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二部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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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二章
太过熟悉飞机，当飞机做出某种倾斜时，尼古拉便知道它要下降了。他始终半搁着的眼皮终于完全睁开了，浓密而又纤长的睫毛翘起，俏丽地翻在他的上眼皮斜上方。尼基塔察觉到了尼古拉眼睛的细微变化，他悠悠注视了一秒，然后他也察觉到了机身的倾斜。又过了三秒钟，其他人也陆续察觉到了，大家都坐了起来，尼古拉这才跟着大伙儿坐正，开始检查自己的行装。见尼基塔看着自己，尼古拉回了一眼注视，却没有笑。
金色的尼罗河不见了，河边小片小片的植被也不见踪影，眼前是一片黄色，对于这些生长在植被相对茂盛的俄罗斯的小伙儿们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提醒他们这里是人家的地方，家乡，在几万里之外。土黄色的建筑，圆圆的、却和俄罗斯的洋葱头大相径庭的古怪□□寺庙，以及远处一望无垠铺开的沙漠让久经历练的特种兵们也不禁露出了些许的迷茫。轰炸机刚停稳，还不等旋翼完全停止，一大群埃及士兵就吵吵嚷嚷地围了过来。他们激动地喊叫着什么，你推我挤，其中一些人高高举起自己的步枪，像野人一样呼呼喊叫。尼古拉正好挨着窗子，他与好多名埃及士兵交换了视线，那些士兵看见他时都露出了更加激动的表情，但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愤怒。
所有人都认真地戴好了自己的栗色贝雷帽，机舱门打开后，瓦西里率先走出了机舱，舱外是雷鸣一般的喊叫。瓦西里吓了一跳，但顾及自己栗色贝雷帽的身份，他不便露出胆怯，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迈步。最前面那位埃及士兵再也忍不住了，怪叫着冲上前狠狠搂住了瓦西里的脖子，狂笑着抱着他摇来摇去。其他士兵也冲了上来，他们先后抱住了尼基塔和米哈伊尔，米哈伊尔面露难色朝后退，恰好挡住了尼古拉，于是尼古拉干脆不下来了，想等众人冷静一点了再做打算。
尼古拉下来时几名埃及士兵冲上前，正要抱他，看见他的脸之后又退后了两步，脸上先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是疑惑，然后是迷茫，最后他们互相交换了几句埃及语，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两步，避开了尼古拉。尼古拉身后的列夫看见了，以为安全了，连忙兴高采烈地跳了下来，但是那两名士兵看见列夫之后再次冲了上去，把列夫直接抱离了地面。列夫在半空中费解地看着尼古拉，列夫后面走出的安东尼摇摇头，看看尼古拉，同迎面而来的几名埃及士兵熟练地交换了几句阿拉伯文，天主保佑之类的，然后安全地去了基地里面。
基地里涌出来了另一批士兵，大家看见这些士兵后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这些士兵穿着苏联军服，是驻扎在这里的苏联士兵；那些士兵尊敬地打量着大家头顶的栗色贝雷帽，然后亲近而又热情地同特种兵们碰了碰拳头。安东尼用俄文招呼道：“兄弟们，还好么？”
“没有你在，大家能不好？”大家开心地笑道。
尼古拉走在安东尼身后，苏联士兵们也笑着跑上前与他碰拳头。尼古拉温柔地笑着同每一个人认真碰，大家热情地拥了拥他的肩膀说：“欢迎来到亚历山大城空军基地，大家一直等着你们呢。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尼古拉同一名高个头的士兵搂着肩膀进入了基地，里面候着很多埃及士兵，其间零星傪着苏联士兵，大家看见彼此时都默契地点点头。基地尽头站着一位埃及军官，胸前照例挂着很多不知名的勋章，见了头戴栗色贝雷帽的苏联特种兵，他热情地站起身来，上前用纯正的阿拉伯方式问候众人，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安东尼俨然成了首领，他做什么，大家就跟着做什么，可是开饭后，当众人看见安东尼抬起右手熟练地抓起一坨饭，在旁边满是酱汁的盘子里裹了裹就送入口中时，以尼基塔为首的其他人全都转过身去，低声找旁边的苏联士兵要刀叉。只有尼古拉愣愣地对着餐盘严肃思索，他又想尝试用手吃饭，又不知如何下手，正为难之间，列夫突然探身上前，一把抓住一坨糙米饭，“啪！一下塞入了尼古拉半张着的嘴。尼古拉愁眉苦脸地包着好大一口饭，众人哄笑，尼古拉只好努力将其咽下，苦笑道：“列……849104，你让我自己来吧。”
