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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十七章 虚梦 ...

  •   那个琴师说他叫晟思,是在大魏境内到处卖艺的艺人,前些日子刚好流浪到洛阳,他的琴声吸引了恰巧外出的二嫂然后被带到二哥的府中。

      后来二嫂怕她一个人待在长安会感到寂寞,因而割爱让二哥把琴师带来给她解闷。

      那天其实曲子刚开始弹了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虽然晟思是用单手弹奏的,可那单调清亮的音色却给她一种无法抗拒的柔和和静谧,仿佛只是为了取悦她而创造出来的,那么的温柔,同时也包含着强而有力的说服,如此熟悉。

      是的,熟悉。

      那首曲子给她只有姜维才能给她的熟悉感觉,她差点就产生姜维出现在她面前的错觉,差点就想投入他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别人总说孕妇的脾气很不好,所以她也要极力克制自己才不会令那股悲喜交织的思念失控着冲破她薄弱的伪装然后爆发。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那个琴师留了下来,觉得就算是欺骗自己也好,但只要找到那么一点点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她也想要留下来好好珍惜,尽管她终究还是太自私了。

      “小姐,需要添灯吗?”

      “不必,你下去吧。”

      “可是……”

      “我说下去。”她微拧着眉,不悦地重复。

      她看得见小桃脸上浮现的那抹受伤,只是态度依然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示意她从门口离去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

      背叛她的人不需要,心不是向着她的人不需要……其实,到头来,她真正需要的人只有姜维一个而已吧?

      一个已经被她深深地伤害然后又被她逼死的人居然是她唯一需要的,这真是太可悲了。

      小桃在她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注视下垂着头走出屋子,顺手为她关上门,而她看了一眼桌上时不时闪烁几下的微弱烛光,脱下外裳上床躺下,闭上了那双从一开始就流不出任何眼泪的双眸,怀着各种复杂的思绪,沉入比现实更让她悲恸欲绝的梦境之中。

      ***

      一眨眼就是与黑夜划分开来的白昼,那时候天还不甚明亮,却有晨光穿透糊了纸的雕花木窗投射进来,丝丝缕缕,平和,温暖人心。

      那是个与往常一样的清晨,应该是说是到了姜维府中以后与往常一样的清晨,但是她记得那天她是被痛醒的,是一阵几乎扯掉头皮的疼痛。

      “啊……好痛……”她恼怒地睁眼,除了想要发泄起床气的同时,用力瞪着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的俊秀脸庞。“姜维你这混蛋,你到底在做什么!?”

      要命,这家伙想要报复她昨晚的下药行为而已,不需要用扯掉她头皮的方式来谋害她吧?

      再说,他那五个侍妾给他下药是为了得到他的宠幸,她给他下药可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休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抱歉,真的很痛吗?”看着她抚着头的模样,他居然还能很没良心地笑出来。

      “你这不是废话吗……”可恶,她好想把这混蛋男人切八段。

      “可是,这个缠在一起了啊。”

      “什么?”她一脸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只见两人好些头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在一起了,乱七八糟的想要解都解不开。“这是……怎么回事?”

      “嗯,应该是昨晚太激烈了吧。”

      “什么激烈……”她还没弄懂他话中的含义,意识到他的眼睛这次看的不是两人纠缠着的头发而是她因为被单滑落而毫无遮掩的身子的时候才彻底醒悟过来,唰的一下把被单整张抢走盖住自己的身躯,却也因为想要向后退缩的动作扯到了头皮。“啊啊……好痛,你快点解开啦!”

      “别动,不然会弄伤你,我来解就好。”他倏地靠近,握住她握住头发的手,轻轻掰开,果真低下头很认真地解了起来。

      第一次跟他在正常的时候如此贴近,她也不禁看着他愣愣出神。

      就她以往的见识,她一直以为肌肉男和帅哥这两种类型不能并存,哪知三国乱世可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这男人在平日那件素雅白袍下的身躯有着彪悍健硕的外形,容貌是一点点的儒雅俊秀,一点点的心机,堪称是脸帅身材好,让女人看见了都直流口水的类型。

      此时他左耳上的耳饰被晨光照到折射出银色的光芒,长到腰际的发没有束起,有几缕垂落在胸膛,更多的像是泼墨的山水画,全部流泻在肩胛,而且看起来相当的柔软,让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

      “莹儿,你在做什么?”姜维微微挑眉,抬眼瞅着突然把他当成小狗一样在抚摸他的发的小女人。

      “没、没什么。”她连忙缩回手,别开脸不敢看他,双颊却不由自主地泛红。“……怎么样了?解开了没有?”

      “还没有。”

      “那怎么办?”他该不会跟她说凉拌吧?

      哪知他只是耸耸肩,坐直了身子,抚着下颚,眼神古怪地凝瞅着她半响,半开玩笑地道:“那只好让你今天跟我一起去朝堂了,等到下了早朝我再回来继续解。”

      “我才不要!”

      开什么玩笑,跟他一起去朝堂?那估计他没被那堆官员们笑话死她也要先感到羞耻而死,再说两个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像话吗,那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们昨晚做了啥?

