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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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屋子里一点人声音都没有，米迪亚力克贴在门上听了听，不敢进门。他怕自己看见受不了的情景。但是奥列格已经回家了，他必须进屋通知尼古拉和蕾拉去小爱神厅见这位一家之主。他装作一点儿也不在意地叩了叩门，尼古拉意料之外地立刻回应了他的叩门，尼古拉问：“米迪，怎么了？”
他还是能由敲门的声音辨认出自己。米迪亚力克贴着门闭了闭眼睛，说：“老爷回来了。”
“谢谢，我这就过去。”
屋里又没了任何声音，米迪亚力克转身快步离开了，他不想知道里面两人在做什么。其他佣人没有像米迪亚力克那样，他们都还四处躲藏着朝门的方向探望；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尼古拉穿着整齐地走出来，看了看，侧过身去，扶出了蕾拉。
蕾拉的衣着也是一丝不苟，不过她将头发盘了起来，还补了补口红。她的脸色不太好，是因为刚才情绪失控的关系；一位在走廊左侧等待着的大夫上前鞠了一躬，冰冷地说：“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
这是事实，虽然蕾拉极不喜欢对方的态度。
“您头可是有点昏昏沉沉的？”大夫不太礼貌地上前近距离观察蕾拉：“您的血糖太低，或者缺乏必要的营养，请随我来。”
尼古拉不太理解地看着大夫克拉克，但是蕾拉的脸色确实白如墙壁，他担心地看了看蕾拉，温柔地说：“你太累了。”
“少爷，”在家中地位颇高的女仆艾琳娜上前，笑盈盈地同蕾拉点了点头：“让蕾拉小姐随克拉克先生去房间，您先去小爱神厅等着吧。”不待尼古拉给出任何反应，艾琳娜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又说：“莫非您还想跟着过去？那可不行！”说罢旁边所有佣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蕾拉无奈地朝尼古拉笑了笑，两人刚刚的谈话内容不正是围绕眼前这些情况的么。尼古拉完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他宠溺地笑着，眼中只有蕾拉，直看着蕾拉拐弯消失在另一侧走廊了才收起笑容。他转头吩咐艾琳娜：“我自己去小爱神厅，艾琳娜，请你带着蕾拉过来，我等你们过来。”
身旁尼古拉的体温一消失，蕾拉就陷入了熟悉的恐惧之中，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入父亲家家门时的情景，那个家也像眼前这间大屋一样令人不安。两人进入了一间漆黑的房间，打开灯，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两座衣柜，几把椅子。医生并不关心蕾拉，甚至没有为她端把椅子。他自己一屁股坐去书桌前，眼看着斜下方冷漠地说：“你是不是有抽烟的习惯？以怀上这个孩子的时间倒推，之前两年你可曾喝过酒？”
蕾拉正要回答，对方很没有礼貌地接着问：“性生活呢？”
“我的身体不太好，尤其在怀上这个孩子之后。”
“您父母都有哪些家族病？”
“我母亲很健康。”
“那您父亲呢。”
“我不清楚。”
“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关心？”
“我只关心需要我关心的人。”
医生瞥了眼蕾拉，又问：“你确定这个孩子是少爷的？”
蕾拉的抵触情绪再次产生，她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我想也是。”
“麻烦您看看我的肚子。”
医生一愣：“看你肚子？……你难道连怀孕几个月了都不知道？”
“您医术高明，看了我的肚子还诊断不出这个孩子的血统么？”
医生冷笑一声：“我懒得跟你计较。”
