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语之歌》芨草

11、负债

　　影籁看了他两眼，又转头问老板：“我记得你这里是可以分期支付的。”
　　老板瞄瞄沙迹，又瞄瞄影籁，赔笑道：“这个……别的马还好说，但这骷髅战马可是稀罕品种，我们总共也就这两匹，这实在……”
　　影籁轻哼一声：“对付其他顾客的那套就别拿出来了，说点实在的吧，如果合适，我现在就付款。”
　　老板支唔着推搪半天，终于让步：“这样吧，看在您的面子上，首付一半，剩下的三个月内补齐。”
　　沙迹愣愣站在一边，看着影籁和老板讨价还价，最终确定为首付百分之三十，余款三个月内补足。

　　影籁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老板：“这里有二百四十个金币，点清了。”
　　老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不用点，您的信誉我还信不过么？我这就给您把这匹紫色骷髅战马牵出来。”
　　“不，我要那匹蓝色的。”影籁用手指了指，说着还似有深意地看了沙迹一眼，又转身面对着老板，“这匹马我是给朋友预定的，先寄放在你这里，回头带我朋友过来时，你们再给他做联结仪式。”
　　老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没问题，您什么时候带人来都行。”
　　影籁朝沙迹颔首一笑，而后在老板的陪同下离开了马厩。

　　等马场老板折返回来时，发现之前那个一身黑袍的客人依然站在紫色骷髅战马的栏前。
　　“这位客人，您还需要什么帮助么？”
　　沙迹慢慢回过头来，长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钱袋，那里一共有三百一十四个金币，刚好够首付。
　　“老板。”他深深吸了口气，“这匹紫色骷髅战马，我买了。”

　　沙迹再次来到布瑞尔，已是一个月后。
　　恐惧之末旅店的大堂里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一些异族。两天前幽暗城发布了招募新兵的通告，颇丰的报酬吸引了大量应征者。就连布瑞尔这样的镇子，前去报名的人几乎把市政厅的门槛踩烂，到了傍晚时分，冒险者们大多聚集在酒馆旅店一类的地方。
　　沙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把兜帽往下扯了一点，避开人们若有若无的探视，径直走上大堂尽头的楼梯。
　　走到二楼最后面的一个房间门前，沙迹轻叩两下，不多时房门呼拉一下拉开，里面的人将他让了进去，随后又关上房门。

　　影籁从桌上十几个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瓶中取了一瓶递过来：“新鲜的魔法矿泉水，尝尝看，我朋友才学会制造这种东西，甩了一大堆给我。”
　　沙迹接过瓶子，却没有立即喝，看着坐到对面床上的影籁也拿起同样的瓶子喝起来，才低头抿了一口。
　　入口依然没有味道，但却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逐渐充蕴，虽然不及晨露酒效果那么好，但也差不了太远。
　　“你朋友，是法师？”制造魔法水是法师的必修课程，而依这瓶水的品质来看，其制造者应该已经达到中级程度……跟自己差不多。
　　另沙迹感到惊奇的是，影籁那张残败的脸上，竟然露出可以称得上是柔和的微笑。
　　以这些时日与他打交道来看，影籁不管对任何人都是谦恭有礼，和颜悦色，但那只是出于一种商人的本能，笑容的背后是金钱和利益。
　　而此刻他的微笑，却像是因为忆起某种可爱事物，而发自内心的愉悦。
　　“一个单纯又执拗的家伙。”他说。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堂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沙迹离开旅店，直接走向街角斜对面的马场。
　　袖子下的手里拎着刚从影籁那里拿到的一袋金币，他暗自思忖着，加上随身带出来的那些，应该够支付余额，并且赎回魔杖了。
　　上个月买骷髅战马时，虽然老板同意分期支付的方式，但作为信誉担保，他只得把随身的魔杖留下以作抵押，直到余款付清才能赎回。
　　即便这根魔杖以他现有的修行程度来看，已经有些滞后，但得到一把更强大更优质而又称手的魔杖并不那么容易，所以直到目前为止，这仍是他唯一的武器。
　　为此他甚至不敢告诉那尘购买骷髅战马的事情——巫师本身已有专属的召唤坐骑，这种浪费行为必然会招致那尘的责骂，尤其是他竟然胆大包天地把武器给抵押了出去。

　　这一个月来他都一直小心翼翼不露出马脚，暗地里则在拼命筹钱以图尽早赎回魔杖。
　　然而靠他本身的薪水和在皇家药剂师协会帮零工的报酬，想要短期聚集大量资金实属异想天开，何况那些都还在那尘的眼皮子底下。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影籁，这个在幽暗城里小有名气的商人。
　　影籁从不外借钱财，这是他的一贯准则，但是他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会帮你在一个月内赚足所需的钱。
　　他将信将疑地答应了，把手头为数不多的金币交给影籁运转，而作为条件，他也不定时向影籁提供一些信息，诸如皇家药剂师协会研究课题所需什么草药啊，最近又有那几种材料短缺啊……等等之类的。

　　例如今天，他们约在恐惧之末旅店见面，一方面是结算最近的几笔款，另一方面也是告知有关此次新兵招募的信息。
　　据他所知，这次新兵招募是为了向奥特克兰的战场增援，那个山谷地势险要，是部落与联盟的必争之地，双方在此处一直相持不下，互有得失。
　　而战事扩大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各种救援补给物品需求的急剧增长。这些日子皇家药剂师协会已经开始筹措大批量补血防护等药剂的制作，而幽暗城军需部门也似乎暗地里收购各类布料。
　　沙迹并没有说得很详细，毕竟像这样属于军事机密的信息不可能大肆宣传，他也只是根据药剂师协会近期所见所闻推断而知。
　　但以影籁的精明，只需稍稍暗示，他就能猜出个大概来，自然知道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只是……
　　想到这里，沙迹心里有隐隐的担心。
　　希望他不会做得太过分……

　　马场老板见到沙迹时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当他了解沙迹的来意后，这位外表年龄已逾半百的老人着着实实惊讶了。
　　“这……可是，您的魔杖一周前就已经被赎回了啊。”
　　沙迹愣在原地：“怎么可能……会不会弄错了？”
　　老板非常肯定地摇头：“不可能错，我亲自办理的。上周一位先生拿着有您签名的委托书过来，付清了余款，赎回魔杖。”
　　沙迹心头跳了两跳，连忙问：“一位先生？是怎样的人？”
　　“那位先生戴着兜帽，看不清面貌，大概……这么高，这么瘦……”老板用手比了比，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记录用的本子，“对了，我这里还有那位先生的签字呢。”
　　沙迹低头一看那本子上的签字，顿时脑中一炸。
　　这下……惨了。

　　那上面写着“沙迹”两个字。
　　但那字迹，分明是那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