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之断流》北渊凉

25、雪妖，风雪里消失的人

　　“你醒了？”
　　视线模糊中渐渐清晰，脑袋还有些不灵光的姬平怔怔地看着眼前与记忆中重叠的面容，呐呐地唤道：“母亲……”
　　女子微笑着轻抚他的眉角，“怎么了？还很痛？”
　　「痛？」姬平坐起来看看自己与人类无异的手指，在女子浅笑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面颊两侧的小耳朵，随后一把扑倒她怀里，努力蹭了蹭，撒娇地道：“不痛了！母亲，我们可以去外面的地方转转嘛……姬平好久没去看过了！”
　　“嗯，不过先给你填饱肚子，”女子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姬平，站起身往外面走着，“然后我们再出去看看。”
　　“好……”姬平看着熟悉的周围，下了床走在屋子里指尖抚过每一处，最后停留在墙上挂着的弓箭，迟疑后取下来背在身上面才往屋子外走。「真实的感觉，还是本来就是真实……」姬平拇指轻磨着身上的弓，看眼在一侧小屋里忙活着做饭的身影，眼底是掩不住的留恋。
　　深深看了许久，直到从深林里吹袭的风才打断他的走神。
　　青嫩的草地上开满了团簇的各色野花，密林里野生的花木也成群的开着绚丽的色泽，乐此不疲游走其中的蝴蝶跟随着风的脚步绘画出属于自己的书页。熏风里是分辨不出的味道，浓的淡的，远的近的都混合着也掩盖不了那一丝的冰凉气息。
　　“怎么背着弓箭？先来吃饭……”
　　姬平转身走向阳光里被模糊了身影的女子，俏皮地笑了笑说：“母亲，等会儿我们去练习射箭吧。”
　　“好啊。”
　　接过递来的饭碗，姬平低头散落的黑发遮住眼底的神色，微勾的嘴角划出一丝苦笑，「最终的不是真正的母亲不是吗，自己早就知道了还在奢望什么……」闭了闭眼，脑海里是那片火海，那估计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梦。
　　“我昏迷的时候母亲哭了，为什么……”放下手中的碗筷，姬平把视线落在了那唯美的森林，远远地看得见桃花开的媚态。
　　女子微怔了下，起身走到姬平身边，伸出双手将他圈在怀里，轻声说：“因为你在痛啊，我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承受不应该属于你的痛楚。”
　　「母亲，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姬平注视着远方，一手轻轻握住身前交叠的双手，“母亲，你后悔过生下我，一辈子只能住在荒芜之地，抛下你本身守护的责任么……”
　　“怎么会后悔？”

　　「怎么会后悔吗？」姬平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耳畔略过的风丝，手握得更紧了些说：“谢谢你雪妖，帮我解答内心的疑惑。或许你的答案并不是母亲内心真正的想法，”睁开双眼，少年神色平淡地看着已经只剩下余晖的夕阳，继续说，“却让我得到了一份救赎。”
　　“你！”声音便得冷厉，有着怒气，“怎么可能会失败！”
　　姬平放开她的手，转身正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已经没了那张熟悉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张精致的面容，华发如雪铺洒了一地，繁复的白色礼服隐隐透着雪一般的冰蓝光泽。
　　屋子，草地，森林甚至是夕阳都消失着，脚底的雪透着刺骨的凉气直直钻入了心脏。
　　“因为母亲她从来都是主动教我射箭，她也……从来都不会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姬平深深吐口气，看着狰狞的雪妖便得平静，扭开头道：“你走吧……这一次我不会杀你，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
　　吹到脸上的雪屑极为的冰凉，却只能留下薄薄的一层水渍。

　　“你知道吗，”雪妖轻抚着脸庞，怀恋的笑着，“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却在大雪天被人类杀了。你和他很像，能让我再……抱抱你么，孩子。”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杀意像这片雪的颜色，凭着现在的姬平根本就无法分辨。微微迟疑后，姬平选择了点头，「也是个可怜的母亲吧，就当还给她的报答。」
　　雪妖感激地笑着站起来，伸出的手在宽大的白色衣袖里显得格外的纤细，她一手轻抱着毫无防备的姬平，伏在他耳侧发出阴冷的笑声，“真是愚蠢的半妖……这就是你的结果……”
　　白色的衣袍染着血，如同绽放的大片大片梅花般繁盛。
　　红白的色泽，格外的惊心动魄。