“无论这是谁的孩子，他都将是你们宝贝的小少爷的独生子，您若不好好确认它的健康，之后若有什么毛病，我也帮不了您。”
医生觉得蕾拉不可理喻。
“当然，介于它目前还在我的身体里面，您最好也看看它租下的公寓安不安全，有没有漏雨之类的毛病。要知道，很多人本都是健健康康的，可惜住的房子环境太差，最终连里面停泊的人也给糟蹋了。”
医生哼了一声，上前粗略地观察了阵蕾拉的脸色，打开门对门口候着的艾琳娜说：“没什么毛病，别耽误我时间。”
艾琳娜不屑地看了蕾拉一眼，刚才那副对着尼古拉笑盈盈的亲近表情无影无踪。她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步伐极快，完全不考虑大腹便便的蕾拉。蕾拉一开始还努力追着走，后来也来气了，索性放慢了脚步一步步悠着走。艾琳娜没好气地娇声骂道：“不能走快点嘛！”
“你来试试。”蕾拉看着一边无所谓地说。
“别以为你肚子里怀着个宝就可以母凭子贵！生了孩子的女人就像穿旧的衣服，有钱人家少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可怜的夫人。”
艾琳娜大怒：“你哪能和夫人比！夫人可是位名副其实的公主！”
“就说你们苏联人没见过市面，一个公主也让你们大呼小叫。”蕾拉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她平静地、带着美丽地笑容说：“欧洲很多国家都有自己的皇室，里面沾亲带故的人都是王子公主，他们的地位天差地别，不受重视的公主待遇还不如平民……”
“别说了！”艾琳娜恼羞成怒。
蕾拉成熟地笑了笑。
“你裙子怎么这样肮脏！”艾琳娜像挑到了大刺一样冲上前牵起蕾拉刚刚同尼古拉骑马时弄上泥巴的裙摆：“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见夫人和老爷？”她大呼小叫地去找其他女佣，其他人也像她那样叽叽喳喳地责备蕾拉，好像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事。蕾拉无奈地看着这些小丫头们狐假虎威，她早是见惯了这些场面，不想生事，她平静地说：“真是这么大一件事，我换一件衣服不就好了。”
“我们可没有给大肚子女人穿的衣服。”一位瘦小的女佣扬着眉毛，戳着蕾拉的肩头说。
“好像之前爱玛怀小孩时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丢。”
“爱玛那么肥！”又一位姑娘夸张地反对道。
“可是没办法啊，紧急情况啊！”
“就是，旧衣服也比脏衣服好吧，那可是去见老爷和夫人！”
“是啊。”
“那要不然……”
“我去找爱玛！她在哪里？”
“在厨房，她还能在哪里。”——此话一落，所有姑娘娇滴滴地尖笑起来。
“你，”艾琳娜笑得直喘气，她单手叉腰，有意扭着身体拉扯出一道女人味十足地弧线：“跟我来，去我房间换件衣服。”
走了起码两分钟，蕾拉才来到姑娘的房间。房间布置得极是豪华，丝质床罩带着蕾丝花边，梳妆镜前放着几十件瓶瓶罐罐。房间正中一副油画，画着艾琳娜跳芭蕾舞的模样，姑娘来回在油画下走过好几次，显然是为了吸引蕾拉的目光朝油画那块儿去。蕾拉轻声赞道：“挺好看的。”
艾琳娜轻蔑地翘起下巴，嘴角微微抿了起来。一位女佣由门口递来一件旧旧的、灰色底色褐色镶边的肥大连衣裙，蕾拉看也没看一眼，接过衣服，利索地当着两三个姑娘的面脱下了自己精致好看的裙子。她的四肢纤长，颈项线条优美，后背肌肉紧实，腰身曲线因而丝毫不受影响；她的肚子夸张地鼓出来，浑圆结实，她赤裸着身躯妩媚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这种美是眼前任何一位姑娘也无法拥有的。一般的孕妇肚子一大了就像融化掉的冰激凌一样边缘模糊，她却拥有了更多地美丽线条。姑娘们嫉妒地站在一旁看蕾拉旁若无人的换衣服，蕾拉是那样以自己的躯体为荣，姑娘们察觉到眼前的人比自己成熟太多，已踏入了她们根本无法踏入的人生阶段，纷纷露出了不知所措地表情。
