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猫锦

38、第二章、海底的火龙

　　丝毫没有减小趋势的暴风，刺人的冷雨呼呼地吹着，搁浅的海盗船在礁石滩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悲鸣。
　　面对这一幕既恐怖，又有一些悲凉的画面，英理面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心中对十七的同情：
　　“不管怎么说，海盗当成像你这样的，也挺不容易的啊……”

　　“你这话是在讽刺我吗？”
　　“由衷的钦佩和好奇——你的船，究竟是怎么航行在海上的？”英理做出虚心请教的样子。
　　“不要小看我哦。”十七迅速厚脸皮地得意起来，“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算是个船长……”
　　伴随着十七的洋洋自得，几点灯光嘟嘟地从那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上冒了出来。

　　“是船长！！”
　　“噢也船长回来啦！！”
　　听起来就很蠢的欢呼声，随着一群蹦蹦跳跳的举着灯火的小黑点，由远及近地奔跑过来。
　　十七眉开眼笑。

　　看着那一群衣衫褴褛，跟十七一样稀奇古怪的小海盗们，英理已经完全不再惊讶了。
　　只不过这些小海盗们并不是把他们的船长包围在中央，而是叽叽喳喳地，在英理的四周战成了一个圆圈。

　　不仅如此，还举高了灯火，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英理：
　　“哇哇，这个是船长的小老婆吗？”
　　“我发现每当我们靠一次岸，船长就会增加一个小老婆吖～”
　　“这一个看起来很凶啊！”
　　“再怎么凶，也不会比大老婆更凶的啦～”
　　“大老婆是谁啊？”
　　“笨蛋，就是那个头发红红的，皮肤白白的，眼睛绿绿的，个子高高的那个啊！”
　　“……”

　　众海盗安静了一瞬间，然后拍掌齐声开心道：“啊，就是那个啊！”
　　“那个很漂亮啊！”
　　“那个是最漂亮的吧。”
　　“但是这个一点也不漂亮啊！”
　　“头发是黑色的，个子也不高，嘴巴不好看，鼻子不好看，耳朵也不好看啊……”
　　“为什么耳朵要好看啊？”
　　“耳朵当然要好看啊！”
　　“哇，你们看！不仅不漂亮，额头上还有好多青筋哦……”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英理强忍着额头上的血管即将破裂的感觉，竭尽全力地用怒吼压制住了那群七嘴八舌的小海盗们聒噪的声音。
　　“你们这群蠢货，谁允许你们对别人品头论足啊！都是一群丑八怪的！还好意思说别人长得不好看！”

　　“呜哇骂人好厉害的……”小小声地说着，跟十七一样胆小的小海盗们，只敢缩在后方偷偷讨论。
　　“骂人也是一种优点吧？”
　　“是所有老婆里面骂人最厉害的吧？”
　　“不要以为躲在后面偷偷议论就听不见了啊！谁是他老婆啊！！！”英理忍无可忍地把声音提高到了伊丽莎白的档次，愤怒地把十七从小海盗后面揪出来：
　　“给我解释！！”

　　十七在众海盗的注目下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啊……”
　　“哇啊！船长你又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小海盗们义愤填膺。
　　“为什么要加上一个‘又’啊？这明明是第一次啊！”十七辩解。
　　“哪来的第一次啊！！不要自顾自演变成奇怪的意思啊！”英理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已经深深的认识到，这群海盗跟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群人都有所不同，而且非常不同。
　　这群人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更不能以正常的方式沟通——
　　任何语言攻击，都是自己找抽。

　　英理严肃地说：“现在我问问题，你们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任何其他的回答……”
　　一个小海盗不高兴地跳起来：“喂喂，我们为什么要听你……”
　　话没说完，英理一脚就将他踹翻：“总之，不许插嘴，听见没？”
　　小海盗们撅着嘴，不满地瞪着英理。
　　英理说，“你们的船，是从旧大陆航行过来的吗？”
　　“是啦。”
　　“你们的船，要航行向新大陆去是吗？”
　　“……”小海盗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英理问：“是不去，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

　　简直蠢的令人发指，英理在心里骂道。
　　“那么，不管你们要航行道哪里去，我要乘你们的船旅行，所以你们必须在今天就把这艘搁浅的船给我开到海上去。”

