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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三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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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睁眼,徐小小那圆脸如期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她关切地问:“老师?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我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给了她一个微笑,“嗯,睡饱了。现在几点了?”
“大概晚上七点吧。”
“难怪,我饿了……对了,你吃饭了没有?”
答案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
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每次吃饭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吃的,很开心,也很热闹,大家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幸福。我是快不行了,什么琉璃心……传言果然不可信!或许是上天眷顾我,让我多了一次生命,多了一次人生,而这意外得来的第二次生命也就要到头了。大概是死过一次,所以面对第二次的死亡我并不非常害怕,如果能因救人而死我反而觉得是死得其所。这世上也没什么让我挂念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小,把她带到这个蛮荒世界是我的错。我能拿什么补偿她?
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只有在有生之年好好保护她,最好能替她找个好归宿……
还有暮清他们,他们这样不顾性命无怨无悔地跟着我实在让我很惭愧。试问我究竟何德何能能交到这样一群朋友?是该想个周全的办法将他们救出去了……可是,如此虚弱的我是否还有这种力量?
徐小小出去喊人吃饭,不一会儿五个人便已到齐。暮谦大大咧咧地第一个坐上餐桌夹了一块不知什么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徐小小在旁边骂道:“没规矩!不会等大家一起坐好再动筷子么?”
我笑道:“呵呵,大家都是自己人,随便一些也无妨。”
暮谦立刻回嘴道:“听见没有?连掌门都这么说了!”
徐小小使了个眼色,暮北跟着扇子一摇,暮谦的脖子便缩了回去。呵呵,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有趣有趣。
大家在桌子上坐好,唯独我一个人靠坐在床柱上,与往常一样,徐小小夹了一堆肉,坐在床沿喂我。我虽然饿却不想吃东西,而且我自认我还没有虚弱到需要别人喂食的地步,结果徐小小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我才勉强吃了几口。
腻死了,没吃多少我就推开徐小小伸过来的筷子扭头道:“我不想吃了,你拿走吧。”
徐小小看起来忧心忡忡,让我心里揪着疼了一下,“可你刚才还说饿的。”
“我现在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可你……”
“好了别说了,我想休息了……你们随意。”
桌子上的人面面相觑,暮清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子。徐小小皱着眉头看着我,慢慢放下手里的碗筷。
当夜,她来找我。
“让她们下去。”这是她提的第一个要求。
听兰和竹玉当然不听她的,我示意了一下,她们这才走了出去,不过房门却没有关严,特意留了条缝。其实以她们的武功只要愿意,完全可以隔墙偷听,做得如此明显不过是提醒我隔墙有耳罢了。
徐小小在我床边坐下,提了第二个要求:“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难得她这么一本正经,我有些讶异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怎么没见你上课这么积极的?”
徐小小嘟着嘴,身体不自然地扭来扭去,“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有疑问么自然要问你。”
“……竟然跟我瞎掰起古文来了?好,你问吧,我会尽量回答你。”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是不客气,可徐小小还是支吾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老,老师……你,你,你这些天总是去那个小房间,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啊?”
这个问题她已问过很多遍了,每次我都东拉西扯地搪塞过去,这次我也不例外,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命不久矣。
“只是练功而已。”
“你上次这么说,上上次也这么说。我不信!快说实话!”
徐小小忽然脸色一变,两眼圆睁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一个洞来。被她这么盯着瞧我也有些心虚,却犟着不作声,徐小小等了半天等不到我开口自己便先叹起气来。
“唉……”
“没事你叹什么气呢?”
“你还说没事?!我都快被你气死了!说!是不是给季湘当全自动维生装置去了?”
我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徐小小手挥了一下,“你不要管这个。我最后只问一句,你这样耗自己力气,会把自己累死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笑了一下,“不知道。”
徐小小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站起来接连退了几步,接着咬着牙跺着脚骂道:“混蛋,混蛋!你这样不爱惜你自己,那我……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啊?!”
“我不会死的。”
“胡说!”
见她情绪太过激动,我朝她招了招手,徐小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我拉住她的手,尽量温柔地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季湘我是有责任的,而且谷候雪他抓了那么多人,我也没法不管,小小你也该明白吧?”
徐小小很不忿地说道:“季湘她自己想不开自杀关你什么事了?还不是那个大变态自己闹的?为什么要把过错加到你身上来?!老师你也真是的,明明不是你的责任,你偏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孔夫子有句话我佩服了很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说的就是你!”