这身衣服将蕾拉躯体的曲线完全遮盖了起来，但是蕾拉随意整理了一下裙子的下摆，再松下头发理了理，这套衣服突然就换了一股味道。蕾拉看起来挺“酷”的，穿着陈旧的粗布衣服，散落一头秀发，她再稍稍调整了下自己的气质，立刻成为了一位潇洒干练的另类女性。已无需照顾那身传统地、女人味十足的碎花连衣裙了，蕾拉反而更加自由了，她不再含蓄，扬起下巴，带着挑逗味十足的自信表情，像大姐姐一样看了眼前的姑娘们一下，自己走出了房门。
姑娘们心虚地相互看了看，跨着小碎步紧跟着蕾拉出去了。没有人再刻意超过蕾拉，他们或是与蕾拉并肩走，或是紧紧跟在后面，只有艾琳娜一人走在蕾拉斜前方，认真而又利索地带路。姑娘们像是簇拥着蕾拉一样一路走过走廊，以前皇太子妃走过时，总有一大群女傧跟着，浩浩荡荡的，现在的蕾拉就是这样的架势。
小爱神厅内传出隐约的谈话声，半扇门开着，姑娘们听见尼古拉正和奥列格谈论着某种飞机的事。门口站着波利斯和马蒂尔德，波利斯不满地看着远处走来的艾琳娜问：“怎么耽误这么久？”
蕾拉穿着阿拉伯长袍一样的裙子出现了，波利斯一愣，只觉蕾拉像一位艺术家。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奥列格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他不便再问，打了个眼色示意众人安静些，然后绕去门后对屋内说：“大家都过来了。”
“哦，好的。”奥列格浑厚地声音传出来：“——待会儿再说，过几天我需要带你见见蒙特菲特少校。”
艾琳娜先进去，几名女佣跟着进去了。奥列格放松地朝门口看来，尼古拉和米迪则不安地看看门口再看奥列格。夏洛特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做针线活，仿佛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蕾拉落落大方地进入了房间，由姑娘们身后一闪身露了出来！她是那样让人眼睛一亮，瞬间震住了整个大厅里的人。佣人们吃惊地看着刚刚还那样妩媚多姿的蕾拉此刻穿着“奇装异服”出场，浑身散发出神秘而又野性的攻击性气质，纷纷吞了吞口水。蕾拉大跨步，迅速朝奥列格走去，奥列格先是愣了两秒，待蕾拉走近了些，看清了蕾拉的脸后，暗暗赞叹起了蕾拉的气质与容貌。
蕾拉又走近了些，如此，奥列格却连赞叹也不顾上了。他紧紧皱起了眉头，眼睛深深地眯起，不确定地研究起了蕾拉的脸。尼古拉和米迪不明所以地交换了下疑惑的眼神，夏洛特明明刚刚一直没看这边，现在却能准时地扬起下巴看了过来，确定眼前的情况。
奥列格露出了越来越不确定的表情，他努力地思考着什么，一脸焦虑。待蕾拉离他只有四五步距离时，他突然眼睛一瞪，所有人都因此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蕾拉一直很从容，但当奥列格瞪眼睛时，蕾拉突然站定了脚步。蕾拉惊觉了什么，像即将走入陷阱的小鹿在迈出最后一步时明白了情况般。她也突然全身一震停住了，露出了和奥列格一摸一样的表情；她焦虑而又不确定地伸长脖子，打量起了奥列格。
奥列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他的身体紧绷起来，脚尖逐渐踮起，膝盖开始弯曲，像上弦的箭一样随时有可能射出去。蕾拉则反了过来，她开始朝后倾斜身体，下颚紧咬，脸上彻底没有了表情。所有人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眼前的状况，夏洛特公主站起身来，正要朝两人走来，奥列格突然像离弦之箭般朝前狠狠跨出了脚步，同时，蕾拉像鹿一样灵活地转身，一个蹦起，一个点地，一瞬间就已跑到了门口。
蕾拉撞开两名姑娘跑出了门，奥列格则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尼古拉绝望地看着波利斯，波利斯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米迪一人特别机灵地追着出去了，一边追一边不忘在掠过哥哥身边时对哥哥说：“她一定忘记自己还怀着个孩子！”……
奥列格在走廊里一边追一边怒道：“蕾拉！”
