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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驱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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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上眼睛,方才的恶梦就会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重演。所以我死撑着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伤心?
羞耻?
我已经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脑子里早已一片混乱。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以前我还可以理解,如今我换了个男人的身体,怎么还是会摊上这档子事?为什么我就……就那么……那么倒霉呢?还是说我天生就……就那种命?
不知小小她看出什么没有,希望我有掩饰得好一些。不过……就凭徐小小那大嘴巴,她要是真看出什么来,她不问才怪,看来应该是瞒过她了。
我摸了摸腕上的瘀痕,开始觉得后怕,要不是当时我心慌意乱胡乱大喊,只怕现在已经成了别人案板上的肉。想到这里,我身上爆起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跳下床倒了杯水拼命漱口。漱了十几遍,却还是觉得不干净,最好能洗个澡,把这身臭男人的味道全洗掉!
在梳妆镜前坐下,我要好好地、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究竟哪里像女人了。
这头头发么?有点过长了,披着是有点……那就扎起来。
我草草地把头发梳了,重新扎成髻然后用头巾扎牢,再仔细看看:嗯,好多了。
嗯,对了,衣服,得穿上外衣。
穿戴完毕之后在镜前稍稍整理了一下,有点不满意。原来那件徐小小买的衣服早就被谷候雪扔了,而他提供的衣服除了白的还是白的,从镜子里看也都是白花花的,太素。应该……嗯,应该再乱一些,颜色么……再乱七八糟一些,品位糟糕一些就没人看了。
我开始动手把衣服扯乱,抬起头时镜子里印出的影像却让我大吃一惊。
这……这副模样,不正是原来那个迟暮鸢么?!
惊骇之下,我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却被凳子拌到,跟着腿脚一软便跌坐下来。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六日出生,年龄二十八岁,血型B,身高167、体重50公斤、左眼500、右眼480……”
我自我安慰式地背着这些已经毫无用处的资料,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证明什么。
下一刻我想起了徐小小。
我突然很想见她,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是我,才不会怀疑自己的存在,一切的一切在她的面前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当我真的立在她的房门前时,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我是她的老师,不能依赖自己的学生,我应该更有自信才对。嗯,没错,越是这种迷茫的时候就越要努力冷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
可我为什么会在暮清的门前呢?
这双腿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在小小的门前退缩,却把我领到了暮清这里。这种无意识的行为成功地引发了一波新的恐惧,把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决心彻底冲垮,一点渣都不剩。而那扇门的后面,很有可能就有我的依靠、我的希望。我所要做的,就只是敲敲门,然后走进去……
抬起手前,我把袖子拉长了些,盖住了腕上已经变成紫色的印迹。
“迟公子。”
我刚要敲门,身侧忽然有人唤我。
“什么事?”
不用说就知道,一定是听兰和竹玉两个人。
果然,听兰竹玉二人在离我大约三米远的地方肩并肩地静静站着。
听兰微微欠身,“迟公子,我们宫主有请。”
“啊?”偏偏这个时候?
“我们宫主有请迟公子一叙,请!”
竹玉一开口便是一幅不容人拒绝的强硬口气,这女孩子平时轻易不说话,一说话必定是要紧的事。我突然醒悟!凭我们这群人现在的处境,根本不是寻找自我的时候!差点误了大事!
听兰竹玉带路,进的却不是那间季湘的绣房,而是在最底层的一扇很小很小的门前停下。
我从未来过这里,“这里是?”
“宫主的卧房。”
听兰轻轻地回答,门那边突然传出谷候雪的声音:
“让他进来。”
听兰竹玉两人各自侧了侧让出了一点空间,我上前去,推开了房门。
我有些愕然。
我那房间像雪崫似的,相对而言,季湘的绣房就华丽得让人惊讶,而武林中人见人怕的暗香宫宫主的房间,却是灰蒙蒙的:
有些破旧的木制桌椅,简陋的床铺上仅有一条蓝色棉毯,颜色沉暗,似乎是很有些年头没洗了;四周斑驳的墙壁、昏暗的光线、毫无生气可言的环境,呆在这里只觉得压抑。原先我只觉得我那房间白的刺眼,如今一比较才觉得那儿简直就是天堂。这谷候雪真的住在这里?
