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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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尼古拉一人击毙两名狙击手且毫发无伤的消息立刻传遍全军，军衔高到够胆攀尼古拉这门关系的军官们纷纷前来祝贺。加加林仔细挑选了几名他喜爱的军官，命人在一间环境优美地餐厅订了餐，好让尼古拉与他们谈谈。赴宴的军官交头接耳，眼前的公子再如何不似加加林元帅，也必是要人，儿子或侄子的，都已不重要了。饭毕，几人在卡尔大桥上漫步，金秋十月，秋高气爽，尼古拉提起了些兴致，乖巧地聆听前辈们的教诲。此时，一名军官在路过一栋建筑物时停下了脚步，他的直觉告诉他里面有些不对劲，可是其他人都觉得他疑神疑鬼。只有尼古拉好奇对方的不安到底来自哪里，想跟着对方去看看；对方揽着他的肩走入公寓，边走边说：“四楼有扇窗户不对头，天气并不冷，它关得紧紧的，窗帘拉起来，留出的缝隙又正是人们偷窥时留出的那种缝隙。
“您即便走在大街上也随时保持警惕么？”
“当兵久了，整个世界就是个大战场，我无时无刻不出在战争中。”对方拍拍尼古拉的肩：“一旦当了兵，就再也不是平民了。”
“即便是退役了的战士，有时也希望回到队伍当中……”话音刚落，一阵奇怪地响声让两人同时站定。尼古拉用询问的眼光看军官，军官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在移动衣柜——好吧，也可能是书柜，但不是橱柜，橱柜里的碗碟会响。”
两人放轻脚步靠近那扇神秘地门。军官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阵，抬手用极不地道地捷克语敲门道：“有人在么？”
门没锁，不知道是陷阱还是没来得及。未知的恐惧紧紧揪住尼古拉的心，可是他想到了那个逃兵。暂时不思考那名就义的英雄，尼古拉告诉自己，活下去的意愿越强，人越有机会活下去，因为，他告诉自己，上帝都看在眼里。
没有任何声音，军官却举起了枪。尼古拉看着军官举起枪，一声类似书落地的闷响后，军官像米袋一样“邦！”一声倒去了地上，没有任何预兆就死去了。突然之间只剩下了尼古拉一人，他不敢看身后，想象出的恐惧比真实的恐惧庞大一百万倍，他总觉得身后已有人用枪对准了他。可是身后是唯一的出路，他鼓足勇气，下颚微微抖动着，转头……
身后没有任何人，虽然几乎同时他又觉得他身体的正前方又有人了。
更糟糕的是，门合上了，而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已将门彻底打开了才进来。尼古拉身上连枪都没有，军官腰间的手枪也只有六发子弹。尼古拉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缓慢地俯身捡起军官手中的枪。军官还死死捏着他的枪呢，尼古拉慌张地甩着军官的手，想让他松手。军官的身体跟着动了动，头朝尼古拉这一侧倒来。
一发子弹漂亮地打入了军官的双眉之间，军官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尼古拉，尼古拉吓坏了，不要命地一扯，军官的尸体像活了那样一记抽搐。尼古拉死死握着枪，他的理智告诉他，那人一定在某处看着自己，自己这样紧张的话只会暴露自己是新手的事实，他一定要放松一点。可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怕得脚都软了。
这时他只想逃离这一切，不再做军人了，不再做任何有关军队的梦。他要回圣彼得堡，回到在圣彼得堡郊区美丽桦树林里的家，他再也不要跟瓦迪克争宠了，他要回到妈妈身边去。可是他已经来到了这里，这就是他枪下一条条人命带给他的命运；原来参加任务是这样一回事，每一发子弹都将他一步步推上一条无法回头的命运之路；怎么之前没人告诉过我呢？
尼古拉又害怕又愤怒，他想找谁怪罪，可是怪谁也不会让他脱离此刻的险境。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感之下，别无选择的尼克最终迈动了脚步。他一步步朝前走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射出的每一发子弹都在推他朝前，他杀掉的每一条人命都在推动他，他感觉得到。他还感觉得到，他体内的血液在推动他朝前，那份遗传自父辈的军人之血。