　　“这个不……”
　　又是一脚踹过去，英理扫了一眼面前一圈敢怒不敢言的小海盗们：“不能回答‘不’，只能回答‘是’。”
　　“喂，”十七略微地表达一下不满，“他们都是我的手下哎，你这样太霸道了吧！”
　　啪一个耳光正中鼻梁。
　　十七不说话了。

　　就这样，十七的小海盗们，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船长的小老婆的奴役下，开始努力将搁浅的海盗船拖回海上。
　　毫无工作效率可言的聒噪海盗，以及在一边游手好闲的船长，英理已经在心里把十七又唾弃了一百万次不止。
　　不过，除了这样一群不靠谱的海盗，再找不到别处可以随意奴役，并且免费搭乘的海船了。英理在心中不断地劝说着自己对这群白痴要忍耐。

　　结果直到天都快亮了的时候，海盗船才开始在海滩的边缘漂浮，并且随着稍稍有减小趋势的风浪随波逐流。十二个小时，只是把船拖下海去——
　　没用的小海盗们却已经七歪八倒地滚进船舱里，自顾自地去打呼噜了。

　　英理无奈地提着灯，凑近查看这艘海盗船，虽是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看到船上凄惨的模样，还是让他惊讶得五体投地。

　　见过一穷二白的，没有见过这么……简直完全没有词可以形容了。
　　只有一个船舵，三根桅杆，船帆，甲板，缆绳……
　　笨蛋若干，白痴若干。
　　英理对未来的旅行充满了怀疑。
　　在心里反复作着激烈斗争的英理，最终还是向空空如也的钱包低头了。

　　要不是为了带上那个雀斑女的话，也不用这么狼狈。自从捡到这个粗鲁的丑女，英理的日子就没有好过一天。
　　英理懊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魔法鸟蛋，砸开。
　　扑的一声，鸟蛋炸出一团烟雾，一只小鸟飞了起来。
　　英理对那只鸟骂道：“要是追不上来你就一个人流浪吧丑女！”
　　魔法鸟惊恐地振翅飞去找伊丽莎白了。

　　十七站在英理身后不远处的船舱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原来是个魔法小能手啊……十七撇了撇嘴。然后他打了个哈欠，下去睡觉了。

　　在这个时候，那笼罩在巴林群岛上空近一个星期之久的黑色风暴，忽然开始消退。
　　黎明时分，温和强劲的海风将海盗船的黑帆鼓满。
　　无人掌舵的船，正乘风向东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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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大海为家的男人们都知道，如果太阳从云层里出来的时候带着霓虹的光晕，那是海底的火龙苏醒的征兆。
　　岩浆将从海底喷出，形成龙的喉管，巨大的力量将撕裂海床，带来恐怖的地震和海啸。

　　清晨，一个星期的风暴才刚刚过去，露出云层的太阳带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虹彩。
　　此时的大海上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景象：颠簸翻腾的深蓝色海浪还有偶尔腾起的白色飞沫，尖声呼啸而过的巨大海鸟，以及让人无法掉以轻心站在舷边的大风。
　　这就是航海的男人所期待的正常天气。

　　涨鼓的黑色风帆迎着水浪，甲板上气势汹汹的训斥声在凌厉的风浪中也丝毫不逊色。
　　因为懒散惯了的一船海盗们直到中午还没有从船舱中爬起来，英理暴跳如雷。
　　现在，被深入修理过的小海盗们，正精神萎靡地站在甲板上挨训，不停地打着哈欠。

　　“哎呀……这个来路不明的、到现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老婆，简直就是个奴隶主……”
　　跟十七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性格，小海盗们只敢在心里小声咒骂。
　　英理骂得口干舌燥，于是决定把教训的内容放到明天继续进行。
　　“总而言之，”英理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你们这群混蛋不准再偷懒，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必须给我到达马赛的港口，做不到的话，别想睡觉！”

　　“可是我们才离开库鲁鲁不到一天吖～”
　　“就是要到锡尼什，至少也要两三天的说！”
　　海盗们毫不羞耻地，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英理一听就开始冒火：“你们这群白痴！难道这还是上个世纪的船吗？再说你们是不是海盗？有没有一点常识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们明明离海峡只有一天的时间为什么还要绕到锡尼什去啊？”
　　一口气说太多而喘不过气来的英理，深深地觉悟道自己很有可能被这群傻子气得未老先衰。说不定自己还没赶到罗马就已经被气死了。
　　话说这群笨蛋真的是海盗吗？
　　连一点基本的方向感都没有这是怎样啊？

