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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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尼克，”米迪靠近正与比约尔热烈地谈话的尼古拉：“瓦迪克回来了，他的任务失败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说这个。”
虽是耳语，声调倒大得很，比约尔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停下话题，一起问米迪：“怎么会失败？”
“中了埋伏，没有拦截住想逮捕的人，反而开枪误杀了两名平民。”米迪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他们迷路了，捷克斯洛伐克人把乡间所有的小路都涂改成了‘杜布切克’，等察觉迷路时天已经黑了。后来撞上一辆大卡车，是布拉格市内逃难的人，他们以为是要抓的人，对方反抗几下他们就开枪了。”
尼古拉和比约尔交换眼神，几乎一摸一样的事刚刚可不正发生在自己眼前？然而结果却是那样不同。比约尔拍拍尼古拉的肩膀，三人一起出了客厅，瓦迪克恼羞成怒的声音由旋梯传来，随后一声怒斥，是元帅的声音。不等靠近旋梯，三人就听见元帅说：“你怎么不像尼克，问明白了再做决定！”
于是三人又把即将探出的脑袋收了回来，米迪握拳朝空中挥，比约尔则揉了揉尼古拉的头。这时，三人听见瓦迪克说：“我是没问清楚情况，但我也没有损失我军的人！”
“那样莽撞地兵，出了差错也是自找。”元帅忿然上楼，米迪想拔腿躲回房间，但尼古拉反应慢了半拍。元帅上楼就看见了尼古拉，他愣了愣，这才说：“尼古拉，你有没有受伤？”
尼古拉摇摇头：“比约尔叔叔保护我。”
“比约尔，谢谢你。”元帅郑重地道谢，他看回尼古拉，脸上慢慢浮起了笑容，这笑容让内宅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元帅想伸手摸尼古拉的头，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自言自语道：“你不是孩子了，我不能再摸你的头了。”他将手臂降低，手握成拳，另一只手拿起尼古拉的右手，口中道：“我教你军队里大家是怎样打招呼。”
父子两人上下碰了碰拳头，尼古拉忍不住笑了。元帅没有笑，他深深地望着儿子尚幼稚的脸，老半天，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军人的儿子。”
尼古拉可不知，方才楼下各路人马都挤上前形容他今日的“丰功伟绩”，有以此吸引元帅注意力希望他忘掉瓦迪克的失误的，有想借表扬世子以博得元帅好感的，有真心称颂的，当然还有把握机会上前同元帅搭话的……
这年轻人必定是奥列格加加林的儿子，大家互相点头道。
——咔嚓——
爱子年少有成，元帅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瓦迪克恰好不识时务地出现，他定会笑到黎明。瓦迪克的胜利和失败都无法长时间占据元帅的心；看着眼前尼古拉的脸庞，一股安心升起，元帅两样放光，对尼古拉说：“陪爸爸坐坐。”再转头对比约尔说：“你急不急，不急你也来吧。”
三人去了客厅，坐定，元帅装作不经意地问尼古拉：“怎么样，出任务感觉怎样？”
尼古拉反倒朝比约尔靠了靠：“我没做什么。”
“人们总爱宣扬自己都做了什么，但能能成功，恰恰的是因为我们没做一些事。”
“我害那位中尉的家人再也无法与他团聚了。”
“那是他的命运，那样的性子，那样的死法。”
比约尔眨眨眼睛。
“怕不怕？”三人沉寂片刻，元帅问道。
尼古拉兀自思索用词，以形容自己的感觉。比约尔开口了，他说：“元帅，您多此一举了。”
元帅立刻呵呵地傻笑了两声。比约尔继续道：“尼克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中尉中弹时尼克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但是……”
“但是什么？”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叫喊出声，您猜猜他做了什么？”
“我猜不到。”元帅摇摇头，一脸急切。尼古拉静静坐在一边，没有特别腼腆，也没有特别骄傲。
“他用手臂和身体，护住了他身后的我。”
元帅在一愣之后陷入了沉默，甚至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尼古拉睁着大眼睛看着父亲，比约尔则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元帅吸了半根烟，这中间谁也没有过动静；他抖抖烟灰，认真问尼古拉：“还想执行任务么？想的话明天和我一起出去。”
尼古拉不确定地看看比约尔，想讨要回答的窍门。比约尔同他温暖地笑了笑，尼古拉这才答道：“我想和爸爸在一起。”
“去睡了吧。”元帅还是摸了摸尼古拉的头发，尼古拉则乖巧地随着父亲的手动了动。他起身要出房门，元帅又说：“离瓦迪克远一点，和他交往对你没什么好处。”
尼古拉出去后，比约尔立刻开口说：“您错过了今天的一幕，真可惜。”
