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夏∮雪

8、红黎

　　我同白路盲跨进门时，红黎低头跪在门主面前。
　　流冶的脸色很不好看。
　　清冷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放开了白无泪的手。

　　退至一边，门主热络的走了过来：“白前辈，这便是在下的义女，红黎。”
　　汗～白前辈——义女？
　　我迟疑的探出脑袋，师父把头低的太低，几乎叩到了冰凉的地面。

　　那耀眼的一身红，流泻的黑色长发，萧条，萧索。
　　这样一个绝代佳人，浑身散发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抬眸，流冶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

　　随即，我懂了。

　　要匹配白家的联姻，门主收了红黎做义女，代替我。
　　也许一切都是我自主自愿的犯花痴，才会真的以为要和白家联姻的倒霉鬼是自己。

　　白无泪走至她的跟前，清冷的：“把头抬起来。”
　　师父扣在地上的手，攥紧，抬起了那双秋水盈盈的美眸。
　　她的眼里，写的是无奈，更多的，是投向流冶的恨。

　　我不禁唏嘘。

　　红黎是龙门和我相处最多的人。
　　她，美貌，高傲，仪态万千，又拥有一身轻柔踏水的绝顶轻功。
　　龙门内最美丽的女人，亦是，最痴心的女子。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也知道她爱慕流冶已多年。

　　于是，流冶第一次帮我梳头画眉的同时，红黎终于点头教我武功。

　　“去，”她抚着发，眼睛幽幽的盯着地面，“跑到山下打水，要跑阶梯，打满十桶再回为师这里。”

　　于是，冰天雪地的，我弯着小小的身子，蜿蜒在这3756格阶梯上。
　　待到山顶时，红黎扬起艳如火般的裙摆，一脚踢翻了我的水桶。
　　“师父……”把冻红的手指藏进衣袖，我不安的瞄了眼她冰凉的脸。
　　“我要你打的是水，不是冰，恋月，你听不懂人话吗？”
　　可是那桶水，早在我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结冰了。

　　硬着头皮，我拎着桶，黯然的继续打水——
　　虽然，我打上来的永远是成桶成桶的冰块，膝盖摔破了流血，血凝固了继续摔破，水桶一次又一次的摔裂，师父一次又一次奚落着我的愚笨、劣拙，直到我抬头看到她的红唇翕动，再也听不到她说什么的时候，眼一黑，重重的跌进了无穷无尽的梦噩。

　　“门主在唤你，丫头。”清冷撂着我紫色的衣诀。
　　“恋月，红黎此番远嫁过去，她空缺的位置便由你来顶替，从此划入龙门十二护法之列。”
　　“我……我不要。”
　　“你说什么？”

　　犹疑的左右相望，我自惭形秽的垂首：“恋月何德何能？整个龙门一定有比我更适合的……”
　　“我说你是你便是！”门主勃然大怒。

　　我下意识伸手去握清冷，流冶的眼游离的飘了过来，温润如昔。
　　白无泪冷冷的睨了我眼，清了清嗓子：“龙斐天你也太客气了，白无心虽然是我外甥，不过我是不介意他入赘龙家的。”
　　见我们都愣了，他补充道：“介时红护法无须远嫁，亲我们照样结，她依旧可以保留一切在龙门的权利。此外，我还要他们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留做继任门主。”

　　红黎霍的起身，转过身：“你这不是把自己的外甥卖给龙门吗？”
　　“大胆！”门主怒喝。
　　白无泪冷笑：“我的确需要龙门在经济上的资助。”

　　言下之意，我就是卖外甥了，怎么着？

　　“为什么是我？”红黎幽怨的眼停留在我的头顶，“为什么不是恋色恋云恋采恋风……甚至恋月？！！”

　　“你放肆！”
　　流冶清晰的声音响起时，我瞬间听到师父心脏敲碎在地。

　　许久，红黎痴痴笑了起来，徐步朝我走来。
　　“恋月，为师好久没见你这般女子装扮了——”她伸手抚上我的额头，温柔里教人隐隐作痛，“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收其他的弟子吗？”

　　摇首，视线越过她，是门主森冷的背影。

　　红黎轻手一挑，我最心爱的头发顺着脖子，肩膀，流淌到了我下垂的指尖，茫然抬目，她的手心里握着我的簪子。
　　她扬起嘴角，一笑倾城。
　　我屏息。
　　忽然。
　　月牙形状的簪子，闪着银色的光泽，对着我的眉心扎去。

　　“我根本就不会教人武功！”
　　她充满怨艾的眼，沾满鲜血的手指，忿忿的诉说着怨恨的红唇。
　　身体开始倾斜，摔上冰凉的地面，眼前模糊，直到被血液覆盖成一片惨红。

　　师父，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抱着膝盖坐在门口，我看着数不清的人，身着白衣，劈腿练拳。
　　龙门中人偏爱素装，惟独红黎一身红衣鲜艳夺目。
　　龙门十二护法威震天下，麾下弟子出挑者数以百计，惟独我的师父只有我这一个不成材的笨徒弟。
　　炊房的伙计挑着扁担从我面前穿过，我叹息，连个烧火的都比我有事可做……

　　“丫头，又发呆？”
　　清冷弯身坐在了我的身侧。
　　我转过头，他墨绿的瞳孔，干净怡心。
　　“师父又追随流冶师叔去了，这次是下江南……少个人瞪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轻笑了起来，我托着下巴认真的欣赏着，清冷的笑是整个龙门最美丽的风景。

　　他天生是个侏儒，不会武功却精通医理，和流冶同为门主的左右手，并不在十二护法之列。即便如此，他不自负也不自卑，在我眼里，他就像活在这个世界外的一种人，脱俗，清澈。

　　“清冷师叔，你说，我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丫头，除了胡思乱想，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其他什么爱好。”
　　他的视线移到我的手上：“现在手指还疼吗？”
　　摇头，我低头瞥了眼自己涂满药膏的十指：“清冷师叔的医术天下无敌，别说冻伤的，就是砍断了也能接的完好如初！”
　　“我就怕，再好的药材，也跟不上你迫害自己身体的本事。”
　　我傻傻低笑，眼前忽的看到双红色锦丝的短靴，抬头，红黎咬着下唇愤恨的表情。

　　“他又不带我去！他居然说怕你寂寞，不肯带我同行！”
　　我心下一紧，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落入一片温暖，侧目，是清冷温热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