我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就连谷候雪都遵守了诺言,那么我也应当兑现自己的话。反正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你也就这张嘴厉害……不过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改变想法。你也不必这么大惊小怪,我不会有事的。”
“你!……”
徐小小拿我没法,一时说不出话来,便赌气甩开我的手就跑了出去。望着那扇兀自晃荡的房门,我长叹一声,仰倒在床上。
第二天照常去季湘那里,谷候雪这次也跟来了,而那关切的表情只为了她一人。每每见他如此,我心里不免都有些感动,只是这人毕竟早晚是要去的,只希望他以后能想开些才好。
手离开季湘的脊背,全身立刻酸软下来,只是这次更严重些,我是直接倒地上了。谷候雪过来轻轻托住季湘,慢慢让她躺了回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末了还整了整,真是比女人还细心。我坐在地上是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谷候雪整理完毕回头瞧了瞧我,看他百般不愿意的模样最终还是向我伸出了手。
“真是麻烦。”他抱怨了一句。
我只觉得脚上好像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觉得累,而这里偏偏又是徐小小他们不能过来的地方,不能叫他们过来帮忙。……不,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否则又会让他们担心。
谷候雪拉着我走到季湘房门口,我停住脚步,他回头不解地朝我看,然后像是明白了一样“哦”了一声,同时一股热力从手中传来,麻麻刺刺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
我企图不着痕迹地摆脱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攥住无法脱开,我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这么做。”
谷候雪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帮你么?你要死也不许这么早死,去吧,在那群人面前做的好些。”
他说话不太好听,我也懒得与他计较,振奋了下精神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走廊不远处便是徐小小与其他人了,徐小小一见了我欢叫一声便扑了过来。我急忙连着倒退几步这才没有被她扑到,否则一定就地往后直摔下去。徐小小上前急吼吼地拉住我,把我上下瞧了个遍,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问道:“大变态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徐小小点头自言自语道:“嗯,看来没事。还好还好,贞操还在。”
我怒起来就往她头上敲了个栗子,“说什么呢?!”
徐小小被我打了,不生气反而摸着脑袋傻笑起来,“还会打人呢,嘿嘿,这说明老师你一切正常。”
“正常正常……那要不要再来一个?”
徐小小急忙跑远了,边跑边怪叫:“打死人啦!凌木头救我啊!”
我笑着看她跑远,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一阵微风扑面,暮清已经满面忧色地站在我身边。一见了他,我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睁开了眼,这回却不见徐小小。我正奇怪,眼睛一瞄便发现原来徐小小还是在的,正趴在我脚边哭呢。
徐小小哭相难看,人家是梨花带雨,她哭起来却是一抽一噎,眼泪鼻涕一起流。我瞧她哭得这么伤心,便也觉得有些难过,也不知她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
“你别哭了,谁欺负你了?”
“呜呜……呜呜……”徐小小抬头看我一眼,继续哭了几声,忽然扑到我跟前,瘪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呜呜……老师,老师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呀!”
“想家了么?”我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如果我当时不硬是带你出去……”
“不,不是!”徐小小打断我的话,呜咽道:“我不后悔来这里,但是,但是……我现在,想回去了……”她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声音里满是激动的欢喜,“老师,你不是说过,可以试试跳崖么?我现在愿意试了!我们一起去跳崖、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当时一时的玩笑话她竟然还记得!
“你胡说什么呢!那是我开玩笑,这跳下去九死一生,成功几率几乎就是0%!这种念头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答应的!”
“有你一起陪我跳,我不怕!再说,我们可以在脚上绑些绳子,当蹦极跳啊!”
“不行!绳子没有那么牢固,万一你真的跳死了,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那就跟我们一起走,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一起隐居!好不好?”
“逃避我的责任?遇到困难你只会选择逃避么?”
徐小小听了像是受了打击,也不哭了,猛地站了起来,跺脚怒道:“责任,责任……去他X的责任!!!你都要死了,还管它什么责任!!!”说着她又跑了出去,门重重地被她摔上,哭声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路飘远,渐渐地便再也听不到了。
又过了几日,我又一次地晕倒。这一次再次醒来之后,我便觉得下一次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也罢,我也累了,真的累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后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或许我该把找暮晚过来,把徐小小托付给他,然后让他们逃跑。这样才最好,我也能放心。
我艰难地转过头,见徐小小一反常态,面无表情地杵在我跟前。
她盯着我的双眼,开口便硬邦邦地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肯不肯跟我们一起逃?”
我想开口说话,却没力气,只得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徐小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要后悔。”
后悔?我不会后悔,即使是错的,我也是以自己的意志做事,我怎么会后悔?
隔天晚上,大家吃过晚饭,徐小小又进了来,嬉皮笑脸的。我见她这么高兴也来了精神,就陪她说笑了一会儿。不久她说得口干了,便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我。我刚拿到手里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迷药味道。徐小小拿着同样的茶杯正要喝,我慌忙伸手止住她,“别喝!这里面有下药!”
徐小小愣了愣,转而笑道:“不愧是老师,果然厉害。那这是什么药?”
“这,这是……是……”正说着,我忽然觉得很困很困,不知为何,头似乎有万斤重,直往下坠,而眼前的景物却截然相反,轻飘飘地像飘在空中一般。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明知茶杯摔落在地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一丝神志告诉我自己,这一回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