“我早知道他不是一个在家呆得住的孩子，可这也不能怪我。你不知道，夏洛特在怀尼克时曾被下毒，尼克早产，生下来时差点被判为死婴。到十岁为止，他都没怎么出过卧室，总是生病，我和夏洛特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一直没有动过让他参军的念头。他十岁时得了严重的伤寒症，医生宣布他活不过二十四小时，那时恰逢阅兵，他请求我让他在临死前看看军队。阅兵之后他求我教他骑马，我答应他病好起来之后就派人教，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他挺过了那次伤寒。病愈后，我安排安东尼布尔德夫斯基教他骑马，他学得极快；随后我先后安排了射击和搏击课程，还有战略及军事心理学，他们说他都学得很好，我也没有在意，只觉得这样能使他身体好点的话，学一学也无妨。上星期他赤手空拳降服四人，我吓坏了，那一次，我第一次觉得他真的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军人的血液。”
“他让所有认识他的人为之自豪。”
“夏洛特不愿让他过问军政，她舍不得让孩子卷入这些事，但是男人没有经历战火的洗礼便不算做男人。他小的时候，看着他被夏洛特和一群女仆打扮成女孩儿的样子，在屋内教他诗词和文学，音乐舞蹈什么的，我总觉得……无奈。说实话我不愿意他老跟米迪亚力克在一起，两个男人轻言软语，还睡在一起，成何体统。但他自幼孤独，就这几个朋友，我也没办法。比约尔，你说，如果我让他参军，是不是错了？“
“这没有对错，元帅，但这不是您想的，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我的儿子，应该是名战士。”元帅简短地概括道：“而不是只懂得看戏写诗的纨绔子弟！”
比约尔瞥了元帅一眼。元帅继续道：“我也七十了，再干几年，没人说得准会怎样。瓦迪克和他母亲已经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少，也有生财的门道——他们钱多着呢。我就想给尼古拉留点东西，钱啊房子之类的，但是今天我又想，其实我的位置也是给他的，不给他我给谁呢？”
比约尔在心里答：给最有能力的人。
他没有开口，再英明的君主，谈到王位时也愿意留给最喜爱的儿子，人总希望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最珍视的人。元帅又点燃一支烟，吐了一口，沉重地说：“我给他位置，人员安置妥当，并为他排除隐患，此后，他有能力经营好我的一切。有能力，又逢时，一切都会有的。”
他看看比约尔，比约尔正耐心地等着最重要的事到来。他点点头，缓慢地说：“比约尔，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替我照顾尼古拉。他太善良，身体又不好，而且还年幼，需要人指引。他会是个好人，但若走上我这条路，他会孤独。到时你要陪着他，严格管教他，在他犯错的时候及时提醒他。我会告诉他，让他听你的话。”
比约尔没有给出答复，元帅又看了前方一阵，这才转头看比约尔。他问：“我是不是给了你一个很大地负担？”
比约尔如实道：“可能是。”
“趁我还在位，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比约尔点燃一支烟，抽一口，眯起眼睛看烟雾。此刻，两人怎么看也是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适地抽着烟。气氛很好，比约尔等了将近半支烟的功夫，说道：“您救了我的命，为我亡妻报仇，并体面地让她下葬。不干间谍的这十年间您也为保护我的安全出了无数钱和力，没有您，我不会活到现在。但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尼古拉只是在圣彼得堡郊区的城堡里生活，我可以立刻拍胸脯接下这桩差事，但你我都知道，他不是这样的孩子。元帅，恕我直言，他的成就，或许比您还高，他将是在名利场中心沉浮的人，是在战争与政治里滚爬的人；不是不愿意保护他，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元帅都明白，他点点头：“或许夏蒂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元帅对夏洛特的爱称）
“那是他的命运，谁也阻止不了他。”比约尔抖抖烟灰：“我只能向您保证，我会付诸性命保护尼克的安全，但我的性命实在太微小了。”
“不，这足够了。”元帅摇摇头，沉痛地说：“我身边人无数，真到托孤之际，却只有你才让我放心。”
“您这是什么话。”比约尔不安地看看元帅：“难道一些事有变化？”
“事情总会有的，这样那样的，如果尼古拉要进入俗世，我要做的事情将更多。杜布切克两星期前还是总统，古斯塔夫胡萨克终身监禁，两个星期后一切都变了；谁也不知道我明天会怎样。但愿我能活到为尼古拉安排一个不错的环境时再死，我已经与死亡擦肩而过很多次了，希望它再晚点儿到来。但是比约尔，向我发誓，在我死后，替我照顾尼古拉。”
比约尔站起身，走去元帅面前，单膝下跪，举起右手，低声道：“我就从电影里学过这个姿势——我比约尔劳瑞德森佩佩向主起誓……然后该怎么说？”
元帅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但是他执意跪在地上，追问道：“如果在从前，我这时一般怎么说？——啊对了，作为奥列格加加林元帅的家臣，我发誓效忠他及他的后裔，为加加林家族奉献我的全部生命。”
“加加林家族……起来吧，你我是朋友，不讲究跪拜，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的生命早就是您的了，阁下。”然后他俯身上前，贴着元帅的耳朵说：“比约尔佩佩发誓效忠罗马诺夫一族，为太子在所不惜。”
元帅脸上表情一凛，低声喝道：“小心些！”那一瞬间的表情吓煞人，任谁也能看出，泄露这个秘密的人一定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