      “那不然怎么办?解不开啊。”

      “我不管,你快点把它们弄开。”

      “真是任性的孩子,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呢……”他蓦地抱着她滚落回床上,最后把她压在身下,这次用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嗓音,无比认真地提议:“那就不解开了,让头发把我们一辈子都缠在一起,如何?”

      “什、什么……”这是玩笑,一个比刚才更大的玩笑,她真的好想立刻晕过去。

      虽然他说的话很好听,但他的提议却一点也不吸引人。

      “就是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我们一直都不分开的意思啊。”他再接再励地诱哄。

      “你、你不是还要去朝堂的吗?……”因为他过于灼热和深情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置于头上的双手似乎摸索到什么,突然握住移到他们之间,强迫他跟自己拉开距离,“咔嚓”一声过后他们因此“分开”,她也看见他不知为何紧紧地皱起眉。

      她用剪刀剪了自己的头发,而他把仍缠在他发上的她的断发一根一根取下,然后握在手里。
      “宁愿剪断自己的发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啊?”

      “没什么。”

      他的脸上有什么飞快掠过,一闪即逝,然后再度回复平常的神情,扯出淡笑。

      那时候她也真的以为没什么,在变得有些奇怪的气氛中取来他的衣服为他穿上,却没有发觉在她转身的瞬间,他拉开一边衣襟,将她的断发无比珍视,且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

      ***

      是她伤了他,从来都是。

      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不经意的一个动作,甚至是不经意的一个表情。

      她从不计量自己所做的一切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可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沉默着,只是没有出声,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包容,用他对她的爱在隐忍。

      只是她没有发觉,甚至连感觉都感觉不到,一直都没有。

      师莹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终于捂住嘴,颤动着身子,任由泪水带着过往的记忆决堤涌现,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而下。

      桌上油灯的火光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灯芯也在她醒来的这一刻燃烧到尽头,“噗”的一声熄灭,为她带来一片死寂的黑暗。

      她抱着双膝,蜷缩起来,想让自己缩成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子,伸手去抚摸身旁的位置,期盼碰触到那一具熟悉的温暖。

      可是没有,身旁的位置是冰冷的,长安的夜好冷,没有他的夜是孑然的虚无,悲伤和后悔朝她蜂拥而至的瞬间,她丢开紧紧搂抱着的被子,把脸埋进枕头,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

      突然,不知道是谁温暖的大掌覆在她头上,从头顶顺着她的长发一路往下抚去,不住地来回抚摸。

      她不知道手的主人是谁,可是声音的主人告诉了她,他是谁。

      “姜……维……?”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僵硬着身躯,任由泪水仍然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爬满整张脸,但是就是不愿意转过身去面对对方。

      “我一直都不想让你为难,更加不想让你哭。”

      “我知道……”她从来都知道。只是拒绝那么难,只是说一个“不”字的决心那么沉重,所以她接受了,结果到头来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其实从头到尾也是她自己。

      身后的他发出一声轻叹。“所以到了最后我也不要见到你为难的模样,只是我还是让你哭了。”

      “所以你就跳下去了?!”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他的话不知道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真的激怒了她,迫使她愤怒转身,对上那双在黑暗中仍然闪烁着锐利光华的鹰眸。

      “跳下去不好吗?你已经不要我了啊。”他轻而易举地在黑暗中寻获她的方位,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他的语气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点点的失望,全部的了然。

      “谁说我不要你了?谁说的?……”她激动地说着,身子颤动,更多的眼泪流下来,落在他的手上,而她也清楚地感觉到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竟然是有温度的,这让她突然迷茫起来,却仍是忍不住地道出埋藏已久的指控。“你总是那样,总是不肯把话说清楚,如果你当初就说清楚了,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他替她接话,声音中的暖意没有消退,只是多了几分谅解的无奈。“你会舍弃你的父兄,你会眼睁睁看着你所心系的大魏百姓继续活在北伐不断的日子里吗?”

      她会吗?会吗?……“我——”

      “你不会。”他替她回答了,如此确定,没有猜疑。“所以无论再重来多少次,那时候你还是会选择那么做,而我也会选择以那样的方式成全你。”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真的不——”

      “——我说过,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我是不会食言的,但只对你。”

      “你住口!你先听我说!”她打断他,把他的手扯了下来,同时也扯住那具想要退后离开的身躯,紧紧握住。“我不知道我以前想的是怎样,但是我现在只想你回来,只想你不要离开我。你……知道吗?我怀了你的孩子,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怀了你的孩子,我没有骗你,以后……我也不会再骗你了。所以你回来好不好?你不要走,好不好?”

      “这样啊……”

      他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那双会有光华流动的眼睛不见了,似乎是闭了起来,她看不见他,莫名的心慌,然后他抽回被她握住的手,声音不知道从何处继续含糊地传了过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死掉的人是不会回来的,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要他离开,她只知道这样而已!“姜维,你不是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活着的吗?你不是答应过的吗?你回来!姜维——”

      她痛心地呼喊着,再次睁开眼坐了起来,然而油灯仍亮着,然而房中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梦中梦?都是梦?

      “姜维,你回来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她捂住嘴,阻止更多对他的思念化为言语从口中逸出,嘤嘤低泣。

      窗外有黑影晃动,迅速将自己的身影藏入更深的黑暗中,把双手握成拳头,混合着风声,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第十七章 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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