“你就当没有看见我！”蕾拉清脆地声音响遍整个走廊。
“你知不知道你给你哥哥添了多少麻烦！”
蕾拉一鼓作气朝外跑，没时间回答问题。
这里是陆军元帅的私人官邸，常年配有重兵把守，蕾拉没跑过几道门就给士兵们栏了下来。这几位站岗的士兵都还是小兵，没近距离接触过蕾拉这种美的姑娘，他们紧张地挡在蕾拉面前，但是不好意思伸手动粗。一位警卫长连忙亲自冲上前扣住了蕾拉的手臂，他像押逃犯一样死死勒住蕾拉，依照他的经验，蕾拉一定是女间谍，因为女间谍才会有这等风韵。
“报告元帅！……”
“蕾拉，你知不知道你给雷纳德添了多大的麻烦。”
蕾拉气呼呼地看着奥列格，此刻她胸口有一股庞大的激动情绪，她是那样兴奋，她必须要发泄出自己的激动。她失控地大吼道：“不要跟我提起他！”
“他再怎么也是你亲哥哥！”
“我没有这样的亲戚！那群不顾我死活的人！在我和妈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伸出过手！现在倒要反过来指责我对不起他们的关怀了！”
“人家怎么没有关心你，玛丽去世后，威廉不是还专门接你回家么。”
“他们只是碍于情面而已。他们恨不得把我赶紧嫁出去，把我这个麻烦踢给其他人。”
“马蒂亚斯可是丹麦的王子，本人也是个本分的人。”
“跟马蒂亚斯没有关系，我是气他们没有和我商量就为我安排了婚事。”
“那也是好不容易谈成的婚事，你怎么能够逃婚呢。有什么不满之后说不行么，那可是关系到两国皇室颜面的大事，你太没分寸了。”
“之后再说？婚一结我还能说什么？”
“那第二次你怎么解释？第二次那人可是你自己选的。”
“结婚过后我才发现他其实不是我想嫁的人，最终还是他们逼我的，潜意识里我还是被逼着，需，需要做些什么事以使他们满意。”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我就是不满意他们对我的态度！他们不爱我，爱我的人会真心考虑我的感受，会心疼我！”
“你婚后不到一年就跟人私奔，还和那人一起到处报道家里的丑闻，你不知道雷纳德花了多大力气才平息下这些事，家里一些亲戚甚至为此迁怒雷纳德，他都替你扛下来了。”
“我那样努力将那些事情曝光出来，结果依旧没有成功推翻这群无耻地人，所有的状况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可见这个社会有多么黑暗，当权阶级一手遮天！”
“你有什么事在家里说，别总让外人知道。哪家都有不方便的事，你何必闹得这样沸沸扬扬。”
“那个根本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我早是家破人亡了。”
“你这些年在哪里呢，怎么……”奥列格不太明白地打量着蕾拉的穿着和披头散发的形象：“怎么搞成这样？”
奥列格再次打量蕾拉，终于看见了蕾拉鼓起的小腹。他愣了会儿，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事要见蕾拉。这下他更加迷茫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尼古拉，张开双臂沮丧地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尼古拉也一头雾水，他本想上前询问母亲，但夏洛特一直在剧烈地抖动着，捂着嘴不愿意说话，尼古拉只好将母亲留给马蒂尔德太太。见父亲看着自己，他上前两步解释道：“爸爸……这位是蕾拉……”
然后尼古拉也不说话了，他在一瞬间里开窍了，“蕾拉”这个名字不止是蕾拉的名字，它还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虽然没人提起的话他这辈子也不会回忆起这个细节了。他记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瑞典跟古斯塔夫王子于壁炉旁玩卡片游戏，古斯塔夫王子对他说，古斯有个姑姑，特别疼古斯，姑姑的名字叫蕾拉。
蕾拉安东尼特贝尔南多特。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