“没事，”安东尼老道地说：“很快大家就会有名字，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尼古拉不解地看了看安东尼，不是说规定不准叫名字，只能叫编号么？——不过晚餐即将结束时尼古拉就知道答案了。那时瓦西里已经因为辛辣的食物而涨红了脸，冲鼻的香料味显然不太合瓦西里的胃口，带着羊骚味的奶茶也让他反胃。他手上捏着硬邦邦的面包，实在无法沾着奶茶吃，又不敢裹酱料，他便对身旁的埃及士兵连比带划的说：“奶酪，奶酪……或者黄油，黄，油。”一边说一边做涂抹的动作。那名士兵会意后小跑着离开了会场，脸上带着自信的表情，不多时，士兵果真拿着一块奶酪回来了，而且一看就是新鲜切下来的。瓦西里一阵狂喜，不多研究就将奶酪切面后放在面包上，一口吞下了肚。然后他见识了这辈子从未经历的膻味，膻味里面还夹杂着羊屎和新鲜青草的味道。他难过得头脑一阵发昏，顿时朝后倒去；虽然他及时稳住了自己，但是椅子已经翘了起来，朝后倾斜了很大的角度，于是，瓦西里合着一肚子的羊骚味奶茶和红不红黄不黄的咖喱酱汁，一股脑地将胃里的东西全喷了出来。那股“喷泉”垂直起再垂直落，不但大部分回归到了他的主人的前胸和脸上，还沾了旁边的尼古拉一肩膀。尼古拉吃惊地看着瓦西里，然后亲眼见证了瓦西里被赐名的全过程。
“天啊，他在做什么？”一名苏联士兵狂笑着喊道，因此摔去了地上。
“人肉喷泉啊！”
“真是高射炮！”
“他头顶有只苍蝇，我看见了，现在苍蝇一定淹没在了那堆玩意儿里面，不信你去翻。”
“诶，高射炮，再来一次，这边还有一只苍蝇。”
“这边，这边有敌人！”说罢那名苏联士兵开心地拿起一面粗糙制成的袖珍美国国旗，卖力地挥舞起来。
“高射炮……”
瓦西里愤怒地看着眼前众人，他猛地转头瞪住尼古拉，尼古拉镇定地递上自己的手绢，平静地说：“2906412，你要不要喝点水？”
瓦西里缓和了些表情，无奈道：“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尼古拉笑着摇摇头。
由于瓦西里不舒服，大伙很快结束了晚宴；众人被安置在离空军基地不远的一处军事驻扎地，离市区不过十五公里。尼古拉睡在列夫的下铺，众人放下装备后就去了洗澡间。洗澡间就是一座破烂的木头围成的长方体，上面有一个简易的淋浴装置，淋浴装置连着外面一个水缸，桶里面有各种东西，烟头，泡烂的纸，泡泡，还有一个缓缓地漂过来再漂过去的避孕套，里面空空如也。安东尼在刚刚就已不知去向，其他八个人层层叠叠地围住那个水缸，尼古拉个头比较矮，站在最里层，他旁边的列夫奇怪地问：“这种东西在这个国家能派的上用场？”
一位苏联列兵搭着一张破旧不堪的洗澡帕走过来，探头看了看那只避孕套，然后挂着一脸无所谓，当着众人的面脱得干干净净，走上前，双手扶住木棍子扎成的淋浴室的门，将它拿去了一边，靠稳，进入“淋浴室”，再回身将那个更应该叫做竹筏的门填回了空缺。里面响起了水声，大家则看着水缸子里的水立刻开始减少，那个避孕套被那根粗大的管子迅速吸了进去，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里联想到了避孕套随着水落到那名士兵头顶时的情景。
那名士兵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关闭了水阀，简单擦拭之后就拿起竹筏门出来了。他奇怪地看了眼特种兵们，提醒道：“就这一缸水，用完就要等明天了，你们九个人，还不洗？”
大家顿时慌神了，但是取得了栗色贝雷帽的士兵平时在基地都有着特殊待遇，别说当着其他人的面光屁股了，连营房都是两人一间，里面各种设施齐全。此刻安东尼再次出现，褪下衣服，拿开竹筏门，认真合上，然后拧开了水阀。那缸子水立刻在众人的注目下又少了好几分。这下列夫等不及了，不待安东尼穿好衣服就拿起门进入了淋浴室，但是进去后老半天大家都没有听见水声。
安东尼轻声笑了起来，又等了几秒钟，列夫厚着脸皮探出头来，嘿嘿笑着问安东尼：“怎么弄的？”