　　雪妖抽出沾满粘稠且灼热血液的手，笑看着捂着肚子伤口倒退了好几步，最终跪在地上的少年，“就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就让你带着后悔下地狱去吧。”
　　被贯穿的身体流出的血液也渐渐带走身体的温度，姬平一手撑着地，一手徒劳地捂着血窟窿，说话间吐出鲜红的血液，“你……也活……不了……”「身体似乎比雪还要冷啊，好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么。」姬平看着一地的鲜红，视线渐渐开始便得模糊，恍惚着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血也能有这么多，这么红，这么灼热。
　　来不及高兴到尾的雪妖一脸惊恐地看着沾血的手和衣裳被腐蚀，甚至刚起斩了手的心思时爆发出的幽紫色火焰已经将他包围，灵魂都被这火焰焚烧，“巫……巫……”
　　火焰如来时般无踪无迹，残余地上的雪白碎片在轻风中化成尘埃，最终无处可寻。
　　姬平最终闭上眼，轰然倒在地上，伤口大约因为冰冷的温度和雪而渐渐止住，苍白的脸上连眼眉都染了色。

　　「愚蠢至极的半妖！没见过你这蠢笨的！」
　　「呵呵……」姬平依然让在地上，手指触及的仿佛还是自己黏糊的液体，睁开无神光的黯淡紫眸看着黑暗里散发着妖娆红色光芒的长剑。
　　「半妖，不想死的话就把身体给我……」光芒似乎亮了些，压低了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蛊惑，「你不想再和杀生丸一起旅行么？就这么被一个弱小的雪妖给杀死，你甘心么……」
　　杀生丸……姬平眨了眨双眼，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是啊，死了就……再也没办法再看见杀生丸了吧，也无法履行自己的约定，还有玲的约定了。」
　　「所以把身体给我吧，那样约定就能继续延续，你也能再次看见杀生丸，多好啊。」
　　姬平缓缓笑出了声，在对方疑惑的鼻音里笑声收敛，渐渐偏暗紫的瞳孔里划过一丝亮光。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答应你，」姬平想爬起来，可是身子好重好重，重得他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死……我也要带着你一起。如果答应你不就白白浪费了母亲的生命了么，那样的我才是真的会被母亲给遗弃吧……杀生丸也肯定会抛弃我的……」
　　「龙溟牙，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封印在我体内，」少年吐息着，咽喉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清醒时候的铁锈味，「即使你已经完全苏醒也无法挣脱我的理由，可是如果永久封印你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不后悔就这么选择死去。」
　　「如果有来世，真希望做像玲一样的人类……」
　　身体好累，灵魂好累，会这么一直睡去了吧。只是，杀生丸你知道吗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好喜欢。
　　从来没试过这么喜欢着。

　　被红色光芒包裹的牙似乎发生了些微变化，隐隐的一个人类的形态出现在光芒中，光色并不强烈却让人看不清面容和衣着，只露出大约的轮廓。
　　光芒像是逐渐熄灭的篝火，一点点黯淡，一点点被这无止境的黑暗吞噬。
　　黑暗，万物归息的色泽，也创造了光明的必要。

　　找到玲一行人的杀生丸看了看周围，面色不虞地看了眼已经吓得躲在阿哞身后颤颤发抖的邪见，最后落在也缩在玲脖子后面的亚目，“怎么回事。”
　　亚目打了个哆嗦，更加努力的缩小自己，心里默默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玲抓着身上属于姬平的外袍，虽然觉得此时的杀生丸很令人感到害怕，但还是弱弱地开口大约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亚目应该知道！是他……叫醒了我们……”
　　「这天杀的人类啊啊，想害死我么……」亚目内心地呼喊玲是绝对没有听见，发觉玲想把他从颈后揪出来的时候吓得一溜烟儿的和邪见躲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说：“我们中了雪妖的陷阱……雪妖、雪妖化作了姬平母亲的样子……”剩下的亚目表示他也不知道。
　　杀生丸表情不变，转身就往外走，“玲，留在这里。”「姬平母亲的样子，那个玖子么……」杀生丸回忆起见过一面的女子，一身衣袍随风而动着。
　　风的气息带着雪的冰凉，更带着他想要的气息，只是……这味道让他心里一震。
　　那瞬间，杀生丸竟然希望事情不是他所想的。

　　光影掠过，杀生丸顺着血腥味的来源移动。
　　看见那个躺在红白之地的人是什么感觉，杀生丸说不出，死亡以及被他杀死的妖怪很多，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死了么……」
　　杀生丸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取下腰间的天生牙，微薄的光芒后清晰地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小鬼正忙着搬动粗厚的铁链，「还来得及么……」杀生丸轻轻挥动牙，几个小鬼被斩杀后那些锁链也跟随着消弭，苍白得透明的脸庞似乎也隐约回复了些生气。
　　蹲下身，杀生丸将姬平给半抱在怀里，手指间全是半干涸的血液，视线往下看着那已经止了血的致命伤口，金色的眸子内闪动着肆虐的光泽，「愚蠢的半妖，不是拥有巫灵怎么还是做不到保护自己……」脑海里回想着少年曾经说过的一遍遍话语，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就这样还想保护我？喜欢什么的果然只是空话。”
　　感觉到少年有了微弱的心跳，杀生丸这才将人抱起来，一步一步往来的方向走去。
　　人类也好，半妖也罢，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