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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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自从接触了军事之后，他总是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自己能承受很多磨难。但米迪亚力克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无比懦弱的人，平日里无病呻吟地哀叹自己不幸福，可当真正的幸福来到眼前时却本能地选择了逃避。那一夜尼古拉都没有翻一个身，一开始是度日如年地僵硬着身躯不敢移动，过了段时间之后他真的困了，可是由于不敢翻身，他时刻保持着半清醒的状态，结果是整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他不敢睁开眼睛看米迪亚力克离去，米迪一早就悄悄潜回了自己的房间，尼古拉感觉着对方起身离开，离开前还一定默默地看了自己的面容很久很久……
那一夜之后尼古拉彻底迷茫了，他的信念消失了，他失去了希望。时间是一个骗子，尼古拉之所以能忍受目前的生活，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抱有一个信念，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足够强大时，他能够有能力站出来，放下一切去追求他心中的幸福。他现在才知道将希望寄托给未来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如果幸福没有在现在出现，那它绝不可能在未来出现。其实每个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人是太过懦弱的动物，追求幸福是危险而又痛苦的，他们只会祈祷上帝赐予捷径，然后一边逃避着，一边等待捷径的降临。
他不敢再面对勇敢的米迪亚力克，这个外表柔弱的男孩内心却是那样强大。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允许米迪亚力克进入他的房间，他甚至不敢当面拒绝米迪，因为他不敢看米迪脸，那张脸提醒着他幸福的存在；幸福近在咫尺，伸手可得。他死死地赖在蕾拉的房间里，夜夜躲在蕾拉的床上睡觉。可是这张床是陌生的，他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可是，这张床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一度归咎在家庭上的吞噬力变换了形式，改由一张床展露出来。
米迪几乎疯掉，波利斯必须一夜一夜地陪伴着弟弟入睡，连部队都不敢回。这边的蕾拉也很迷惑，尼古拉总是躲在大花园的另一头做军事训练，深夜才来到她房间，而且总是一进房间就溜上床睡觉，既不与自己亲热，又不愿离去。她很敏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隐约猜到了原因。那夜她曾试探地问尼古拉：“你是不是为我抛弃了某个人？”
尼古拉闪电一样地回答道：“没有，怎么了？”
他的表情那样自然，演技的真实程度连他自己都吃惊。
“来，过来。”蕾拉伸出双臂想要抱抱尼古拉：“……其实也不是说怀孕时就完全不能……”
“不，不用了。”尼古拉触电一样摇摇头。
蕾拉失望地看着尼古拉，她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腹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哥哥不会真正担心我，之前说立刻来看我，临到头了又说有急事走不开，到现在还没来。”
“不是说后天？”
“我们来赌一赌，这次他会不会又变？”
尼古拉笑了笑，摇摇头：“我不知道呢。”
蕾拉静静地看着尼古拉的脸，尼古拉的笑容逐渐退去，不自然地问：“怎么了？”
蕾拉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尼古拉，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的秘密。尼古拉被盯得直发毛，就在某个临界点到来前一刹那，蕾拉移开了目光，轻声道：“你还不睡？”
尼古拉点点头，两人同时坐去各自那边儿床头，钻入被窝，老老实实地睡了。
——咔嚓——
“蕾拉公主，”夏洛特敲门后进入蕾拉的房间：“蕾拉公主，您在房间么？”
蕾拉正在看画册，她起身走去夏洛特面前，两人同时屈膝行了一记礼，蕾拉微笑着问：“夏洛特公主，有什么事么？”
“刚刚奥列格从基地来电话，说晚上您兄长雷纳德伯爵会抵达圣彼得堡，他自己也会尽快赶回来。你要先准备准备么？”
蕾拉愕然地捧着腹部，皱眉道：“怎么这么突然。”
“是啊。”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这就准备。”
“我让卓娅来帮您。”夏洛特微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关怀了道：“您坐下吧，待会儿也别自己动，卓娅很聪明，您告诉她您的想法就好。不过，您身体真好，尼克七个月大时，我都快起不了床了。”
“我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嘛。”
夏洛特微笑不语，蕾拉极度厌恶对方这样的态度，索性不再报以微笑，只是悠悠地回看夏洛特。夏洛特优雅地偏了偏头，搁了搁眼皮。蕾拉一肚子火，最终忍不住了，她也学着夏洛特那样优雅地摆了摆身子，柔声说：“真是位好公主，也就长我三岁，孩子却都要结婚了。”