安东尼不言不语，走进淋浴房，在某一处隐蔽的木条下面轻轻一扣，只见那个机关立刻带动了一系列机关，某个极为高科技的、类似厕所抽水马桶的拉线的装置下降，某个球体顺势上升，然后莲蓬头上的一个圈儿滑落，一阵咕隆隆的吸水声后，水花哗啦啦地由莲蓬头倾洒了出来。列夫连忙赤条条地跳回淋浴室洗起了澡。
又是夕阳西下时分，神圣的金色光芒斜斜地投来了淋浴房这里，那些木条扎得一点儿也不密，太阳再一照，列夫在淋浴房里面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尼古拉第一个发现这件事，忍不住皱着眉头露出了不太理解的表情；尼基塔顺着尼古拉的目光也看见了这个画面，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着看列夫在淋浴房里面扭来扭去，虽然水很脏，但洗着感觉不出来，列夫看起来很享受久违的淋浴，正撅着屁股跳舞呢。金色的太阳光芒透过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空隙，在列夫扭来扭去的动作下闪烁着，简直就像百老汇巨星在台上跳舞时身后那些花花绿绿的霓虹灯。
大家在狂笑中忘记了时间，最后淋浴房里面终于没了水声，大家这才发现水已经让列夫给洗没了。瓦西里满脸的羊骚味和奶臭味，闻起来有点像一个婴儿；他愤怒地冲进淋浴室将列夫拖了出来，无奈已经太晚了。
基地的用水是严格规定了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尼古拉立刻脱下了外套，将它远远地晒在了营房外面。但是瓦西里头上和颈子处皮肤散发出来的奶臭味和膻味实在无法除去，大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都尽力将头偏向其他方向说话。就寝前瓦西里实在受不了了，再次去查看水缸子里可有添加任何水，结果除了那只避孕套被卡在管子里，没水之后掉回水缸后里面还装着一点点水之外，水缸里连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了。尼基塔“好心”地弯腰捡起那只避孕套，放去瓦西里手掌中心，拍拍他的肩膀，回营房睡觉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瓦西里哑然半晌后无聊地将避孕套又丢回了水缸。
“自救手册上说随身携带避孕套乃是求生之关键所在，它能帮你拎水。”
“这缸子里的水是靠这只避孕套满上的？”瓦西里看看齐胸高的水缸，嘿一声笑了出来。
剩下几人哄堂大笑，尼古拉笑着摇摇头，也回了营房。长途旅行后大家都睡得特别沉，就在大家熟睡之际，一阵爆破声震醒了尼古拉。尼古拉被掀翻去了地上，身上盖了个盆子，下半身压在列夫肚子下面。只用了一秒钟，其他七人也像尼古拉一样跑去了外面，他们睡觉时都将匕首别在腰上，这时他们每个人都稳稳地捏着匕首。尼古拉转头问米哈伊尔：“格利特呢？”
格利特没有出来，大家看着身后半塌的营房，知道格利特一定出事了。由于没有具体命令，大家都没有分散开来追捕敌人，他们先是清理了现场，确定现场没有危险后就展开了救援行动。格利特睡在最靠外的位置，挨着墙，爆破让他当场身亡，大家将他的尸体抬出来，为他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待第二天上午一切收拾妥当后，大家联系了一副棺材，为格利特入了殓。格利特的葬礼很隆重，因为他是栗色贝雷帽资格获得者，又是为了两国友谊而阵亡。他的葬礼在第三天下午举行，所有能到场的人都到场了，格利特的仪容被收拾得极为妥当，他的棺材被盖上苏联国旗，一架运输机会于次日将它送回祖国。
由于还不太亲密，所以大家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悲哀。只有列列维尔有些伤感，晚餐时没有胃口。他问尼基塔：“我阵亡了的话谁为我收尸呢？”过了会儿，他又问：“可能格利特反而比较幸运，如果是在战场上，他的遗体可能被就地埋葬了，更别说棺材了。”
“死得越早，说明你这辈子干的坏事越少。”尼基塔抖抖烟灰，惆怅地看着远处的夕阳：“这是我外婆告诉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二部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