里屋没有人，尼古拉一边抽泣一边颤抖，他知道自己这样抖动肯定无法准确射击敌人，自己神枪手的美誉根本是假的。在两个老兵的保护之下，在军官和士兵们的照顾之下开枪，那根本不是执行任务，因为那根本不是战争，只是荒谬地游戏。他竟然在玩游戏之中杀掉了那么多人，他都做了什么啊。尼古拉无法再迈出哪怕一步，此刻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因为上帝都看在眼里，上帝要惩罚他因愚昧犯下的罪行。那些人一定死得很凄惨，比斯维亚多斯拉夫少校还不值，这让尼古拉觉得自己是古代的暴君，放出一群奴隶，让他们奔跑，然后用他们练枪法。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里间一扇窗户边儿的窗帘随着风微微动了动。尼古拉的手指不听使唤，可是他的直觉又告诉他窗帘之后藏着什么。他突然丢下了手枪朝窗帘扑去，就在手够上窗帘的一瞬间，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刀由尼古拉眼前划过，尼古拉前额几缕发丝飘落下来。
尼古拉躲开了那记攻击，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躲过的。一旦危险具象化之后它就不再骇人了，因为它不再是假想的了，真正的恐惧来自人的内心。近身搏斗，尼古拉本该有充分地自信，可三两下之后尼古拉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这不是在圣彼得堡家中的后院，对手更不是教官，对方成熟而逼人的杀气让尼古拉不断后退，他连哭都顾不上了，只想着逃跑，可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
他为了逃跑而进攻，就像昨晚那个士兵一样，他想自己一定也会像那位士兵，下一秒钟，他就会转身向后跑，然后被身后的人追上，杀死，并接受对方的鄙视。于是乎，他突然想起了士兵们隔得远远的看那名逃兵尸体时的眼神，那是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侮辱，一股迸发出来的尊严逼着他挥出了袖口边别着的小匕首，对方愣了一下，轻巧地躲开了。
他想要活下去，可是活下去的意愿不足以使他挺身而出。同时他的灵魂渴望尊严，就像身体渴求存活一样，这份渴求是那样庞大，它镇住了恐惧，让尼古拉在某些时候开始忘记了肉身的存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早已刻上了好几处刀伤，但是他毫无知觉；胸口这份单纯的感情让他感动，在激烈地打斗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胸口那份爱，他爱着此时此刻的自己，胜过以前任何时候。
当他将匕首压上对方颈动脉时，他和对方都愣了。对方眼睛一亮，脸上带着魔鬼一样的表情，邪恶而诱人，没有一丝恐惧和不甘。尼古拉被对方死前最后的表情震住了，他惨叫一声，狂吼道：“我要做什么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割下了那一刀。血喷射的力量是那样强大，旺盛地生命力就这样迸了出来。第一股血喷出之后，生命力随着喷洒的鲜血消散去了空气中，之后的血流得像小溪一样，一缕一缕的，有气无力。
尼古拉满脸满身都是血，屋子里，墙壁上地板上也都是血，整间屋子像地狱一样。楼下军官已经上了楼，听见他的惨叫声后纷纷冲了过来。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士兵了，察觉到两人上去的时间不太对劲后就立刻跟了上来，整个过程其实也就四分钟，可是尼古拉却觉得有两个多小时那么长。
军官死了，那名地下党人士也死了。跟上来的军官们检查了那人的屋子，摇头道：“这人什么也没做，刚起来，准备喝咖啡。”他指指不远处的咖啡壶：“听见有人敲门，他做贼心虚了。其实他根本不该死。”
这也是一位被内心想象的恐惧击败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