谷候雪的确在这里。白衣白发地站在灰色的背景前,尤其扎眼。突然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了。
“你来了?”
他一边问一边往我身上瞟,嘴角一弯,调笑似地又问道:“你的手呢?为什么放在身后?”
我侧过头,“不用你管。”
“谁说不用我管的?万一你这身后藏了什么暗器,岂不是……嗯?”
我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就算我真的要行刺你,听兰竹玉也会早早地把我的家伙缴了,哪会带到你眼前?”
“别人兴许她们还拦得住,你若要认真起来就连我也觉得有些头疼,何况她们……”
谷候雪眼珠子转了半圈,话题又换了:“也罢,此次唤你来是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把袖子甩了甩,厉声道:“意思就是你可以滚了!”
纵使他反复无常,可我一点也想到他竟会作出这种决定。
“可,可是季湘她……”
“湘儿不用你操心,她现在正与我那师傅叙旧呢……”
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难道……
“哼,你还不信?”谷候雪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嘲笑似的侧了一下头,向我伸出一只右手来,“你看,就是这只手,放在湘儿的脖子上,湘儿就去找我那师傅了。”说着说着,他自己端详起那只手来,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从柔软到僵硬……也不需要很久么……可……为何……”
他突然抬起眼皮狠瞪了我一眼,又背过手,抬起下巴斜睨着我,显得颇为傲慢,“哼,原本不想这么便宜了你,可……”他好像想起什么,目光稍稍偏了些,“也罢,让你自生自灭去罢。”
也不知他发了什么信号,我身后的那扇小门突然打开,听兰竹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后。我知道什么意思,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
“等等!我有话要说!”
谷候雪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有屁快放!”
“其他人呢?你,你也要全都放了!”
“嘿,你已是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呢?”谷候雪淡淡一笑,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那我给你一个选择,用你的命换一个人的命,但只能是一个。”
我愣住,“只有一个?”
“没错!那五个人中……你会选哪个?”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他分明就是想刁难我。不过要我做出选择倒也不难……只是……
“徐小小。”我答得毫不犹豫。
谷候雪眉毛挑了挑,“那么快?你可想清楚了?”
“当然。”
“为何?莫非她真是你心爱之人?”
我被他追问得有些恼了,“不用你管!”
“那其他人呢?你就不多为他们想想?”
这句话触到了我痛处,我不禁轻轻喟叹,“无论选那个我都对不起其他人,大不了我陪他们一起死就是了……”
谷候雪微微点头,有些邪恶地笑起来。
“嗯……好吧。要不是有人保你不死,不然就真的把你一掌当柴劈了。你快走吧,那些人我也会放了的。只是有一个人我不放。”
“要放一起放!留下一个算什么话?!”
“哼,看你急的。你可知道我要留下谁?”
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自然是没什么好事了。
“我知道。”
“是谁?”
我呼吸有些急促了,他就那么想看我出丑吗?也罢……
“你杀了我吧,让他们走!算我求你!”
谷候雪不耐烦了,突然大声喝道:“我在问你,你知道是谁要留下?!你现在根本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同样看着我,从那双眼睛里我看出来,他是真的恨我,在他面前我没有任何立场可言。可他要留下她做什么?对我的报复么?她一个女孩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与谷候雪在一起?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了?不说话了?”
“你,你……!”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结巴了?”
身后听兰竹玉上前靠近了一步,我知道他在催促我,巴不得我立刻在他眼前消失。
这混蛋……
“我会回来的!不过我警告你,如果你敢碰小小一根寒毛,我,我……”
因为太激动,这话说得结结巴巴,一点威胁性都没有。我不得不承认,指着对方的鼻子威胁的样子很难看,不过眼下我也只能作口头警告,即使是根本无济于事。连一句恐吓的话都说不好,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在此刻我已深深地体会到了。谷候雪,你给我等着瞧吧……终有一天,我,我……
……
我跨出门,那扇灰暗的小门正要关上时,里面的谷候雪突然高声又道:“啊,对了!忘了问你,想不想知道今晚上了你的床的人是谁?”
