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调查 ...
-
屋子里有短时间的静默。
沙迹注视着小颗的血石,而后视线上移,落到斜倾着身体的商人脸上。对视了几秒,年轻的巫师突然笑出声来:
“影籁,我以为你虽然是个奸商,但也是个重诺守信的人。没想到,你也会耍这种下作的手段。”
影籁闻言挑了挑眼角,却并没有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费了这么大劲搜集了这些东西给我看,无非就是要挑拨我和那尘的关系,因为他毁了你近七成的布料……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上当么?”
这回却是影籁笑了起来,他直起身来,转到桌边坐下,这才缓缓开了口。
“你说的没错。”商人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将血石的盒子盖上,而后又开始整理那些罗列着魔药材料的订单,“我的确是这个目的,也从来没想过要对你隐瞒。做我这一行,信誉比性命更重要,你的导师一个火系魔法毁掉了客户对我的全部信任,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不过……”他盯着沙迹的眼睛,将整理好的一摞羊皮纸和那个金属盒子再次推向了对方,“这些东西并不是伪造,基佛的实验也是你亲眼所见……”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事实,是不会因为我是否存有私心而改变的……你说是吗?”
他满意地看见那年轻巫师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而后站起身,在对方冰冷的注视下缓缓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告别礼。
走出房门时影籁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楼下大堂里酒客们传来的喧哗声听来如此美妙。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第一批被遗忘者组成的军队踏上前往奥特克兰的征途,各种物资补给将在其后陆续送达战场。
皇家药剂师协会忙得人仰马翻,就连那尘这样平日里懒散到了极致的人也不得不加班加点,一连数日没踏出过实验室半步。
终于在最后一份出货单上签上名字,那尘长长舒了口气,摆摆手让仆从将装满合剂的箱子送往军需部门,自己则简单收拾了一下试验台,随后出了门。
经过寂风的实验室时顺便拐了进去,屋子里拥挤得厉害,张牙舞爪的仪器和瓶瓶罐罐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魔药材料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
那尘绕到最后面的试验台,发现骷髅正窝在一堆半人高的书籍里非常没有形象地呼呼大睡,白花花的头颅上还残留着初级休眠术的浅浅光晕,而身上原本华丽的流沙长袍几乎快揉成了酱菜。
那尘好笑地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点清水,洒在寂风的脑袋上。
然而骷髅并没有醒过来,休眠术的光晕也并没有消散。
巫师的脸色慢慢沉下来,俯身凑近了一些,这才注意到那道光晕微微泛着鹅黄,而不是休眠术应有的浅绿。
他迅速叫来一个侍从:“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有谁来过?”
侍从自望见昏睡不醒的骷髅后就一直畏缩地低着头:“这个……寂风大人研究时不允许无关的人进入实验室,所以我们也不知……”
“算了,去拿点凝神水和明目草来。”
那尘皱眉挥挥手,转身回到寂风身边,视线一一扫过试验台上的书籍,配方,最后落到书架上的一个空位。
书架上当然并不止这么一个空位。
魔法师兼药剂师的寂风收藏有大量的书籍,除了实验室的这个书架,他远在幽暗城外的居所里甚至拥有一个小型的图书馆。而寂风偏执的审美同样体现在藏书上,他喜欢让所有的书都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允许随便改变次序,每次使用完毕,他都会花上大量的时间将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
作为多年的好友,那尘和寂风的书籍几乎是彼此共用的,因而实验室的书架上放着哪些书,每本书放在什么位置,那尘非常清楚。
其他的空位原本放着的书,现在都堆在试验台上,有几本还掉在地上。而唯独这个空位的那一本,却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如果他没记错,那本应该是寂风的工作笔记,记录着他们参与过的所有大型试验项目。
而整个皇家药剂师协会里,能够不受阻碍地出入这间实验室,对毫无防备的寂风使用昏睡剂,并且了解那本笔记内容的,除了自己外,就只有一个人……
巫师的瞳孔陡然暗了一下。
沙迹在一片树林中穿行。
月光无法穿透提瑞斯法林地的迷雾,黑暗的深处闪过点点绿色的亮光,夜风拂动着枝叶沙沙作响,偶尔混着几声遥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嘶吼。
亡灵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越靠近目的地就越沉,他觉得心里凉凉的,就像这深夜的风,来自西北无尽之海的湿意,深海般的冰冷。
丧钟镇入口的围栏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自从随药剂师乔汉离开后,这还是第一次回到这个可算作他亡灵生涯出生地的地方。
入口两侧的旗杆,挂在高高围栏上的路灯,以及路边字迹模糊的指路牌,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这是最后一处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那本笔记,迈步走了进去。
那尘赶到丧钟镇的墓园时,正是黎明前光线最暗的时候。
黑沉沉的墓园里没有一丝动静,只有脚下的落叶和沙砾摩擦着发出细小的声音。道路两侧的墓大多已经损毁,残石碎碑横七竖八倒着。
在路的尽头,一盏微弱的马灯是整个墓园唯一的亮光。
马灯被放在一座石台上,石台的后方,是一块近二十码见方的平坦土地,杂草丛生,与周围相比,这里的地面明显凹陷了一点。
一个背影站在石台前,风已经停了,长袍服帖地裹在身上,显得更加消瘦。青黄色的马灯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那尘走到近前,放缓了脚步。
石台前的人慢慢转过身来,苍白的脸庞在黑暗里看起来,对比鲜明得令人心悸。
他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
声音平静而疏离,如地上的石碑一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