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语之歌》芨草

13、离别

　　冬幕节在覆盖整个提瑞斯法林地的一场大雨中来临。
　　幽暗城涌入大批的异族，尤其以地精居多。这些无孔不入的商人穿上缀以雪白毛边的红袍，戴上长长的尖顶帽，丝毫不在乎他们绿色的皮肤配上这样的装束显得多么滑稽可笑。他们将生意渗透至幽暗城的各个角落，即使在运河出口的下水道附近都能看到有地精在兜售焰火。
　　沙迹抱着一大包东西走过热闹非凡的街市，略有些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事物，这是他亡灵生命中的第一个冬幕节，平日的幽暗城里绝对看不到的鲜艳色彩此刻充斥着大街小巷，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和奇妙。与此相比，几种草药和附魔材料的价格上涨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尽管袋子里那些东西花费了比他预计更多的金币。

　　皇家药剂师协会里依然忙碌，大多数药剂师都埋首于自己的研究上，压根没有注意他的到来。
　　沙迹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张牙舞爪的仪器导管，避过偶尔从细长容器中突然喷出的奇怪烟雾，转到楼梯口。身侧试验台边的药剂师正在懊恼不已，沙迹望着他那被烧出一个大洞的黑色长袍不由自主笑出声来，而后一转头迎面撞上了一团黑影。
　　“嘿！当心点你这蠢材！当心我拿你去喂老鼠！”
　　沙迹抬头看清来人，轻轻在心里抽了口气。
　　面前的亡灵是基佛，皇家药剂师协会里曾经被誉为最有前途的药剂师之一。据说他曾经主持过一个奴役人类的研究项目，那个项目使用了大量的活体。然而就在实验的最后阶段，一场意外爆炸毁掉了所有数据和仪具，也包括那些作为试验品的人类。
　　自那以后基佛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寻找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折磨和虐待俘虏成了他热衷研究的课题。二楼对角那间属于基佛，时不时传出惨叫哭嚎的实验室，一直都是沙迹在皇家药剂师协会最不愿进入的地方。

　　沙迹结结巴巴道着歉，侧身让出过道。
　　然而基佛却突然停下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注视着年轻的亡灵。
　　“你是谁？”他微微眯起了眼，包裹在头骨上的那层苍白面皮随着动作皱起几道扭曲的褶纹，“噢……我好像见过你……”
　　他伸出手，与脸相同，他的手也是皮包骨，内里没有肌肉筋络的填充，那薄薄的一层软软覆盖在骨头的表面，弯曲手指时甚至能看见关节的构造。
　　“是的……我一定见过你……”基佛的眼球死死盯着沙迹，但他的神态却像是梦游一般的恍惚，“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你呢？看看这鲜嫩的脸蛋，柔软可弹的肉质……真想把它一块块割下来，搅烂了放进我的培养皿里……”
　　沙迹不由自主后退着，几乎要将自己贴到墙壁上，对方的手指就这样逼近过来，而他已经退无可退。

　　就在那只手指几乎要戳到沙迹的脸颊时，一只紫色绣银纹的袖子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一把拦住了基佛。
　　“基佛先生竟然有空在这里闲逛，您的实验报告已经完成了吗？”套着奢华长袍的骷髅居高临下，半只手臂正好插在了两人之间。
　　基佛似乎吃了一惊，然而没等他开口说话，寂风已经转头面向了沙迹。
　　“你还在磨蹭什么？没用的东西！竟然让导师等这么久！还不上去？”他冷冷地喝斥着。
　　沙迹连忙点点头，抱紧怀里的袋子，在基佛还未反应过来前，迅速冲上了楼梯。

　　沙迹冲进屋子里来时，那尘正把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封进召唤空间里。
　　“发生了什么？”望着学生一头扎进自己怀里，黑袍的巫师一手揽住他，一手凌空一挥撤去魔法阵，召唤空间的裂缝在弧形的紫光下逐渐消失。
　　“上来时撞见基佛了。”随后进来的华服骷髅接口道。
　　“基佛？那家伙……”那尘皱了皱眉，“他说了什么？”
　　沙迹抬起头来，脸上的惊恐稍稍缓和了些：“他说他曾经见过我……”
　　“别听那家伙胡扯，他是个疯子。”寂风走过来，接过沙迹递上的账单，“噢，荆棘藻又涨价了！石鳞鱼油竟然断货！该死的！”
　　“反正要途经奥格瑞玛，到那边再收购看看吧。”那尘拿出月布包，示意学生将买好的草药材料分类放进去。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沙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就今晚，洛丹伦城门口的飞艇每隔半小时有一班，你不用去送行了。”又转头对那边的骷髅喊了一声，“对了，徽章呢？”
　　正在研究着附魔材料成色的寂风头也不抬抛过来一个小小的黑影，被那尘伸手接住，送到沙迹面前，正是皇家药剂师协会的身份徽章，可凭此出入幽暗城大部分地方。
　　“拿好了。我们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稍顿了顿，黑袍的巫师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此之前尽量少进出皇家药剂师协会了，尤其不要靠近那个基佛。”

　　矗立在洛丹伦废墟的城门前的飞艇乘坐塔，大概算是提瑞斯法林地里最高的建筑了。
　　以赚钱为人生信条的地精们出人意料地有着与侏儒们不相上下的科技水平，悬停在塔顶的巨大飞艇可以飞越广阔的无尽之海，将乘客直接送至兽人的主城奥格瑞玛。
　　登陆飞艇的走道口，担任向导的地精如往常一样，将他们的飞艇夸得天花乱坠，同时也不厌其烦地提醒着每个走上飞艇的乘客：
　　“请注意在航行过程中不要使用明火，当然，包括火系的魔法也不可以，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意外，我们将不承担责任……”

　　那尘在地精尖细的嗓音中踏上飞艇的甲板，回头望了一眼洛丹伦的废墟，如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城门下某个身影一闪。
　　“嘿，果然还是跑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把他一个人丢下吧，这傻孩子。”寂风笑嘻嘻站到护栏边，朝着城门的方向招了招手，白晃晃的手臂格外显眼。
　　那尘望着那个纤瘦的身影从城门口探出来，略有些踯躅地走进了些，然后对着他们举高手摇了摇，他不由得微微笑了。
　　我会尽早回来的，他在心里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