　　海盗们露出迷惘地神情望着英理，眼神中透露出崇拜，让英理有一巴掌把这群蠢货统统扇死掉的欲望。

　　正当英理心里对十七和十七的海盗们烧着一把熊熊怒火的时候，一个天降的精神沙包来了。
　　沙包从天而落在不结实的甲板上。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甲板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爱扎堆更爱混乱的海盗们，兴奋地围着大坑站成一个圆圈：
　　“哇塞，是魔法飞弹哎～～”
　　“为什么要打我们的船啊？”
　　“不会是海军吧？”
　　“有可能又是船长的老婆哦！”

　　“胡说什么呢胡说什么呢！”一直藏在角落里逃避英理的十七，也被热闹的意外事故而吸引过来了，他站在甲板的坑洞边上，兴致勃勃地往下张望。

　　大洞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有一个生物动了一下。
　　“呜哇！！！”胆小如鼠的海盗们一哄而散，统统躲在十七背后一咪咪的小地方。

　　英理翻了个白眼。
　　顶着乱蓬蓬的白色头发，伊丽莎白从甲板的坑洞里爬了上来。

　　“咳，既然人到齐了，我就介绍一下吧。”
　　英理毫无诚意地开口道，“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个背着超大旅行包的丑女，就是伊丽莎白，我的专用跟班。”
　　伊丽莎白拍了拍衣服，狠狠地瞪了英理一眼。
　　她这一次明智地选择了不跟英理吵架——
　　因为她根本吵不过英理，更何况严格来说英理是她的饲主，她暂时还不想被英理在旅行的半路上扔掉。

　　英理继续道，“她唯二的两个优点就是力气大和嗓门大，以后船上的粗活重活都可以交给她做，起床也由她叫，不用跟我客气。”
　　“还有就是，我们要乘坐这艘船前往教皇领邦，我们的旅行目的地是罗马。”

　　“哦。”伊丽莎白似懂非懂地答应着。
　　“罗马？”十七的身影嗖地由远及近，“我似乎听到了罗马这个词？要去罗马什么的……我没听错哇？”

　　“你没有听错。”英理冷冷地说。
　　“为什么！”十七撅嘴，“你没说过要去罗马哇！”
　　“我现在说了。”
　　“不要，我暂时没准备好去罗马的说……”
　　“我说要去就得去。你这白痴海盗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去吗？”
　　“不要这样一针见血啊。”十七捂着脸，一副欠抽的喜相：“讨厌，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说～”
　　“搞什么啊？！”英理被十七那种突如其来的花开表情给恶心到了，都不知道该些说什么好。
　　“总之，”他嫌恶地皱皱眉，“以最快速度开往罗马就是了。”

　　“但是要以最快速度的话会有麻烦唉。”
　　船上的大小海盗以及没用的船长，无一人知道航海两个字怎么写，反而是伊丽莎白指向太阳下方的洋面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光晕，说：“会有可能遇上海底的火龙。”

　　十七和小海盗们懵懂地眨着眼睛。
　　英理也注意到了那火龙爆发的微弱预兆，表情严肃起来。
　　伊丽莎白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六边形的磁石，几颗珠子在磁石的边缘活跃地跳动着。
　　“六边形也说通过海峡的方向火龙正在苏醒。”
　　“是吗是吗？”十七和海盗们惊奇地望着伊丽莎白手里神秘的六边形磁石，好奇地问，“是哪里的火龙要爆发啦？”

　　伊丽莎白说：“因为仪器很落后，所以测不出来。”
　　英理看了看跳动的铁珠，“看来爆发的地方离这里还很远。况且，”英理看了看天海之间的模糊的虹影，“从虹影的样子来看，还有很多天才会爆发。我们从海峡进入地中海，乘着雷范特风和大洋流，船速会比现在快上三四倍，五天就能到马赛港口。”

