朗士订婚这件事。这个事实，总让她在欢笑的背后流露出愁容。
　　安吉娜不喜欢有居那肯的向导跟着，为此她们头两天都迷路了。塔娅想问皇宫的主管要份地图，人家当然不会把这种东西交给一个外国人。于是她又费了点劲，查到侍女主管手上有份简图。趁着主管出去工作的时间，她溜进办公室找到地图，背了下来，再回来重新画了一份。
　　根据地图显示，在皇宫的东面有个颇华丽的园林，明天跟安吉娜去逛逛也不错。想好之后，塔娅便揣着地图去找安吉娜，一路上侍女们都很习惯的跟她打招呼。她们早知道公主殿下和她的女骑士关系很好，连通报都免了。
　　塔娅一路走到安吉娜的住处，敲了门，便有人过来给她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眼生的侍女。她有些疑惑的往屋内看去，就看到安吉娜站在屋子中央宽阔的地方，背对着门口，总共有五名侍女围着她，旁边还站了一位年长的严肃的贵妇。
　　可是塔娅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事物上，因为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安吉娜，裹在一身精心设计的婚纱里，散发出更胜于平常的迷人。恰到好处的浅绯色线条使得白色更加通透。居那肯的婚礼服装与图尔喜用纯色的风格不同，他们喜欢用红白两色相配。而安吉娜这一身，显然是为了表示对图尔的尊重，而特意融入了图尔传统的设计元素，把原本浓重的绯红色换成了浅淡的颜色。
　　一个侍女正在给安吉娜扣上礼服背后的最后一个暗扣。听到声音，安吉娜回过头来，以惊讶的眼神与塔娅四目相接。塔娅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好。
　　站在一旁的中年贵妇冷淡的句子像一个额外的骚扰者一般，阻隔在两人中间：“你是谁？这么没礼貌连通报都没有就进来？”
　　安吉娜把目光移到那位女士脸上，又马上移动回塔娅那边：“她是我的骑士——霍尔小姐，是我让她办完事马上来报告的。”然后她又公事化的介绍道，“这位是卡茨夫人，具有极高的品味，负责指导我在婚礼上的装扮及各种细节。”
　　“您好，卡茨夫人，在下冒昧了。”塔娅向她行了个合适的礼。
　　卡茨夫人高傲的迅速打量了她一番，下巴一直保持着扬起过高的角度，表情一直都是紧绷着：“霍尔小姐，我倒是认为，没什么能比王储妃殿下试礼服更重要了。你认为呢？”
　　这种傲慢语气哪里有疑问的意思，分明是训斥而已。出于礼貌，塔娅只是谦虚道：“夫人说的是，在下一定会注意。”
　　倒是安吉娜更不高兴一些，淡淡对那位夫人说道：“卡茨夫人，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好好管教我的下属的了。礼服很合身，我很满意。本国确实有些要紧事得处理，您看你们是不是……”
　　卡茨夫人有些不乐意，但找不到好的反对理由，只好同意道：“那我们到门外回避一下……”顿了顿她又说，“等殿下处理完公事，还有披肩和礼花让您过目。”说罢她示意几个侍女出去，自己是最后退出去的。房门关上前，她还板着脸孔对塔娅说道：“霍尔小姐，请容许我提个意见。身为女人，请务必重视打扮的得体。特别是在王储妃殿下身边，即使您的职位是所谓的骑士，礼貌上也应遵循女性的规矩来，您说对吗？”
　　“谢谢卡茨夫人的提醒，在下会多加注意。”

　　“哼，真是古板的老女人。”安吉娜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卡茨夫人。
　　她转过身来面对塔娅，那套礼服似乎很重，裙摆很长，她转身时不得不用力提起裙子才能挪动。长长的裙摆被拉起一些皱褶，从安吉娜的脚边蜿蜒出来，使得塔娅都没办法靠近她。
　　她直直地看着她，不自觉的流露出迷恋的眼神：“安吉娜，你今天真漂亮。”
　　安吉娜别过脸去：“是吗？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身衣服。”
　　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这身衣服，相反还非常满意，但她却非常不想塔娅看到自己穿成这样。
　　塔娅觉察出什么，收回自己情不自禁的眼神，问：“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顿了顿，她又解释，“我不喜欢它所代表的枷锁一般的意义。”
　　是的，人不对的话，纵使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
　　塔娅踏前一步，却发现被婚纱的裙摆阻碍了脚步，只好站在离婚纱里的人两米多远的地方，问：“安吉娜，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她问了！安吉娜猛然抬起头来，眼内闪着点点惊喜的光芒。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要怎么回答好？内心的层层波澜，化到表面上却还是一脸的平静，安吉娜最终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么……”塔娅咬了咬牙，以至于腮帮的地方微微鼓了一下，“我带你走，好不好？逃离这皇宫，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说一声，送你到……你喜欢的人身边。”
　　安吉娜觉得这礼服里束身衣真紧，紧到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得不大口的用力吸气，才能让少许新鲜空气进到肺里来。她的胸脯为此起伏着，却发现说出那一个“好”字，竟比呼吸这少许空气都更困难得多。
　　“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可是你知道，我不可以……”
　　“为了国家的话……”
　　“这不光是为了国家，塔娅。”安吉娜侧过脸看向一边，只留给塔娅一个好看的侧脸，“我并没有这么高尚，这是一场政治交易，国家的利益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同时得到好处的还有家族和个人。这样说你该明白，这是只是一场……肮脏的交易罢了。”
　　“可你不快乐。”
　　“快乐不是必然的。”
　　似曾相识的对话，这样的讨论，是不是已经谈过不止一次了？只是有人不记得了罢了。
　　空气里沉淀着静默，华丽的裙摆横陈在两人中间，就像一片白色的沼泽。这是一片最懂人性脆弱的沼泽，跨不过去不是因为它的宽，而是不忍心破坏它的洁白。
　　“对不起。”安吉娜嗓音梗咽，泪水盈满眼眶，只是还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先出去好不好？”
　　“属下遵命。”
　　看着她流泪的话，恐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什么冲动的话来，塔娅疾步走出房间，穿过起居室，一直走到宫室的外面。也许只有拉开弓箭瞄准，才能让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作者有话说

　　时间过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