我停下脚步,睁大眼,心里升起一股刺骨寒意。这事他竟然知道?难不成……
“哼,你可别乱想,”谷候雪的声音由远及近,背后一阵风起,想是他又把门拉开了。
这事我根本不想知道,甚至连提都不想提,只想快些把这些事忘记,他却偏偏凑到我耳边,用得意的口吻悄声道:“那人就是你那四个好师弟里的一个!”
我是怎么来到船舷上的,我根本不知道,谷候雪最后的话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夏末的江风呼呼地刮在脸上,身上的薄衣也因风的关系呼啦啦地抖动,微寒的冷气侵入骨髓我才回过神。四周还未大亮,耳边净是呼呼的风声与波涛声,岸上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我毫无希望的前景一样缺少阳光的照耀。跳板早已经放好,听兰竹玉两个人非常尽责地站在我身后,监督我下船。
我转身向她们二人行了一个诚挚的大礼,听兰忙道:“迟公子,您行此大礼,我等奴婢可收受不起呀!”
“不。一来是感谢你们照顾,二……是在下有事相求。”
“什么事?只要我们办得到的,自然会答应。”
我很感激地向听兰点点头,“那,请二位务必宽待小小。她虽然顽皮了点,有时候乱说话,口无遮拦的,不过心地却是很好的,千万别……别……让她……”
话说了一半有些哽咽竟然就说不下去了,我自我安慰式地想,又不是永别,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回来找她,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
听兰轻轻叹了一声,“唉,迟公子,你对徐姑娘……真好。不过我要多说一句,您别怨我们宫主,他也是……”一旁的竹玉忽然用胳膊肘推了推听兰,听兰自觉失言,立即开口道:“迟公子,您大可放心,我们宫主不会亏待徐姑娘的。我们只要在这里一天,就会把徐姑娘当季姑娘那样伺候。您,您多保重。”
听兰竹玉二人一同向我拜别,我也还了礼,咬咬牙,转身走了。
“迟公子!您不等您的同门了么?”
这话我一听,立刻改走为跑,闭起眼睛发足狂奔。
不想见他们……我一个都不想见!谷候雪最后的话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耳边,一遍又一遍,连同那屈辱的记忆也愈发清晰了。这混蛋谷候雪……混蛋,混蛋!
我究竟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我自己也不清楚。最后跑得乏了,就在一处江边停下,远处那江水与天空交际的地方已是红彤彤的了,不像方才那样阴郁,天边的云彩也已镀上了一圈温暖的红色,晨晖被江面打碎,凌乱地跃动着。这一刻的美景让我暂时忘却了烦恼与恐惧,盯着远处发起呆来。
身上微冷,我有些寂寞地抱紧了自己。
“迟公子。”
我应声慢慢转身,看见了一个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是你啊。”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话,然后继续看我的风景,视他为无物。
心里有些失望,怎么是他?
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是他?我到底在期待谁的出现?
张勃走到我身侧,拱手道:“迟公子,有位大人相请,请公子务必与我们同行。”
我随口应付了一句:“难为你竟然追到这里来。是谁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那位大人与迟公子你颇有渊源,只是他身体欠佳,出行不便,因此特派我等来此等候相迎。迟公子你切莫推辞,不然张某不好交差。”
什么不好交待,这幅阵仗想让人推辞也难啊。
我冷笑道:“好一个等候相迎,树林里那三十七个人就是你的交差方法么?”
树林里一个个沉重的呼吸声,我略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七个,人倒也不多,那些人功夫也差,只是打起来比较费力就是了。
张勃略有些惊讶,“迟公子好功夫。不过……迟公子,你要是不去怕是会抱憾终身的。”
我笑了起来,“呵,我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件事我是真的后悔。也罢,反正我现在无处可去,就随你们去见见那个所谓的‘大人’好了。”
张勃侧身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