　　“我觉得……”
　　“总之我们要尽快到罗马，”英理打断伊丽莎白犹豫的发言，“我们比预定的旅行时间超出了三个多月了，都是因为你这个能吃的丑女把我们的旅费都吃光的原因！”
　　伊丽莎白乖乖地闭紧了嘴巴。

　　英理哼了一声，转头扫视躲在远处的海盗们。海盗们在英理的目光下，纷纷勤快地跑动起来，海盗船扬着干劲十足的破洞帆，朝向地中海极速飞驰。
　　海面上，火龙吐出的虹彩，正在越来越鲜艳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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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电闪雷鸣，大海深处怒龙咆哮。

　　“完蛋啦！”
　　“我们的船要散架啦！”
　　“救！命！啊——！！！”
　　剧烈颠簸的船舱里，上下几乎翻了个跟斗，可怜的海盗们只能紧紧地抱住船里的梁柱，甲板正在被翻搅的强力海水一片片的剥走。

　　海床如同孵化的蛋壳撕裂开来。
　　红色和黑色的岩浆在海底奔涌而出。
　　海底在剧烈地发生着地震。
　　而仅仅三四个小时之前，这片海域还是一条海流平稳的绝佳航道。
　　这五天多的航行中一直默默无闻的不好的预兆，几乎都要被英理忘在脑后。然而，海面上忽然强烈升起五彩的光芒，直冲天际，鲜艳得如同毒蛇身上的鳞片，和狂欢节的彩旗——
　　海底岩浆即将喷发出来，而英理和十七他们的船，恰恰不知死活地航行在这片海域上。

　　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十分钟。想加速逃离火龙爆发的海域，但是却为时已晚。
　　因为过于轻率地无视爆发的预兆，他们航行得离爆发的中心太近了。
　　船舱里的小海盗哭成一团，嚎啕的声音赛过了船舱外剧烈的地震和海啸。
　　十七因为没有抓住固定物，在船舱里滚来滚去，叠声惨叫。
　　英理大声喊：“伊丽莎白！我们离最近的港口还有多远？”

　　伊丽莎白的大嗓门在一片混乱中无比清晰：“最近就是马赛！还有三十几海里！”
　　英理脸色发白，手心冰凉。
　　这样别说是去罗马，难不成还得葬身在这片陌生的海洋上？被海水撕碎……然后被海里的鱼虾吃掉什么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巨大海啸场面的英理，因为恐怖的联想，脑子也转不动了。

　　正在这时，十七终于抓住了船舱里的一根柱子，如释重负地大喘着气，一面撅嘴抱怨：“痛死我了啦！！”
　　海盗们在船舱里乱七八糟地哇哇大叫着：
　　“船长，甲板已经掉光啦！”
　　“我们已经倒过来啦～”
　　“是不是又要沉船了耶～～”

　　听见“沉船”两个字的英理，不知所措地看向十七，只见十七用手呼呼地扇着风，完全一幅不在状态的样子：“啥么？沉船？要沉船啦？”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那就把底舱打开哇～～”

　　“什……！！！”英理刚要骂人，一道剧烈的水流就从底层的船舱灌进来，瞬间就把所有人都卷入。
　　英理根本来不及反应，水流冲击到他的胸口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攀住木梁的手随即松开。
　　完了。
　　英理心中想。
　　正在绝望的时候，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十七那欠扁的脸就在眼前，惊恐交加之下，英理第一次觉得这个白痴海盗是这样的可靠。

　　“谢……”
　　谢字还没讲出口，只见十七忽然露出尖尖的牙齿坏笑了一下，他从英理身上摸出一个金属的盒子，得意地笑着：“嘿，我拿回来了～～”

　　英理的嘴巴僵住了。
　　英理眼看着十七那充满着诡计得逞的笑容越放越大，抓住他胳膊的手无情地松开。

　　被大水冲出船舱外的时候，额头在船舱的上狠命地撞了一下，眼睛顿时模糊了。
　　耳边还残留着十七那个混蛋幸灾乐祸的声音：“拜拜，祝你漂流愉快啦～”

　　然后意识一片混沌。
　　身体漂浮在大海里。
　　最后的意识里，英理明明看见那个混蛋在翻滚的海水中央邪恶地笑了。

　　一定是邪恶地笑了。
　　没错。
　　还有，那一刹那，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恶魔。
　　……
　　真是太倒霉了。
　　英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