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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十六章 失却 ...

  •   “大哥……为什么不带我回洛阳?”

      “奴婢不知道。”

      “大哥有没有说过要我在长安别苑住到什么时候?他何时带我回去见父亲?”

      “奴婢不知道,大公子没有说。”

      “大哥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这里?”

      “小姐,求求你别再问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师莹果真闭口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身旁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婢女小桃。

      从她六岁入司马府开始小桃就是她的贴身婢女,过去十二年来一直都是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应该没理由对她隐瞒任何事才对。

      但在经过姜维的事件被带回大魏以后,司马师似乎在计划着什么,非但没有带她返回都城洛阳,反而把她藏在长安别苑。他没有告知司马懿她已经回来的事,也不让除司马昭以外的任何人到别苑里来。所以即使司马师真的吩咐了她什么、跟她说过些什么,她为了保护自己也一定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她并不想为难她,因为她都知道她的那些难处。

      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不再看桌上丰富精美的佳肴一眼,淡然地道:“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小姐不吃吗?”她都没有吃过多少吧?小桃愣了一愣。

      “我没有胃口。”最近她几乎都是靠丹药在过日子,因为不知道为何每每见到食物就会觉得想要作呕,总是吃不下去,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小姐,多少吃一点吧。”小桃走到她身旁,拿起她放下的筷子,夹了好几样菜到那个空空如也的碗中,递到她面前。“请你吃一点吧!不然、不然……大公子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全部都要、都要……”

      什么时候,司马师已经管她管到这种地步了?连十二年来跟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婢女也成为司马师的人了吗?

      师莹狐疑地抬头瞅向她,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再度动筷把食物夹起送入口中,可是舌头才刚尝到食物的味道她就倏地把碗筷丢回桌上,用手捂住嘴,极力压下不住涌溢上来的那股恶心感。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她捂住嘴,身体为了制止呕吐的动作抽搐了好一会,停下来以后蓦地将小桃挥开,再次抬头的瞬间脸色冰冷如霜,也带有一丝丝异于常人的惨白,冷声道:“去请大夫来。”

      “是、是的,奴婢马上去!”

      望着小桃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不安的感觉隐约浮动。

      古代能用来证实的器具等于无,那个人并没有教过她任何医术,她一直都只不过是按照她遗留下来的书籍炼丹药罢了,如果真的需要证明她心中所想,还是得请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一个年龄很老的老大夫,看他的模样几近老眼昏花,她都要怀疑他到底还能不能走得动。

      老大夫先是问了她一些最近身体出现的症状,为她把脉以后,其中一只浑浊的眼睛抬起来朝她瞪了瞪,然后用年迈的嗓音说道:“姑娘,你会有那些症状是正常的,因为你怀孕了啊。”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家小姐可是好人家的姑娘。”小桃有些恼怒,忍不住低声斥诉。

      “老夫行医多年,在这长安城里也是医术数一数二的,老夫敢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这把个喜脉难道老夫也会把错吗?”

      师莹不理会他们两人间的争执,介入问道:“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了,那不是那时候……怎么可能?那个药效应该已经没有了才对呀,而且她……是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的。

      她眉心微微一蹙。“大夫,你再把清楚一些。我小时候身患奇疾几乎无法救治,后来为了治病用药过重,应该无法受孕才对。”

      老大夫向她摆了摆手。“照姑娘的情况来看,这用药过重有可能只是对身体造成某些损伤而已,并非会导致终身不孕,姑娘现下怀孕了就是最好的证明,这说不定就是例外中的例外,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啊……”小桃惊呼一声,转身就要跑,却被她一把抓住。

      “你要去哪里?”不相信了,她已经谁都不相信了。到头来,她的家人,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

      她以为只要离开他就能够再次过上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结果报应啊,这是她杀死最爱她的人的报应。

      “小……姐……放手……求你放手……”小桃惊恐地瞪大双眼望着她,想要逃跑只是却害怕得双腿不住颤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指甲陷进她的肉里,看着那三道不同颜色的诡异线条侵入血脉,沿着血管想要蔓延至全身。

      “大夫,谢谢你。”师莹转动螓首,一脸笑靥如花地面对老大夫,只是那个笑容毒辣,也阴狠。“你可以去死了。”

      她用没有抓住小桃的另一只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仿佛没有把别人的手当做活人的血肉,狠狠刺进老大夫放在桌上的手中,发簪刺入的刹那,老大夫的手一瞬间变成了黑色,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师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直挺挺地朝后方仰躺倒下。

      “啊——!”小桃尖叫着抱着头,不顾手上皮肉被抓破,也不顾那诡异的三道颜色已经在血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扭动身躯想要挣脱,没想到师莹却突然松手,她顿时跌倒在地。“小、小姐……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师莹取出一只瓶子来到她面前蹲下,伸手向她想要帮她止血,却见她像受惊的小白兔一般往后缩去,她不禁轻轻叹息,用佯装冷漠却仍然如泉水般清脆的嗓音说道:“刚刚,我在你身上下了三种不同的毒,每隔五天就会发作一次。可是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我会定时给你解药,但如果你把刚才的事说给除我们两个以外的人听,那可不一定了。”