“可不是，青春全贴在这对折腾人的父子身上了，自己一点儿也没享受过。”
说罢两人一起笑了。
夏洛特出去后不久卓娅就进来了，卓娅很恭顺，没有艾琳娜那样咄咄逼人。蕾拉让她准备了素雅的白色棉布睡裙和一双粉色的圆头高跟鞋，两根发带，一个发卡，都是粉色的。“另外，还有一只蝴蝶结，白色或粉色都可以。”
卓娅帮着蕾拉洗了头，梳理好蕾拉瀑布一样的深褐色大卷发之后，蕾拉将发带缠绕去发卡上，将发卡别上头发，再将两条发带绕去头发后面拴了一个结。她换上了白色的连衣裙，稍稍扑了一点粉，没有用睫毛膏或眼影，连口红都只是微微抿了抿。卓娅看着梳妆镜里的蕾拉，小小的脸盘，一点点红唇，忧郁而明亮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粉扑扑的脸颊，细致的颈项和紧致的小臂，不看腹部的话，蕾拉还是个少女样子。蕾拉刚刚怀孕时看着是位年轻姑娘，怀孕四个月出现在尼古拉面前时是惹人怜爱的孱弱姑娘，六月大了进家门时是清新丽人的年轻姑娘，这都七个月了，再过段时间就得准备临盆了，她竟然还是个姑娘样子。卓娅暗自注意蕾拉平日的生活习惯和着装技巧，希望某一天当自己也怀上孩子后，自己也能像蕾拉这般容貌不减当年。
奥列格直接由军部去了军方的停机坪迎接雷纳德伯爵，雷纳德也已是满头白发，在直升机制造的风沙之下，两位老人的银发在风中倒来倒去。雷纳德一见奥列格就握住他的双手说：“谢谢你们收留蕾拉。”
奥列格叹了一口气：“你和她谈谈吧。”
“她莫非真要生下那个孩子？”雷纳德虚弱地说：“那个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单独问过尼克，尼克说是他的。”
雷纳德停在原地，长大了嘴。奥列格一脸尴尬，背着手，背对着雷纳德。雷纳德主动上前拍了拍奥列格的肩膀，嘟囔道：“……奥列格，你倒还是这个直脾气。对着我你大可放心，但对其他人你可不要这么直言直语，尼克才多大，说出去家里人又得唠叨上好长时间了，你不为自己的颜面，也要为夏洛特及尼克着想。”
“我也顾不上咯。”
雷纳德笑了笑，随后再次陷入虚弱之中，迷茫地说：“尼克怎么会与蕾拉认识？蕾拉怎么知道尼克的身份，她们没见过面啊。”
“尼克说他并不知道蕾拉的身份，蕾拉也这么说——你信？”
雷纳德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古斯。”
“古斯塔夫为尼古拉和蕾拉牵线搭桥？”奥列格啼笑皆非：“雷纳德，连我都要说了，古斯塔夫那孩子那么老实，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懂得想。”他顿了顿，露出宠溺的笑容，又道：“那孩子每日都沉浸在艺术之中，他根本不明白这些事。艺术家的心思跟一般人不同，他们的结婚对象是音乐，我知道的。”
雷纳德听见奥列格真心称赞自己的儿子，很是开心，奥列格一向喜欢古斯塔夫，因为这个孩子真的特别善良单纯，又是才华横溢，并且和尼古拉亲密无间。雷纳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可不敢放松警惕，尼克也是好孩子，但还不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能不明白？很多时候不是自己做得好就行，总有些人主动找你麻烦。”
奥列格不明所以地看雷纳德一眼：“蕾拉也不是那种人。”
“你别怪我口气不好。”雷纳德同奥列格一起朝轿车走：“蕾拉是你表妹，我知道，她还是我亲妹妹呢。但她实在太荒唐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是专门为了给家族带来灾难才出生的，我们家族一定遭到了什么诅咒。”
“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还不都是她自找的！”雷纳德气愤地关上车门：“可惜了尼克的名声，他是那样一丝不苟的好孩子，我真是喜欢他。古斯也和他要好，这次他没来瑞典，古斯可难过了。”
“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孩子看见？”雷纳德瞪了眼奥列格：“他在摩纳哥，佩勒格林纳家那两个孩子……伊芙王子及妮娜公主带着他玩，诺尔克之后也会过去。说到诺尔克，这个孩子真是让我担心，他脑子就像少了一块零件儿一样，做什么都给我弄出问题。明明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
奥列格想到了瓦迪克，沉默地看着窗外。
“……蕾拉也是，她怎么就总要出点状况呢，这些年没听见她的消息，我还以为我终于能清净些了，哪知她是想凑个整数给我来个史无前例的‘惊喜’……”
“雷纳德，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蕾拉与……”奥列格揉揉太阳穴：“你说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我完全相信尼克，尼克不是那种孩子。”
“我说假如。”
雷纳德一边思索一边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看似一副轻松样子。但逐渐地他的手就拍不动拍子了，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喃喃地开口道：“那这个孩子就是王储。”
奥列格执着地看着车窗外。
“……不会的。”雷纳德说。
奥列格猛一个转头，愤怒地说：“这种事你能决定么！”
“一定是蕾拉在哪里惹上了这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又不愿意负责，她知道尼古拉老实……”
“她怎么会知道尼古拉是怎样的性格？她一次都没见过尼古拉。况且尼古拉再傻，也不会傻到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天下老实人那么多，又有几个愿意认个野种当儿子？”