      她不再看她,把瓶子轻放在她脚边,然后回到桌前,从妆奁取出另一个瓶子,拔开瓶塞,往地上老大夫的尸体上均匀倒下。

      没多久就传来“沙沙”的声响,老大夫的尸体在那瓶药的作用下迅速溶解成一滩尸水。

      看着这一幕,她连半点该有的仁慈和害怕都没有,只是轻轻地闭上眼,不再去看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原以为只要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可以忘记的,可是居然在这个时候……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让她料想不到的结果。

      如果连最后留下来的,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相信,那么她愿意化身最残忍的刽子手,即使是踏着满地尸体去达到目的,她也在所不惜。

      因为她不能失去肚子里这个孩子。

      因为这是她不想让那个男人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的唯一方式。

      ***

      在那之后她果然发现小桃偶尔有捎信跟司马师汇报她日常生活的一切,只是因为受到体内剧毒的威胁,因而没有告知司马师她怀孕的事。

      几天后,司马昭来到长安别苑,竟然还带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莹儿,这些天你过得还好吗?”

      “二哥不必担心,我过得很好。”面对总是笑得一脸爽朗的司马昭,她实在没办法黑着脸给他难堪。

      再说把她留在长安别苑是司马师的主意,她没有必要把气出在司马昭身上。

      “那就好……对了,元姬怕你在别苑会觉得无趣,特意让我带了个琴师来给你解闷。在大哥做出决定之前就让他弹弹琴给你听,陪你说些话度日也好。”

      “请替我谢过二嫂的好意,只是二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请你带他离开。”

      “莹儿?”司马昭一阵愕然,因为她的淡漠,也因为她明显的戒备和警惕的眼神。

      莹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喜欢把她从百艺团里救出来的瞳姨,敬重父亲和大哥,跟他这个二哥最亲,也受他的影响最深,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让自己保持笑容,即使是最虚假的苦笑,她也仍然能令它变得灿烂,从来都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担心。

      可是自从从蜀地回来以后她就变了,笑容变少了,整个人似乎也深沉了许多。虽说虎父无犬女,即使完全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些年来在父亲的熏陶下,计谋和心机总是有的。可这次回来她变了,确确实实变了,在不经意的时候,在他们还没察觉之前,有另一个人取代了他们曾经的位置,教会了她,他们未曾教过她的更多。

      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的有别于亲情的爱情,从另一个身上得到的有别于亲情的喜怒哀乐,这些就是他在现在的她身上看到的,也是那个人教会她的。

      果然……还是跟那个人有关啊。

      “二哥,我真的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请你待会就带着他离开。”她知道司马昭只是路过的,不会久留,因而对他的戒心少了一些,态度也稍软一些。

      “莹儿,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我能相信你吗?”相信他不是和司马师借二嫂的名义用另一个方式来监视她?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司马昭突然沉默了。

      但沉默这个词汇毕竟不适合他,在场面安静了没多久以后他就伸手搔着后脑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这丫头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兄妹啊!”

      “兄妹……”她口中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久久都无法从那种压抑的感觉中释怀。“若真是兄妹,大哥还要继续把我关在长安别苑到何时?你们什么时候才肯带我回去见父亲?”

      她觉得够了,真是够了。这美其名是让她修养身子一阵子才回都城,实际上却是软禁她的行为,真的是太够了。

      司马昭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大哥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莹儿,我只想跟你说一句,你可以不去相信别人,但是你应该要相信我,因为我是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你信任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要,你带他离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会让别人知道她怀孕的事的危险,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有任何受到威胁的可能。

      “这……”司马昭皱着眉,非常为难。

      “司马小姐可否听在下弹奏一曲?不……半曲即可。若小姐在听完之后还想赶在下离开,在下绝对无话可说。”

      师莹把视线调到说话的人身上,眼中闪过一道惊讶。

      那句话很明显给足了司马昭面子,也无非不是在对她的劝说,而这句话终于令她正眼看向司马昭带来的那名琴师。

      当视线投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她差点因为身子不稳软倒在地,那过于相似的身形几乎让她窒息,可对方脸上有不少伤痕,依稀看得出那只是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左边的发没有束起,垂下来覆住半张脸,从正面就看得出有些许驼背,连抱琴的手的手背也是一道又一道的伤。

      比起以往琴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要更像一个满身是伤却莫名抱着一把古琴,硬是把落拓潦倒和温文尔雅两种完全迥异的风格凑在一起的江湖恶霸。

      只是不是他,无论身形再怎么像都好,他依旧不是他。

      那个人已经死了,在她面前死了,那么高的悬崖,连崖底都看不见,他跳下去以后怎么可能还活着?

      况且他向来是个很注重自己形象的男人,从来都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只除了那一次。只是最后他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选择转身从她的视线里退离,也从她的生命力永远退席。

      所以这个人……不会是他。

      分明知道是这样,可她仍是忍不住用带着些颤意的声音这么说:“好,你尽管弹弹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第十六章 失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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