“我看尼古拉就有可能！”雷纳德提高声音信誓旦旦地说：“他四岁那年来家里，明明那个盘子是诺尔克那混蛋小子弄碎的，推给他，他马上就应了……”
“你拿小孩跟盘子比？——比老实？那蕾拉还可以找你们家古斯塔夫！”
“笑话！古斯一出生蕾拉就带他，这要怎么装成互不相识呢？被流弹打得失忆了？”
奥列格“啊！”一声叫，狠狠拍了下桌椅，前面开车的小兵以及奥列格的副官开始交换眼神。奥列格瞪了雷纳德一会儿，雷纳德不屑地看他一眼，悠悠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我不和你开玩笑，”奥列格改看车窗外：“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就是蕾拉和尼古拉的。”
“你就这么想抱孙子？——那你准备怎么办？”雷纳德看另一侧车窗：“难道让他们结婚？姑姑和侄子？十六岁和三十四岁？瑞典皇室和沙俄皇室结盟？还是你……”
“那不结婚怎么办？”
雷纳德缓缓转过头来，他沉声问奥列格：“你认真的？”
“我思考了很久。”
两人不再说话，车已经驶过市区进入了郊区，窗外绿树成荫很是美丽，俄罗斯广袤的土地此刻呈现着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雷纳德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美景问：“夏洛特怎么说。”
“她坚决反对。”
“我猜也是。那你和蕾拉谈过么。”
“实话说我们认真谈过好几次，她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古怪，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说一开始时就该打掉这个孩子，当时觉得孩子可怜没舍得打掉，现在就更加舍不得了。从这一点看，她也是个善良的人。”
“善良？奥列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些年你光打仗，忘记了宫廷里那套东西是不是？她是想用这个孩子为自己争取一个稳固的地位，她在外面什么样我不用问也知道，一定过得很糟糕，以她那种脾气，哪里都呆不长。当年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她不愿意，非要自己去外面闯，现在碰了一鼻子灰了，这才了解当年的结婚对象有多么好。以她的年龄和经历，要再找一个皇室成员根本不可能，所以她想到了用这招。”
“他们两人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我不是说了么。”
“你不要小看蕾拉，她心眼多着呢，那几年，战后，你忙着苏联这边的事没与我们联系，不知道她写的那些报道，她什么事不知道——诶等等，她私奔……那名报社记者，那个什么名字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这个孩子其实是这个人的孩子吧！我明白了！”雷纳德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这两人合伙起来利用尼古拉，等孩子生下来了，蕾拉的地位稳固了，这人又能开始从苏联挖掘内部消息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堂堂陆军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解释！——奥列格啊你太不了解局势了，你可不知道现在美国人和英国人那里，苏联一条间谍传出的消息能卖多少钱！”
奥列格瞥了眼雷纳德：“雷纳德，你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别对我说你身边的尽是高尚的人。”
“你以为我想？”奥列格突然欺上身子压向雷纳德：“你以为我想自己儿子有这个污点？但我能怎么办！尼克那样坚决！”
“我不吃惊，”雷纳德抄着手：“蕾拉就有那本事，勾引男人她比谁都厉害，想当年，别说瑞典，附近几国的宫廷里谁不知道蕾拉贝尔南多特公主，每次舞会一半的男人都等着和她跳舞。就因为这个，当时给她选择配偶时问谁谁也不愿意，我还因此得罪了丹麦的克里斯汀王子。最后好不容易马蒂亚斯王子答应了这门婚事，她居然婚礼当天不见踪影！奥列格我告诉你，好在这些事情发生在二战之后，不然……”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奥列格叹了一口气。
“……尼克一定被她迷住了，尼克没见过几个女人。这件事上我要说你一顿，整天带着他去军队里，学些打打杀杀。尼克可不需要去打江山，他应该学习的是政治。你让他天天和一群当兵的混在一起，乍一出来外面，但凡是个女人就得让他吓得不轻。蕾拉又是老手……”
奥列格皱起眉头：“你是蕾拉的哥哥么？”
“是，但是她就是那种人……”
“怎么样的哥哥会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在她做了这么多事之后，我现在已经……”
“你是她哥哥么！”奥列格突然咆哮道。
司机死死地盯着前方，副官冷静地观察着后座的情况。雷纳德下颚紧咬，待着奥列格咆哮声的回声彻底由车内消失之后，雷纳德尴尬地说：“……我是，我也是担心她，我恨铁不成钢。她私奔之前不久我还带她去法国玩了一次不是么，她那时还挺高兴的……”
“你们兄妹两人见见面，至于这个孩子，既然是尼克带回来的，就归我们罗马诺夫家管，你不要再插手了。”
雷纳德毫无准备地面对了这条重大的消息，他一时还消化不下这道信息包含的意义，只能含糊地应道：“……我明白。”
“瑞典那边也是，你去告诉他们。”
“诶。”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